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蕭透堅持将她送到家門口，說要看到她進去才放心。
原來淺淺老師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門口的情況，蕭透大概猜到，或許是那個混蛋把她給關在門外了。
伍淺淺站在自己的家門口，看了一眼樓梯口，那裏什麽都沒有，但是她知道蕭透站在樓下的樓梯間，能夠清楚聽到自己的動靜。
她其實知道自己被關在門外了，今晚恐怕都進不去，這種事情不是第一次了，但是她不願意被蕭透知道她現在狼狽的狀況。
她鼓起勇氣敲門，敲了三下後停下來，她側耳聽着裏面的動靜，期盼着裏面的人能發發善心讓她進去，她不想被人看到這麽丢臉的樣子。
她确信裏面的人聽到了，往常她在家裏能把外面的敲門聲聽得清清楚楚。
可是裏面沒有任何動靜。
一開始她覺得尴尬，後來她覺得傷心，甚至心中還産生了沒由來的憤怒。
她的人生已經什麽也沒有了，至少不想再這麽丢臉了。
聲控燈暗了下去。
看着慢慢走上來的蕭透，伍淺淺忽然開口說了一句很刻薄的話：“蕭同學，能請你離開嗎？我不想看見你。”
她的聲音讓聲控燈再次亮了起來，兩人對視着，伍淺淺清楚地看到蕭透臉上受傷的神色和紅了的眼眶。
伍淺淺不敢再看，她挪開了自己的視線，餘光看到蕭透倒退着一步步走下樓梯，然後她的腳步聲一點點遠離，最後消失在樓道中。
伍淺淺心中終于松了一口氣，随後又有些難過地想，自己今天竟然說了這樣的話，以後大概再也不會再見了。
明明，才背下她的電話號碼。
伍淺淺抱着膝蓋坐在樓道邊，身邊放着那瓶沒喝完的礦泉水，臉上的表情是空蕩蕩的，眼神也是空的，偶爾她會想一想今天剛遇到蕭透時的喜悅，但更多的時候她什麽都沒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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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的是，蕭透一直都在樓下吹着冷風沒有離開。
期間雖然她有無數次想上去看看，但是想到淺淺老師的話，她最終還是按耐住了自己。
與伍淺淺空白的思維相比，那一晚上她想了很多，從辭職跟蹤男人再到殺人埋屍，最後去自首，她把這個過程在腦海裏模拟了很多遍。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那樣做了，淺淺老師會恨她嗎？
終于熬到了五點，天也快亮了，蕭透終于忍不住，像做賊似的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的偷偷上了樓，她看到淺淺老師抱着膝蓋歪倒在樓梯間睡着，看起來睡的很不安穩。
蕭透看着她，她是那麽柔弱嬌小，臉被寒涼的夜凍得發白，此時蕭透是多麽想上去将自己的衣裳蓋在她身上。
可她知道淺淺老師是不會拒絕的。
大清早不知是誰家的關門聲音咚地一下，聲音在這個安靜的早上格外明顯，蕭透立刻縮頭躲藏起來，她感覺到淺淺老師已經醒了。于是又偷偷摸摸地下了樓。
等到了六點鐘，她随便找了一家早餐店，吃了一碗牛肉粉，同時就在那家店裏給手機充了會兒電。老板看到她臉上的傷顯然有些詫異，但也沒有多問。
吃完後，她站在街對面的角落裏注意着那個小區的出口。
……
伍淺淺終于等到開門，迎面第一句話便是：“你知道錯了嗎？”
對方表示如果知錯了，就說出昨天那個瘋女人的信息，和他一起去送瘋女人坐牢，最後加上了一句：“伍淺淺，我是好心才收留你，照顧你，你不要吃裏扒外，沒有了我，你去撿垃圾都活不下去。是我大發慈悲養着什麽也不會的你，你要知道感恩，明白嗎？”
伍淺淺自從父母生病去世，被半哄半逼着辭職後，這樣的話，已經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漸漸的就連她自己都相信了。
她辭了體制內的工作，當了五年全職主婦，所有的知識技能全部忘記，除了根本不被人放在眼裏的家務之外她感覺自己什麽也不會。
她甚至在男人的影響下，開始恐懼外面的世界。不知不覺的，她被控制在了這個狹窄的地方，成為了一個無論怎麽被折磨也不敢反抗的奴隸。
