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顧家的小租屋
天色漸漸西斜,日光落到了屋後的陰面,預示着太陽即将下山。
有了陶粟提供的利刃,肥碩皮厚的海魚一下子變得好處理了許多。
顧家兄弟倆分工合作,一個劃破魚肚刮淨魚鱗,一個清理魚腹髒器,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三百多斤的海魚掐頭去尾已然被盡數收拾幹淨。
使用完畢後的折疊刀除了沾有一點水漬,完全看不出來任何損耗劃痕,瞧着還跟新的一樣。
顧川用棉質上衣的下擺細細擦幹淨陶粟送給他的刀,小心将刀刃收回刀鞘,妥善保管起來。
他表現得十分珍愛,連顧洋幾次想借去把玩也沒肯同意,只允諾說日後會重新給弟弟再買一把。
顧川往日裏對待家裏人向來大方,但針對特定的人與事物,占有欲卻又來得格外強烈,他明白有些東西并不能分享,只可以藏起來私用。
于是等顧家阿媽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面前四筐正瀝着水的新鮮海魚肉。
傍晚大起來的海風将魚腥味驅逐得一幹二淨,也把聚集地裏某些人家門口已經晾曬起來的海魚串吹得晃晃蕩蕩。
見自家進度還算快,她臉上難得露出些滿意的笑,解開系在腰間的鑰匙遞給兩兄弟,囑咐他們去前頭一間閑置的海排房裏取腌魚的瓦罐海鹽和串魚幹的藤繩。
陶粟還是頭一回聽說顧家另一個屋子的存在,她對着搬完海魚筐的顧川疑惑問道“你家有兩個房子呀?”
顧川直起身搖搖頭,垂眸看向陶粟,神情溫和認真地解釋着“另一間是租的……”
顧家地處聚集地外圍角落,這幾年在外圈居住的人越來越少,甚至臨近幾間海排屋舍都沒有人住,空空落落積着灰,一副了無人煙的樣子,畢竟有能耐的都搬到東面繁華熱鬧的聚集地中央去了。
這些空房裏有些是海民私人的,大多數則是聚集地的房産,比如顧家租的這一小間就歸屬于聚集地。
多年間,北部聚集地裏流浪海民來來去去,他們定居下來需要造建栖身的屋舍,可一旦離開,卻又不方便帶着海排房一道走,尤其是選址建造在其他海民房屋中間的,拆卸重鋪排道的工程量太大,大家也都不會允許他們這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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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的矛盾多了,聚集地索性出面将這些海排房一一收購下來,由于出的價格公道,離開的海民們都很樂意把帶不走的舍居高價賣出,随後再由北部出租給聚集地內有需要的海民。
顧川就是這樣走內部優待,以每月一銀的低廉租金賃到一間家附近的小海房當家裏的雜物間。
這間租房離顧家海排房很近,小小的一個舊屋子,踩過一條兩米長的海排道就到了。
那裏不常打掃,顧川不舍得讓陶粟跟過去吃灰,屬意讓她好好呆在家裏休息。
可陶粟哪裏敢一個人留下同冷淡的顧家阿媽單獨相處,她又好奇這個世界出租屋內真實的擺設模樣,見顧川要走,忙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
“等等我嘛,一起去吧……”陶粟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吳侬軟語說起話來跟撒嬌一樣,語末尾調緩軟偏甜,讓人不忍心拒絕。
顧川聽在耳中,唇邊浮現起無奈又溺寵的輕笑,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然而陶粟雖說要一起,但最後還是怯弱地止步于被海浪沖蕩的排道口,不敢再繼續往前,更不好意思喊對方停下帶她。
兩米遠放在平地上可能只是一個立定跳遠的距離,但放在高空之上恐怕沒幾個人敢走。
對于陶粟來說也是如此,上午那條危險海排帶給她的陰影遠比想象中深得多。
正當陶粟洩氣,剛準備推說自己不去了的時候,剛上排道的顧川卻已經主動轉身向她伸出手,他的掌心幹燥寬厚,遍布各種各樣的劃痕,透露出一種濃重無言的安定感。
突如其來的好感在心底難以抑制地滋生開,陶粟彎起眉眼把自己的手遞進對方手掌,她漫無意識地心想,安穩可靠的顧川一定很受他們這邊女性的喜歡。
木竹片連成的海排道不同于房屋邊沿壘砌堅固的竹筒排,人一走上去,排片就會下陷沉進海水裏,深度跟随重量,越重沉得越深。
