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痛與短痛
這一次哈利進入那個世界的時候，小斯內普好像在……大抽氣——小男孩似乎正試圖壓制着自己的情緒，那雙墨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來的确是想要拼命忍住不讓自己哭鼻子。
大概是聽到了哈利落地的聲音，小男孩轉頭，細細軟軟的頭發也跟着甩了甩，他的神情看起來有些驚慌，而後卻又馬上轉了回去。
整個過程發生在電光火石間，這讓哈利差點以為剛才那只是自己看到的錯覺，此刻從他的角度，只能看見小斯內普那能夠遮住臉頰快要到脖子的頭發，以及半個後腦勺。
現在時間并不是很晚，小小的玻璃天窗還能透進來一絲光亮，一抹即将被黑夜吞噬的日光正好落在了小男孩柔軟的發絲上，讓小男孩整個人好像在熠熠發光，盡管這個房間整體依舊昏暗，但卻因此讓人感覺到了少有的溫暖與柔和。
只不過……
“你怎麽了？”哈利懷疑的走上前。
“沒有。”
小男孩的語氣聽起來很幹脆，但他的聲音聽起來不大穩定，似乎是在平複自己的情緒，而過快的否認自然也說明了他在心虛。
小斯內普低着頭坐在床頭的角落裏，在感覺到朝着自己靠近的哈利時，他下意識的往牆邊縮了縮。他不能讓哈利知道，他也不想讓他看見……他不想讓他生氣。
哈利半眯着眼睛，看着與自己距離又遠了幾英寸的小豆丁，伸手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別怕，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此時他再一次發現了自己的矛盾之處，話說到一半的時候他猛的發現自己不應該再這麽安慰小斯內普，因為在那以前他就已經選擇好了。
可就算真的下定了決心，但他還是發現自己在面對小男孩的時候根本沒轍，他甚至懷疑他最後能不能把他想要說的話成功說出口。
“是不是……”他的手慢慢的伸向小斯內普的手臂，小男孩因為他的動作而受到了驚吓，幾乎是以逃一般的速度把自己的手臂扯了回來。
在小男孩撤回手臂的時候，哈利聞到一股不算濃烈的味道，上次他也在這個房間裏聞過。
“什麽味道？”哈利一點點湊近小男孩，那個味道應該是從小男孩身上傳來。
小男孩沒有轉頭，只是保持着用後腦勺對着哈利的動作，看起來倒更像是在鬧別扭。
哈利看着小斯內普，終于忍不住把人小心的抱到自己的懷裏。坐在他大腿上的小男孩似乎想逃走，但一個三頭身的小豆丁怎麽可能與已經奔三了的哈利相提并論，完全不占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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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首先撸起小斯內普的袖子，“不要躲，”在看到那上面的可怖的瘀傷後，哈利以近乎命令的語氣開口道。因為哈利過于嚴肅的語氣，小男孩也乖乖不躲了。
哈利小心的抓着沒有青青紫紫的皮膚，“這是你父親打的？”
小斯內普扭過臉，沒有回答。
哈利看着他倔強的表情心口發悶。
一直他所做的都是治标不治本，但他卻無能為力——這是1964年的最後一段記憶，就算他能再來，下一次又是幾年，所有事情都塵埃落地。
就像是歷史總是在你不經意間回到原點，無論你如何努力，因為歷史就是歷史，無法改變。哪怕這應該是另外一個世界的事情。
對于知道歷史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大的折磨，這就好比你在閱讀一本書的時候被劇透結局是悲劇，只是閱讀的人可以選擇不讀，而他卻不能選擇。
小男孩還太小，只有四歲，魔力不穩定，身體又瘦又小，就算逃跑也是很容易被抓回去。如果是大一些的男孩，或許他還能教他怎麽保護自己。