曾經被誘哄着當一個無憂無慮的全職主婦的幸福生活，直到後來發現一點點被卸去了獨立生活的能力卻已經沒有後悔的餘地，只好拼了命的去抓住自己最後的希望。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絕對不會再敢反抗了。
“不。”
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前所未有的堅決。
後果，生存，她已經不想考慮這麽辛苦的事情了。
她不想傷害蕭透。
男人惱羞成怒，直接将她的身份證扔了出來：“從現在起，你滾出這個家，周末民政局不上班，明天周一，早上八點民政局見。伍淺淺，是你不知足，不要怪我不留情，和我離婚後你要是餓死在外面了，我看都不會多看你一眼。”
門關上一會兒後又打開：“對了，這個家裏的東西都是我花錢買的，裏面的一切都是我的，你一分都不要想。滾吧，白癡女人。這世上除了我，還會有誰這麽好心的接受你這種女人？白眼狼。”
直到最後一分鐘，男人都是罵罵咧咧的。
伍淺淺的眼淚滴答落下，正好掉在身份證上，她彎腰撿起身份證，用衣袖擦了擦眼淚，看了一眼這個住了五年的地方，抓着身份證離開了這裏。
她終于無家可歸了。
伍淺淺低着頭，努力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狼狽凄慘的模樣，可是一路上還是有不少人用詫異的目光看她。
大概是她的樣子太難看了吧。
伍淺淺想逃離人群，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公園的湖邊，看着蕩漾的湖水，她忽然就想這樣跳下去算了。
一直不遠不近跟着她的蕭透看到她做出攀爬欄杆的動作後，吓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不要！”她想也不想就跑過去，當一把将人拽下來緊緊抱在懷裏時，她才發現自己的脊背全都是冷汗，腿腳一陣陣的發軟，顫抖。
她不敢想象，如果剛才自己沒有跟着她發現這一幕的話，今天會發生什麽。
伍淺淺怔忪地擡頭，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就發現面前的蕭透一下子哭起來，哭的好大聲，路過的人忍不住一直往這裏看。
伍淺淺有些無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上，想找找有沒有紙能給她擦眼淚，但是找了一會兒她才發現自己沒有，只好捏着自己的衣袖去擦拭她的臉龐。
一邊擦拭蕭透的眼淚一邊無奈地道：“蕭透，你別哭呀，我沒事的，我剛才只是在看風景。”
“你騙人！”這回蕭透毫不猶豫戳穿了她的謊言，徹底撕破開了兩人間名為客氣的隔閡，她不想再僞裝了，她的嘴唇顫抖，聲嘶力竭地質問道：“你剛才分明想要跳下去。大騙子！你說你過的很幸福的，我相信了你，結果你欺騙了我！你騙我……”
被眼淚糊了眼前的蕭透已經看不清對面人的五官，但是現在她想好好問問，曾經那個告訴她要勇敢獨立追求幸福生活的人生導師，為什麽，把自己的人生過的這樣糟糕。
原本表情還算冷靜的伍淺淺在她的質問下，臉上的冷靜逐漸顯露出崩潰的模樣，她緩緩道：“騙了你，真的對不起，可是我也沒辦法啊，如果可以的話，誰想撒謊？我……我也想幸福的活着，永遠當你心目中最美好的老師，可是我……我現在什麽都沒有了！我一無所有了，你明白嗎？我活不下去了……”
說到最後她一把推開蕭透，抱着頭躲在地上放聲哭了起來。
在重逢後的第二天，她們對彼此終于說了實話。
蕭透半跪在她面前，伸手抓着她的手臂，方才的哭泣已經止住，臉上的表情也冷靜下來，她胡亂擦了兩把臉，心裏隐約猜測她是不是和那個男人分了，不過當下更重要的還有別的事。
“你怎麽會什麽都沒有？”蕭透蹲在她面前，無比認真地對她說道，“你年輕貌美又才華橫溢，身體健康樂于助人，還手握大學畢業證書，無數人喜歡你，憧憬你，你那麽優秀，擁有那麽多不知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東西，為什麽……會說自己一無所有了？淺淺老師？”
伍淺淺忽然聽着到她一連竄誇獎自己的話，愣愣地哭着擡起頭，打了一個哭嗝，結結巴巴地辯解道：“我已經28了，不年輕了。”
這時一直在旁邊看的一個阿姨開口道：“小姑娘，現在這個年代，28歲還有不少人在讀書，你為什麽會覺得28已經不年輕了？如果你說你28不年輕了，那我這個五十多歲的人是不是可以準備後事了？”