陶粟還沒跟人一起走過,之前也只是被顧川抱着出了那條長排,現下兩人手牽手一前一後走上排道,她頓時因腳下深陷的落差往前踉跄倒去。
顧川手疾眼快摟住她的腰,幫她穩住身形。
海浪蕩漾打濕了男人的小腿,被他及時單手攏在臂彎的陶粟卻只是踩了一下水花。
少女一米六的個子,在顧川一米**的高個面前像只鹌鹑。
她體重只有九十斤不到,因為骨頭輕,所以盡管人看着嬌柔矮小,但身上肉骨勻稱,白白嫩嫩的軟肉一層也不少,甚至顯得有些微胖。
海上的男人更喜歡豐盈肉感的漂亮異性,若能再白一些就更好了,這是刻進他們骨子裏的喜好,代表越身體肥美的女人越有營養能産下健康強盛的後代。
顧川也不例外,他覺得自己環扣着陶粟腰際的手仿佛是陷進了一團綿軟裏,手感好似深海底密集成片的海綿草,叫人舍不得放開。
陶粟“……”
糟糕,她好像被摸到癢癢肉了。
陶粟怕癢得厲害,沒好意思繼續嬌氣地挂在顧川懷裏,她伸直手往上撈起裙擺,扭捏地在對方幫扶下重新站回海排。
嫩生生的足踝一下子落進了變涼不少的海水裏,刺激。
陶粟站穩後拽緊了顧川的手臂,跌跌撞撞跟着對方繼續往前走,短短兩米遠,兩人像是走了一輩子。
小租屋的門已經被早到的顧洋打開了,他正往外搬着兩只成人膝高的舊瓦缸。
等下被殺好的大海魚就要被切成段腌上鹽儲存在裏面,這是一家人要吃一整個冬天的儲肉,顧川見狀連忙上前幫忙。
趁着門開,站在邊上的陶粟往顧家雜物房裏瞧了一眼,只見裏頭滿滿當當塞滿了東西,被用防水的厚布細密遮蓋起來,并不清楚到底堆放着什麽。
且這間低矮的海排屋面積也小,看起來只有顧家海排房的三分之二大,放好雜物後剩餘的空間逼仄,也就顧洋身材精瘦能鑽在裏頭取物。
陶粟等待着身旁的顧家兄弟倆從雜物間裏拿東西,這時忽然打從更前頭的排道上過來一群吵吵嚷嚷的男人。
他們聽說顧川領回個女人,便特意跑到外圍這邊看熱鬧。
聚集地裏單身的男海民大都躁得很,陶粟打小蜜罐子裏長大的嬌嬌兒,哪曾見過這種陣仗,膽子瞬間縮得只有一丁點大,怕得直往顧川的身後躲。
她微蹙着眉,肌膚白淨剔透無暇,栗棕色長卷發沒紮,松松軟軟地披散在肩頭,轉身時劃出一道曲弧線。
縱使驚鴻一瞥,那嬌怯模樣,還是看得沒怎麽吃過肉的男人們眼睛都直了。
怪不得都傳漂亮,這位是真的貌美。
他們個個往顧川後頭使勁打量,希望能多看幾眼,但陶粟被顧川遮得嚴嚴實實,除了寬大的裙角,其他一點沒露。
北部聚集地很少出現如此美貌的外來女子,其中不乏有人直言問道“顧川,她是不是你從外邊帶回來要給你生孩子的?”
這問話顧川背後的陶粟自然也聽見了,她氣悶不已,皙白的面皮洇上惱怒的紅暈,緊接着又一陣驚惶難安,感覺自己來到了什麽了不得的地方。
她心裏忐忑,拽着男人衣角的手越是用力。
“別胡說!”顧川察覺到陶粟的不安,尋到她的手輕輕握住,沉下臉掃視了面前的人群一眼。
他緊接着放低嗓音,對陶粟安撫道“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顧洋好不容易從小租屋裏鑽出來,手裏還拿着一捆藤繩,衣褲臉上都沾着灰,嘴巴卻不饒人“老子在裏頭就聽見你們瞎咧咧了,怎麽,想讨女人生孩子想瘋了?當我哥是你們呢!”
新世界女性慕強,聚集地裏愛慕顧川的女人有許多,想給他生孩子的也不少,若不是顧川沒這方面想法,只怕孩子都能滿地跑了。
顧洋說的話簡直是在給他們這些沒女人要的單身漢心上戳針。
“你小子毛還沒長全……”有人憤懑,試圖回嘴。
然而論打嘴仗,顧洋從沒輸過。
“呦,我記得你上次還給那個誰阿香送海螺,她知道你今天來這裏麽?”
“還有你,西面的那個寡婦可不缺男人,要是被她發現……”
在場有一個算一個,很快都被顧洋得意洋洋地掀了老底,可他們氣歸氣,偏生不敢上前教訓,畢竟顧川還在。
見狀,心中惴惴的陶粟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甚至覺得面前的情形格外生動有趣。
她從顧川的臂側露出半張臉,好奇想看看對面那些人憋屈到說不話來的苦悶表情,而在發覺他們瞧清她逐漸亮起來的眼後,又倏地縮回男人背後。
算了,吓人,還是不看了。
顧川發覺了她的小動作,朝顧洋微微颔首,示意對方先撿起缸回去。
繼而,他也護着陶粟回到顧家海排房,期間拒絕任何男子靠近。
有人忍不住追了兩步,顧川生怕陶粟被吓到,頓時目光不悅地偏頭看去。
他眼神中滿是冷峻如寒冰的敵意,好似護食的狼犬,不見血不罷休,駭得衆人不約而同一步也沒敢上前。
真是晦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