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同窗
江挽雲示意陳氏先別說話,兩個人慢慢走上前去。
只聽女人的丈夫道:“成了成了,你們女人之間的小事回去再說,爺現在還有事要辦,一邊待着去。”
女人全然不複在廚房裏的嚣張,只能委委屈屈地應了一聲站在一邊捂着自己肚子。
而後男人又對着陸予風道:“不好意思了賢弟,內人讓你看笑話了,咱們繼續說。”
陸予風只擡頭看着他,并沒搭話。
男人自顧自道:“我這腳傷了,來醫館住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幾個月能不能好全,我怕耽誤鄉試。”
陸予風雖然看着面無表情的,但他的嘴角微微往下壓了點,這表示他心情并不怎麽愉悅。
他年少成名,在縣試府試院試中皆為案首,得小三元,但就在所有人都稱他為紫薇星下凡以為他要連中六元時,他卻病倒了。
十四歲那年他以為自己未來三年是好好念書全心準備鄉試,争取一次中舉,但病痛讓他坐不穩身子拿不穩筆,最初幾個月還能勉強在床上看書,後面只能日日躺着,以湯藥續命。
如今兩年多過去了,他莫說有什麽增進,連從前的東西都要忘光了。
今年的鄉試還有半年,他怕是沒機會了,那就又要再等三年。
男人又道:“哦對了還沒問起你的近況,你突然消失了兩年,書院裏的人都說你回家養病了,這都兩年多了,你的病如何了?”
陸予風的病如何不是用眼睛就可以直接看到麽,江挽雲算是聽明白了,這人就是來落井下石的吧。
陸予風收回視線并不看男人,淡淡道:“一切都好,不勞你挂心。”
男人卻不信,繼續道:“唉想當年你也是書院裏衆夫子搶着要收的弟子,就這麽走了多可惜啊,連曾經每回都考不過你的學生如今都成院長的弟子了。”
陸予風聞言道:“那你呢,你不是很想拜入周夫子門下嗎?如今如願了嗎?”
男人一聽,仿佛被挑動了哪根筋,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陸予風繼續道:“當初周夫子想收我為弟子,我卻選擇了秦夫子,每每想起此事,就覺得愧對他。”
男人聽明白了,陸予風的意思是自己拒絕了的機會,他過了兩年了還沒得到。
方才那女人看見江挽雲來了,用兇狠的眼神瞪着江挽雲,還哼了聲,她相公可在這兒,她是是有人撐腰的。
江挽雲懶得理她,往陸予風那邊走去。
男人想不到自己本想對這個昔日的同窗落井下石一番,卻被陸予風三言兩語給擋了回來。
兩年前他在書院裏籍籍無名,是個普通學生,考秀才也是同屆裏考上的人裏面倒數幾名,他羨慕嫉妒每次都考第一、經常得夫子誇獎、想選哪個夫子就選哪個夫子的陸予風。
可誰知道啊,這般天之驕子一樣的人物,诶?突然得病了!
兩年過去了,他沒想到還能遇見陸予風,他以為陸予風已經死了。
但陸予風不但活得好好的,一眼看過去依然是那副他讨厭的死樣子,看起來不好親近,看起來對誰都不屑一顧的樣子。
都成廢物了,還裝什麽裝。
“陸予風,你……”他正要說話,一個聲音突然冒出來打斷他的話。
“相公,你吃好了嗎?”江挽雲溫溫柔柔地問道。
見江挽雲來了,陸予風眼神柔和了一些,“還沒。”
江挽雲把自己碗裏的雞湯給陸予風看,語氣委屈道:“相公你看啊,有人偷吃我煮的雞湯,我去了廚房就剩這麽點了,那人被娘撞個正着還不承認。”
陸予風皺眉,“還有這種人?”
江挽雲道:“對啊,就有這種人呢,看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吃不起飯的,不知道是沒教養還是天性壞,啊……你怎麽在這兒?”
江挽雲說着假裝剛發現女人的存在一樣伸手指着她道:“你在這兒做什麽?你來給我賠罪的嗎?”
陸予風和男人都看向女人,女人一下都傻了,怎麽回事,怎麽話題就扯自己身上了?
自己不就喝了碗雞湯,怎麽會是相公同窗的媳婦煮的。
男人表情刷地黑了下來道:“你就是她說的偷雞湯的人?”
江挽雲不給女人開口的時間,道:“不光偷雞湯,還說她在醫館裏有表哥撐腰,罵我和娘是窮鬼破落戶呢。”
陸予風看向女人的眼神更冷了。
但好歹是自己的媳婦,即便她犯了錯丢了人,男人也只能關上門了再責罵,外人面前還是要護着的,他擋在女人面前道:“陸予風,你這樣看着我娘子作甚?”
他又道:“我家裏什麽情況?我家在鎮上有三家成衣店,會看得上你這個鄉下來農戶的吃的嗎?”
女人見男人為她撐腰,也探出頭來道:“就是!你憑什麽說我偷喝?不就一罐子破雞湯嗎?怕是兜裏的錢只夠買這只雞吃了就沒下頓了吧,當初我坐月子時候,我婆母每天給我炖只雞,我只吃雞腿,其他都是拿去喂狗的!再說了你的雞湯味兒這麽奇怪,也沒好喝到哪裏去!”
