第61章
初一早上，季楠是被電話吵醒的。
睡眼朦胧地翻了半天手機，他完全是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接聽了起來，就只聽見電話那頭的人說什麽林老先生約他見面，半個小時之後會有車來接他雲雲。
季楠迷迷糊糊地應了下來，挂了電話又撲回床上，閉上眼睛還不到一分鐘，整個人猛地從床上彈起來。
林老先生？
他哪裏認識什麽林老先生？
難道是……老爺子？！
睡意被這個認知吓得早魂飛魄散了，季楠淩亂地坐在床上，盯着亂糟糟的被褥發了一會兒呆，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要給林轍打個電話。
林轍這混帳東西大年初一早上就不知道死哪去了，季楠打了好幾個電話也沒接。他又給正在休假的henry打了電話，問了幾個林轍貼身的人都電話，打了一圈都沒人知道林轍去哪了。
眼看着半個小時都過去了近一半，林轍又聯系不上，季楠只能洗漱一番，強打精神去應付這一場不知緣何發起的會面。
半個小時過後，果然有輛黑漆漆的寶馬如約來接他。季楠看那車和緘口不言的司機，更加确信所謂的“林老先生”就是老爺子，這場會面十有八九是鴻門宴。
雖然有這種認知，但是他也退縮不了，只能硬着頭皮上了。
車子上了高架橋，開了半個多小時到了郊外一個休閑山莊。山莊地理位置偏，但是恰逢正月，周圍的車子也不少。
季楠在山莊大門口就被放了下來，換上了另一輛車，被載着七拐八繞地走了好久，最後終于被帶進了一間茶室。
說是茶室，其實就是一個向陽的房間，擺了張根雕的茶幾，林家老爺子腿上蓋着毯子，坐在陽光底下喝茶，呷一口還微微眯上眼睛。見季楠被人帶了進來，他微直起身體，示意身邊人端過茶壺，親自倒了一杯放到季楠面前去。
“新年好呀小季。”林家老爺子示意他坐下來，笑眯眯地說道。
“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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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楠有些尴尬，在老爺子邊上坐下來，端起茶杯牛飲了一口，杯子空了仍然拿在手上。老爺子傾傾身，就着他的姿勢給他手裏的茶杯添水。
“在想為什麽我今天找你來？”老爺子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笑道，“林轍被我支開了，有些話就只能你和我聊聊。”
“您說。”老爺子這樣一說，季楠有點意識到他想說什麽了，心裏的不安反倒消除了許多。
“你在T市，是在林轍的公司工作嗎？現在住林轍那兒？”老爺子不動聲色地問。
“後面那點您今天在派車去接我的時候就心知肚明了吧，還需要繞彎子嗎？想問什麽，您可以直接問，我尊敬您，所以會知無不言的。”季楠坦然地說。
“好，我就喜歡你這樣爽快的後輩，”老爺子笑了笑，忽然沉下臉來問，“你喜歡男人？”
被他這樣突然襲擊地問，季楠愣了一秒，反應過來點點頭說，“是的。”
“跟着林轍多久了？爸媽知道嗎？”
“半年左右，不知道，”頓了頓，季楠又補充，“我媽很多年前就出國了，沒再聯系，我爸有新家庭，還有個弟弟今年上大一。”
“跟着林轍……是為了錢？”
“嗯，是為了錢。”
老爺子沉默了，季楠說，“我有個問題想問您。”
“什麽？”
“您不是逼林轍去相親嗎？”
“現在他正陪着我一個老戰友的女兒釣魚，”老爺子一句帶過，又馬上轉移話題說，“你是他第一個帶老宅過年的外人。”
這是季楠第二次聽到這話。
“所以呢？”
“我以為他是真心實意喜歡你。”
“讓您失望了，我們一開始就是以錢作交易前提的。不過，您很早就知道林轍的取向，為什麽還逼着他結婚？”
“我逼他，哪裏是只想逼他結婚。”老爺子苦笑，“三十好幾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似的，什麽沒拿到手就惦記在心上，身邊也沒個伴，再這麽下去，怎麽得了哦。”
老爺子這樣說着，漸漸顯出點疲态來。