——連他的母親都不能護他周全。
哈利嘴裏發苦。
他摸出自己口袋裏的魔藥，自從之前發現斯內普身上的淤痕以後，這種消腫魔藥幾乎是常備在他的口袋裏，上一回沒用上，但終究還是拿了出來。
只不過哈利剛把瓶子拿出來，他就發現坐在他懷裏的小身板有些僵硬。哈利忽然想起了上次斯內普對于那瓶味道濃郁的外用魔藥其實還挺抗拒的——拜四十多年來魔藥瓶子的外觀沒怎麽改變所賜，小男孩似乎是第一眼就認出了他手裏的瓶子。
“我搽過了，”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說道，他奮力推攘着哈利的手，“幫，媽媽、給我……”他不知為什麽，小男孩忽然有點語無倫次。
很明顯是拒絕的意思。哈利注意着不要弄疼小男孩，卻堅定的把魔藥蓋子打開，“這個是我自己做的，味道不是很大。”他解釋道。
聽了哈利的話，小斯內普屏息的看着在他面前的魔藥瓶子，看起來有點懷疑。
“你聞聞看？”哈利慢慢把瓶子湊近小男孩的鼻子，輕聲誘哄道，“味道真的不重，我改良了一下。”
小男孩從一開始的退，直到退無可退，等他再也憋不住氣，改用嘴巴呼吸的時候，小臉已經紅撲撲的，而大魔怪臭魔藥就近在咫尺，聞還是不聞，看起來也就是遲早的事情。
小斯內普憋了好一會兒，發現前面的魔藥瓶子仍舊沒有撤退的他算，他只好再伸出小手臂推了推，“拿開……”但是他這一說話，就聞到了一股有點奇怪并不怎麽難聞的味道。
咦？小斯內普偷偷的抽了抽鼻子，的确不臭，好像還挺好聞的。于是小男孩一點一點的放開了呼吸，直到能聞到全部的味道。
“怎麽樣？應該不難聞啊。”哈利有點小得意。
“這是你做的？”小斯內普用一種近乎驚嘆的語氣，看起來好神奇，哈利居然會做這種黑乎乎的魔藥。
“嗯，”哈利點點頭，“這個不難。”某人大言不慚道。
——大家別忘了，在六年級以前，某人的魔藥成績簡直慘不忍睹。
“能做出來？”小斯內普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以後也能嗎？”
哈利默默看了小斯內普一樣，看樣子他似乎不小心點燃了斯內普似乎對魔藥的興趣啊……
不知道為什麽，一種“我好像闖禍了”的微妙感慢悠悠的在哈利心中回蕩，某人終于胃疼的想起自己以前被某人兇殘對待的魔藥課以及糟糕的魔藥成績，但以前的斯內普總不可能遇上他吧？
“嗯……”哈利含糊不清的說道，“魔藥是一門精細的學科，以後你也會學到。”說到這裏，哈利打住了，什麽“提高聲望，釀造榮耀，甚至阻止死亡”之類的話留待某人自己探索吧-——反正那話也是他自己說出來的不是嗎？
“那……媽媽用的藥也是她自己做的嗎？”
哈利忽然明白了剛才聞到的古怪味道究竟是什麽。
等等……艾琳會幫小斯內普搽藥？那是什麽藥？很快，哈利惴惴不安的想道了更嚴重的問題：上次如果艾琳已經給他搽了，為什麽小男孩身上的淤青都沒消下去？如果可能，哈利想确認一下那藥究竟是什麽成分，要知道就算是消腫魔藥也是有分的，如果不是普通魔藥的話……
小斯內普以為哈利沒聽懂，又小聲說了一遍：“媽媽也給我搽藥，那藥也是魔藥嗎？”
哈利回過神來，穩穩心神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你不要企圖轉移話題，該搽的還是得搽。”
“我沒有。”但在他否認的同時，小男孩的耳尖又迅速的冒出了一抹紅，表情依舊面癱，但眼睛裏倒是閃過了一絲尴尬。
搽藥并不是一個漫長而痛苦的過程，哈利的耐心在這幾年被霍格沃茨的青春期小朋友們磨得還可以，加上小斯內普認命後的配合，整個過程尚算順利。
搽藥結束後，小男孩仔細打量了一下光潔如初的手臂，難得主動挑起了話題。“可以給我說一下關于魔藥的事情嗎？”
哈利心下抖了抖，半晌才回了一句：“你喜歡？”
