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劫獄?

商寧聽着黑甲護衛的……

劫獄?

商寧聽着黑甲護衛的話,微微瞪大了眼睛,心內暗暗吃驚,是誰這麽大膽?

還沒等她想明白,黑甲護衛已然押着一身狼狽的青衣少女進門,少女的身形在商寧看起來,實在眼熟極了。

因為前日,她才在昭骊山上,耗盡靈力救下了這個重傷的少女。

大膽到劫獄的少女,不是別人,正是曲錦瑟。

商寧努力平複自己驚訝的心情,不管怎麽說,曲錦瑟劫獄這事兒做得也太沖動了,程修難道沒有攔着她麽?!

要知道曲錦瑟現在不過明識境修為,怎麽算她都不可能劫獄成功啊。

她卻不知道,今日曲錦瑟在昭骊山中醒來,程修恰好外出狩獵,她見自己傷愈,憂心父母情形,不等程修回來,便偷偷下山入城。

回到家中,只見曲家四處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略值些錢的物件都被人搬得一幹二淨,買來跑腿的奴仆婢女也跑得不見人影。

曲錦瑟按捺住心中焦慮,換下一身血衣,敲響鄰人大門,這才知曉,自己父母已被許林編了借口派人拿入大獄。

鄰人勸她出逃避禍,曲錦瑟卻咬牙暗下決心,打算直接前去劫獄。

曲錦瑟心知,若是等程修下山與他商量,他一定會攔着自己,于是在程修找來之前,她便已經動手。

她當然明白劫獄之舉實在沖動,成功的希望微乎其微,可如今在牢中受苦的,是她的父母。

全是因為自己,他們才會受這牢獄之災。

她修為低微,好像什麽也做不了。

可是她怎麽能什麽都不做,眼睜睜看着他們因為自己受苦?

不如破釜沉舟,若是劫獄不成,大不了他們一家人死在一處!

商寧緊張地看着曲錦瑟的側顏,現在該怎麽辦,就方才種種看來,永寧侯實在是不好相與的人物。

劫獄可不是小罪名,誰知道他會怎麽處置曲錦瑟。

曲錦瑟并不認識商寧,在她醒來之前,商寧就離開了,她當然不會知道商寧是她的救命恩人。

因此她被押到蕭西棠面前時,未曾多瞧商寧一眼。

黑甲護衛手下用力,曲錦瑟便被迫跪在了蕭西棠面前,姿态狼狽。

她擡起頭,憤懑地瞧着蕭西棠,眼中滿是怨恨。

在曲錦瑟眼中,蕭西棠縱容許林為非作歹,和他正是一丘之貉。

也是在這一刻,蕭西棠看清了她的臉,将要出口的話一瞬間盡數湮滅,他僵在原處,透過那張臉,看見了另一個人。

一個,他許多年未曾見過的故人。

氣氛一時變得有些詭異,誰也不敢出聲,直到蕭西棠開口,嗓音中帶着不為人知的顫抖:“阿虞……”

阿虞,是你麽?

“侯爺!”中年護衛上前一步喚道,眼中帶着無法掩飾的擔心。

蕭西棠終于回過神,他垂眸,踉跄着後退一步,撞上身後桌案。

倉促收回空中那只已經伸出的手,蕭西棠面色蒼白。

不,不是她。

她不是阿虞。

縱使生得再相像,那雙眼,也不像阿虞,阿虞,絕不會露出這樣的神情。

在剛剛那一瞬間,蕭西棠真的以為,阿虞回來了,過去許多年他懷着的那份微末期待,真的實現了。

可不是,眼前的少女,只是生了一張與阿虞肖似的臉罷了。

她只能算是一個僞劣的仿品!

阿虞——

蕭西棠胸口起伏,似乎在強行壓制住自己的暴怒。片刻後,他忽然轉身,拂袖掀翻了桌案上的紙筆硯臺,白玉破碎,發出一聲脆響,屋內衆人靜默無言。

曲錦瑟渾身一抖,顯然被他的舉動吓得不輕。

商寧站在一旁,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阿虞?這是誰?

她瞧着蕭西棠平複下自己急促的呼吸,心裏不由想到,那大約,是個對他很重要的人吧。

曲錦瑟,和他的阿虞,生得很像麽?