“我倒真是希望你和林轍能成，他喜歡男人還是喜歡女人，哪裏是多重要的事。這年紀大了，什麽都不放心上了，就是這兒孫的終身事讓人發愁啊！林轍喜歡男人這事，他媽估計還不知道，也還是先別讓她知道的好。”
季楠表情複雜地看着叨叨個不停的老爺子心想，果然姜還是老的辣，他心裏和明鏡似的，知道林轍的性向，知道他對姚旭楠的心思，但愣是把大家都給瞞過去了。
“小季啊，你對林轍除了錢之外，真的沒有其他的感情嗎？”老爺子問。
“我爸不知道我是同～～性～～戀～～，也不知道我現在跟着林轍。”季楠說，“其實您用不着這麽擔心林轍的事，依他的條件，勾勾手指就得有多少男人女人撲上來，區別只是在于是不是他想要的人而已。他想要的人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其他的人他一眼都看不上，除夕帶我回老宅過年也純粹是意外，您別太在意，也別想多了。
我在裏林轍的身邊呆的時間不長，以後也不會呆太久，如果說您對我有什麽期待，我很抱歉。我也不想對您做什麽承諾，讓您抱了希望又失望。”
說完，季楠站起身來，“如果您沒有其他的話要問的話，我就先回去了。大年初一早上我可是睡到了林轍給我帶飯回去為止。”
老爺子皺着眉，一只手撐着額角，點點頭說，“你回去吧，林轍中午吃過飯就會回去。”
“那我先走了，您保重。”
季楠道了別，就跟着帶他來的人走了出去。出山莊門的時候還接到個號碼奇怪的電話，他接起來喂了幾聲對方都沒回應，然後電話就被挂斷了。季楠估計應該是別人用網絡電話之類的工具挂錯了號，也就沒太放在心上。
回到家他就開始覺得有點餓起來，翻箱倒櫃找了一通，發現冰箱裏除了一盒過期了的鮮奶和幾個西紅柿之外什麽都沒有，只能認命地回到卧室倒在床上，給林轍發了短信讓他帶吃的回來。
躺在床上玩了兩個多小時的手機，季楠餓的都有點頭暈眼花。正打算給林轍打個電話，就聽見樓下有車子的聲音。他躺久了覺得人乏力，坐起來都費了好大的力氣。
“小楠，起了嗎？”
林轍在樓下喊他。
“餓死了！端上來！”季楠憤怒地吼道。
樓下沒了回應，不一會兒就聽見林轍進廚房翻櫥櫃，動靜還不小。季楠一邊支起耳朵聽着，一邊漫不經心地用手機刷微博。沒一會兒，林轍端着餐盤上了樓，走路的聲音非常平穩，不急不燥的讓季楠覺得他真是個老頭。
“睡到現在才起，也真夠厲害的。”
林轍一邊笑着說，一邊把餐盤放到床頭上，“芒果飯，泡椒田雞，紅燒肉，你說說你這是什麽奇怪的口味搭配。”
季楠甩都不甩他，抓起勺子就往嘴裏猛塞了一口飯，沒嚼兩口就咽了下去。這麽狼吞虎咽了一陣，一邊被田雞辣得倒吸涼氣，一邊才想起林轍去相親的事，問道，“你今天相親去了？”
林轍本來坐在他旁邊看他吃飯，被這樣一問，扯扯嘴角半天憋出一個“嗯”來。
“什麽感覺？”季楠問他。
林轍忽然笑了，伸手在他嘴角抹了一下，“多大人了吃飯還吃了一臉都是。”
季楠皺皺臉，嚴肅地說，“我是認真的，你的相親成敗影響到我今後何去何從。”
“啊，我對着女人，果然是硬不起來。”林轍語氣輕松，還吟嘆了一聲，“就算我真被老爺子逼急了随便找個女人結婚了，我也不會不要你的。那個時候，如果你不想跟我，那我就送你去澳洲。”
說到後半句的時候，他輕松的表情不見了，眼神也變得複雜起來，“我自己不能得到想要的，如果能幫你得到王栎，那也不錯。”
“你這他媽的都在放個什麽屁啊！”季楠從嘴裏吐出一根田雞骨頭扔到他臉上去，“別他媽在這給我裝情聖搞什麽自我實現了，這輩子都得當異～～性～～戀～～了你憋屈嗎？你想清楚，跟個女人過剩下的四五十年，對着她就算硬不起來你也得想着姚旭楠操家夥幹啊！你想想，覺得痛苦嗎？”
林轍被他扔了骨頭也沒生氣，脾氣好得讓季楠覺得他中邪了。他伸手摸摸季楠的腦袋，笑着說，“小楠，你不懂。”
是是是，全世界就他最難，誰都不懂！
季楠忍不住想翻他白眼罵他個狗血淋頭。
老爺子抓着林轍相了幾天的親，林轍這種“我的為難你不懂”的狀态就持續了幾天，有時候季楠忍不住想告訴他老爺子已經知道他的取向這件事。但一旦說了，老爺子和他的談話內容就勢必藏不住，到時候不知道他會落到一個什麽樣的尴尬境地中去。
這樣想起來，季楠還是閉了嘴，偶爾嘲諷林轍幾句，指望着他自己能夠想通，主動和老爺子出櫃。但那一天似乎是遙遙無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