江挽雲:“你既然沒喝過,怎麽會知道我的雞湯味兒奇怪。”
女人:“……”
男人簡直想把她嘴捂上,語氣冷冷道:“今日就不多敘舊了,我得回房看書了,我很期待看到三年後賢弟你能一次中舉,看在你們日子這麽艱難的份兒上,這是給弟妹的見面禮。”
他摸出一塊碎銀子丢在桌上,就當買那碗雞湯了。
陸予風颔首,端起雞湯繼續喝,女人恨恨地看了江挽雲一眼,扭着身子跟着男人走了。
陳氏一直在旁邊看着,這會兒走過來,對着女人背影唾了一口,“呸,什麽玩意兒,真不害臊的東西。”
江挽雲把銀子撿起來看了看,估摸着有半兩,買一只雞倒是夠了。
“今天中午沒吃好,明兒再去多買點肉來。”她把銀子揣進錢袋裏去。
陳氏道:“怎麽到處都有這種小人得志的人,還是讀過聖賢書的呢,若不是我兒病了,他算個啥?想當初風兒才十四去考院試,夫子們都說先去試試,三年後再考也不遲,誰曾想就……”
說起以前的事,陳氏又激動又驕傲,滔滔不絕。
陸予風垂着眸子慢慢品嘗雞湯,他的手今天有力一點了,可以自己拿勺子。
江挽雲聽陳氏說完,道:“今年秋闱還有半年了?”
陳氏嘆氣:“唉,是啊,怕是要等到三年後了,這幾個月養好身子要緊。”
江挽雲也不再多言,吃了飯把碗洗了後,見陽光明媚,就把衣服拿到井邊洗。
陸予風喝了藥又睡下了,藥裏有安睡的成分。
陳氏來幫忙洗衣服,兩人靠近坐着,手上拿着衣服,擦了擦皂角,再搓一搓就起了泡泡了。
陳氏道:“風兒病了這兩年,咱們家欠親戚不少錢,估摸着有十兩,這下風兒的病有好轉了,按我們這兒的習俗,大病初愈是要請客吃飯的。”
江挽雲道:“那就請啊,沒事,十兩,很快就能掙回來了。”
陳氏猶豫道:“娘和風兒他爹都老了,他大哥二哥也各自有自己的家庭,我們……”
江挽雲明白,這就是說他們承擔不起了,“我知道,不會讓你們再出錢了,我來想辦法就是。”
洗了衣服晾好,江挽雲坐在屋裏歇着,她把錢拿出來算了算,手上只有二兩左右了,縣城花錢的地方多,她賺的錢還遠遠不夠。
陸予風的病後續要花錢,還要還親戚的錢,啥時候能蓋上大房子啊。
她看向陸予風嘀咕道:“真是個燒錢精。”
等他當大官了,自己就可以躺着享福了,不急不急,她安慰着自己。
下午太陽很好,許多病人出來曬太陽唠嗑。
江挽雲讓陸予風也出來曬太陽,讓他多活動活動,畢竟躺太久了,身體機能需要恢複。
“你不要害羞嘛,運動使人健康,你看你這胳膊這腿,是不是沒以前靈活了,要動起來。”
她做了幾個簡單的示範,比如擴胸運動,壓腿等小學生廣播體操的必備動作。
旁邊的陳氏和其他大爺大娘都笑道:“我覺着這動作不錯,适合我這胳膊腿成天痛的。”
“以前還想着有空去學學太極和五禽戲呢,忙起來又忘了。”
江挽雲道:“其實練啥不重要,主要是動起來。”
正說笑着,有醫館的夥計跑進來吆喝道:“誰是江挽雲啊?”
江挽雲聞言回道:“我是,咋了?有什麽事?”
夥計道:“外面有一個年輕姑娘找你。”
江挽雲微愣,思緒一轉就想起來了,莫不是江挽彤來了吧,除此之外她在縣城也沒認識的人。
她道:“不見!麻煩你幫我叫她回去吧。”
陳氏問:“誰啊?你不見見嗎?”
江挽雲道:“是我娘家人,我昨兒在街上碰見了。”
陸予風聞言眼眸微動,道:“那就不見。”
他至今還記得兩年前,江老爺是如何對他威逼利誘讓他與江挽雲定親的,沒想到的是,很快江老爺得了急病先走一步。
他那時候覺得自己也藥石無靈了,不想耽誤江挽雲,便去找江家退親。
江夫人說不能退,這是江老爺的遺願,還說他用了江家的錢,退親就是忘恩負義。
所以不論是江老爺還是從前的江挽雲還是江家其他人,他都沒什麽好印象。
而這時,一個女子帶着丫鬟大步走了進來,夥計在後面想攔都攔不住。
女子走到院子裏眼神搜尋了一圈,很快發現了江挽雲的存在。
江挽雲也站起身來,她改變主意了,江挽彤來的正好,她正愁沒地方賺錢呢。
江挽彤穿着淡粉色錦繡華裙,頭上的步搖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她走上前,擡着下巴,打量了江挽雲一眼,十分鄙夷道:“姐姐,才一個多月,你怎麽就變成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