不論如何,他這樣反應,曲錦瑟的命,反而是保住了才對。

片刻之後,蕭西棠似乎終于冷靜下來,他轉過身,慢慢走向曲錦瑟,最後在她面前停下。

曲錦瑟看着他繡了金線的玄黑長靴,目光自下而上,對上那雙眼的瞬間,心髒不受控制地收緊,升起一陣沒來由的惶恐。

“你叫什麽。”蕭西棠居高臨下,将她的恐懼盡收眼中。

她不是阿虞,阿虞從不會害怕,那麽多年,無論處在什麽境地,她都不會露出這般軟弱的神情。

“我叫……曲錦瑟……”曲錦瑟瑟縮着躲開他的目光,顫聲答道。

蕭西棠赦免了曲錦瑟劫獄的罪名,但作為交換,她要随他前往都城——和蕭西棠一起去景朝國都,白玉京。

曲家父母本就無罪,自然得以釋放,蕭西棠允曲錦瑟回府與家人一敘,三日後随他啓程。

許林及其麾下為惡之人游街示衆那日,商寧去看了。

街頭巷尾圍觀的百姓紛紛鼓掌叫好,盛贊永寧侯英明,許林衆人如喪家之犬,被扔了一頭一臉的爛菜葉。

為惡者終于受了罪罰,商寧覺得,她為奴三年,也不是什麽太大不了的事。

随永寧侯去白玉京看看,也很好呀。

她在昭骊山中長大,到如今都不曾離開過南陽,商寧也好奇,景朝最繁盛的京都,當是怎樣一番情景。

她只在別人的只言片語裏聽過關于白玉京的描述,商寧聽着,只覺得那兒應當是個再好不過的地方才是。

她站在樹下,指尖小心翼翼地放出一只傳訊紙鶴,她自己被迫入永寧侯府為奴是萬不得已,千萬不能再牽連小藥莊上下。

此番傳訊給爺爺,希望他不要擔心,至多三年,她就回來了。

與此同時,南陽驿站之中,蕭西棠負手立于窗前,發色如墨,半張臉掩入陰影,深沉難測。

中年侍衛走到他身後,擡手一禮:“侯爺。”

“如何?”

中年護衛回禀道:“已經查清楚了,那叫商寧的小姑娘正是昭骊山小藥莊中門人,約十年前為小藥莊大師兄常易從水中救起,此事周遭村人盡知。”

“小藥莊常為周遭百姓看診,遇家貧者往往免去診費,莊中用度多靠炮制藥材賣入城中藥鋪,名聲極好。”

“商寧多年來少與外人接觸,此番當街攔車,應當真如她所言,只是心中不平,故而出計,背後并無人指使。”

蕭西棠未曾回頭,只緩緩道:“胡叔,這丫頭如何得了你青眼。”

中年護衛話裏話外,分明在替商寧辯駁。

胡叔笑了笑,不曾慌亂:“到了我這樣年紀,對聰明的小姑娘,總會多幾分寬容。”

“只怕到頭來,聰明反被聰明誤。”蕭西棠冷冷點評。

“她還是個小姑娘,縱犯些錯又有什麽打緊。”胡叔眼神溫和。

頓了頓,他才又道:“侯爺當真打算将那位曲姑娘帶回白玉京?”

聽他說起此事,蕭西棠的眸色深了深:“胡叔難道有什麽不同看法?”

胡叔正色道:“屬下不敢。只是……那位曲姑娘,生得和阿虞,未免太像了。”

若不是年紀不對,神情氣質也迥異,胡叔恐怕真要以為她就是阿虞。

“若非如此,我為何要帶她去白玉京。”

胡叔嘆了口氣,心情複雜。一個和阿虞生得這樣相似的少女,去了白玉京,不知會掀起怎樣的波瀾。

這對曲錦瑟自己來說,絕對算不上一件好事。

她通身上下,值得人圖謀的,只有那張和阿虞太過相似的臉,旁的,不值一提。

她能因為那張臉得到許多,但注定會失去的,是自我。

在那些貴人眼中,她不再是曲錦瑟,只會是阿虞的替身。

但哪怕胡叔心中存着幾分對曲錦瑟的憐憫,他也不可能為之做什麽。蕭西棠是他的主人,他不可能左右他的決定。

“她不是阿虞。”蕭西棠低聲道,不知是對胡叔,還是對自己說道。

曲錦瑟不是阿虞,那麽她就注定只能是蕭西棠的一枚棋子,一枚攪動白玉京仙門勢力的棋子。

“侯爺……”胡叔眼中多了幾分感傷,他很清楚阿虞對蕭西棠意味着什麽。

這個肖似夙虞的少女出現在侯爺面前,在給了他希望的瞬間又将其摔碎,叫他心上的舊傷疤再次被剖開,鮮血淋漓,這實在是一種殘忍。

很多人都認為夙虞已經不在了,包括胡叔。

蕭西棠明明也清楚這一點,卻從來避而不談。好像這樣,她就只是失蹤了,總有一日還會回來,回到白玉京。

十年了,白玉京已經忘記了夙虞,可她仍然在蕭西棠心上,身子成了一道旁人不可觸及的傷疤。

風從窗外湧入,卷起蕭西棠玄黑的衣角,他站在那裏,平白叫人覺出幾分孤寂。

“胡叔,你說,她還會回來麽?”

中年護衛嘆了口氣,搖頭道:“屬下不知。”

他從不對蕭西棠說謊,所以這一次也不會用假話寬慰他。

聽他這樣說,蕭西棠捂住臉,低低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

我也不知道,她還會不會回來,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還活着。

蕭西棠停住笑,方寸之間只能聽到兩人細微的呼吸聲,他再次開口,方才顯露出的一縷脆弱已經盡數消散:“白玉京平靜太久,也是時候起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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