伍淺淺下意識搖了搖頭。
“這就對了嘛，就連我這個老阿姨都覺得自己還年輕，你們這些小孩子又何必強行說自己老？”
蕭透看到淺淺老師的表情好了不少後，心裏很感激這位說話的阿姨，她連忙在旁邊道：“對啊，淺淺老師你還很年輕，正是最美的時候啊。”
“可……我不貌美，也沒有才華，一點也不優秀，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失望，我怎麽還會被人羨慕，我現在的樣子要是被曾經的學生們知道，一定會被看不起的……”
“淺淺老師是我見過的最有魅力最迷人的女人，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造就了我對美醜的判斷，在我的心目中，世界上再沒有比你更美的人。我從來沒有看不起你，嘲笑你，我只是心疼，還有慶幸。”
這話無論是誰說，怎麽看，都會讓人覺得一定是騙人的。可是伍淺淺在擡頭看到蕭透無比認真的神色，還有眼底真心實意表達出的對自己的欣賞和喜歡時，她恍恍惚惚就覺得蕭透是說的真心話，沒有為了安慰人而欺騙自己。
伍淺淺的眼淚已經止住，只是剛激烈地哭着，所以現在停下來時聲音還有一些細微的哽咽：“你慶幸什麽？”
“我慶幸，幸好我來了，幸好我遇到了你，幸好我跟了上去，幸好多看了你一眼，幸好……幸好昨天我沒有離開，幸好早上我也跟你過來了，幸好，淺淺老師，你沒有事，真的太好了……”
伍淺淺呆住。她沒想到，在父母離開後，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會這麽在乎自己。
她止住了所有的哭泣和眼淚，看着蕭透。過了一會兒終于反應了過來自己剛才被她的彩虹屁給唬住了。
她重新冷靜下來，低垂着眼眸悲觀地對蕭透說道：“可是有這些又能怎麽樣？我明天就要離婚了，被趕出家門，沒有家了，從今天開始，我要露宿街頭，甚至也許過幾天就餓死……”一想到這些，她又想哭了。
蕭透得承認，自己大概真的不是什麽好人，因為她在聽到淺淺老師要離婚的時候，差點沒忍住露出驚喜的表情。
驚喜中包含着看到淺淺老師擺脫狗比男人的高興，但是還有一些別的，現在的她說不清楚為什麽要高興的東西。
她感到有些愧疚。
“淺淺老師是笨蛋。”蕭透道。
伍淺淺一下子被罵得有些懵，眼神無錯地看着她。
蕭透拉着她的手站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和後背，讓她擡頭挺胸，對她笑着道：“淺淺老師曾經對我說過，在這個時代，不會有餓死的人，只會有笨死的人，你說你要餓死了，其實是想說自己要笨死了吧。”
伍淺淺感受到蕭透身上那股鮮活陽光的日子朝着自己撲面而來，直到将她也包裹進溫暖的陽光裏。
“我認識的淺淺老師才不是一個會笨死的人，淺淺老師，你如果沒有地方去的話，跟我去C城發展吧，雖然我住得破舊，但是好歹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你可以想住多久住多久。只要你不嫌棄。”
說完擔心她不會憑白接受自己的好意，于是補充道：“淺淺老師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生導師，你改變了我的人生，對我意義非凡，我之前一直找不到機會報答你，現在終于有了機會，請你一定不要拒絕我。況且，等你離了婚，一定也不呆在這個讓你不開心的地方了吧。換個地方換個心情也是很不錯的選擇。”
話雖然是請求，但是她已經下定了決心，等明天離婚完之後，她就算是撒潑打滾生拉硬拽也要帶着淺淺老師離開。
伍淺淺的內心已經動搖了。
過了很久。
“好。”她回答說。
蕭透開心得抓着她的手就差沒蹦起來表達開心了。
伍淺淺仰頭看着她閃閃發亮地看着自己的眼神，逐漸被影響得嘴角也有了一絲笑意。
重新開始，或許她真的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
打字的時候好幾次把淺淺老師打成了淺淺老婆，不聽好像一點毛病也沒有。
淺淺老師
淺淺老婆
沒毛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今天開始女主的另一個名字就是蕭.彩虹屁精.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