小斯內普似乎對于喜歡這個詞語很陌生，好一會兒才面癱着小臉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小男孩看着沉默的哈利，忽然小聲的問道：“不好麽？”
哈利默默看了他一眼，索性破罐子破摔，“沒有，你以後一定會做得比我好。”
“可是我不喜歡之前的那個味道。”小男孩皺着鼻子含着口水道，想起第一次哈利給他用的那種魔藥，雖然很神奇，但臭烘烘的一點都不好。
不過，哈利磨磨牙，以前魔藥課上他們都是聞到的味道比那個也有過之而不及，某人可什麽都沒說。“你可以像我一樣改良啊，”他想了想，狀似無意的問道：“之前我幫你搽藥以後你媽媽再來給你搽藥麽？”
小斯內普不大明白他突如其來的問題，但還是稍微想了一下，“沒有。”不過小男孩顯然并不像再繼續剛那個話題——
“可是我什麽時候才能學呢？你也說過我能學習魔法……”
還來不及細想，哈利下意識的道：“有個地方，叫霍格沃茨，等你十一歲的時候會派貓頭鷹給你帶來邀請函……”
“嗷？”小男孩聽到了一個古怪的詞語，“那是什麽？”
“是貓頭鷹，”哈利耐心的說道，“那是一種鳥，你沒有見過麽？”
小男孩搖了搖頭，在知道貓頭鷹是一種會送信的鳥以後便不再糾結，“霍格……我也可以去？”小斯內普揪着哈利的袖子。
“霍格沃茨，那是歐洲最好的一所魔法學校。”哈利給小男孩順了順頭上的軟毛，漫不經心的說道，“在那裏你可以學到所有的魔法知識。”
“你也會在那裏嗎？”小男孩瞅着哈利，眼神裏帶着一點小期待。
哈利一愣，慢慢的收起了懶洋洋的表情，正襟危坐起來。
小男孩敏感的察覺到了他的變化，小臉也不由自主的嚴肅起來。
“你聽我說，”哈利呼出了一口氣，看着小男孩正兒八經的看着自己，他又垂眸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後，終于咬咬牙把自己的決定說出來。“我可能要離開了，以後也不會回來了。”
說完後，他半點不敢看小斯內普的表情。
氣氛一片靜默，就在哈利擔憂的擡起頭看向懷裏的小豆丁的時候，懷裏的小孩忽然猛烈的掙紮起來，那本來就瘦弱的小手小腳也因此狠狠的揮擊着哈利的手，清脆的聲音一時啪啪作響。
小男孩眼中出現的是憤怒以及一種像是被遺棄的情緒，但很快他都壓了下去，哈利看出了其中的失望與憤恨，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好像泡進了幽暗森冷的黑湖底下。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不是嗎？
哈利把小男孩放在床上，狠下心道：“對不起。”
平躺在床上的小男孩沒有任何動作，就這麽瞪着他，哈利有點心虛，“我得離開了。”
哈利抿着的唇瓣泛起一陣苦笑，除卻難過，其實開口也不是那麽難。
突如其來的驟變讓小斯內普根本接受不了，他理解不了為什麽前一秒還這麽溫和的給他搽藥，講魔法界事情的哈利會突然說那樣的話。
“騙子。”小男孩的聲音如同冰窖裏的溫度，憤怒的表情溢于言表。
他第一次看見小斯內普這麽生動的表情，只是沒想到是這種時候。
哈利想起了一句話：好心做壞事。
果然還是因為他太沖動了麽？
兩人就這麽安靜的對峙着，哈利的耳邊突然聽見了一陣細微的響動正朝着這扇門走來，他看了看門口，來不及幻影移形了。
門從外頭推開。
不好！在看到艾琳·斯內普拿着一瓶藥進來的時候，用幻身咒把自己隐藏在角落裏的哈利心裏暗叫糟糕。
哈利秉着呼吸看着面前的女人，他記得把房間裏的痕跡都抹去，也記得把氣味都清理了，可是最大的問題在于，他剛剛已經把小男孩身上的淤青都消去了，現在小男孩的身體上根本就沒有被家暴過的痕跡——蒼白瘦弱但至少那皮膚看起來是毫無瑕疵的。
而上次也一樣。
這個女人，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他果然還是太大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