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我不想領航別人

話雖如此, 但夏千沉還是耐着性子給他把粥吹涼。

救命之恩吶,不是不能伺候,夏千沉邊想, 邊認命地繼續舀粥。

今天的夏千沉差不多痊愈了, 各項檢查都正常,人也生龍活虎。他們決定等鐘溯能下床了就回A市, 因為賽會和車隊還沒商讨出結果。

行車記錄儀的存儲卡遺失,賽會不願對這次事件負責, 車隊确實也拿不出別的證據。

翼豹幾乎全毀, 車修不出來, 三百萬的S級賽車報廢, 賽車手和領航員負傷嚴重, 用了相當多昂貴的醫保外藥物。車隊認為賽會應當分擔, 但賽會表示是你們的車手和領航員無視揮旗。

現在只剩夏千沉不知道這些事兒。

他在病房裏給鐘溯背後塞了兩個枕頭,自己坐在床沿,倆人一起看游戲比賽直播。

娜娜進來的時候夏千沉正在銳評某一方的中單。

“哇靠這影魔是塞錢打職業的吧,沒視野的陰影也敢跳?我要是他家輔助能把他頭按進顯示器。”

鐘溯笑笑, 擡頭看見娜娜,“娜娜。”

“嗯……有個事兒跟你們說。”娜娜在凳子坐下,“千沉給你手機關了。”

“喔。”

娜娜說:“賽會的出旗記錄發給車隊了,他們在SS9昆侖天路上每隔20公裏派出一個工作人員揮紅旗, 因為是極端惡劣天氣, 你們恰好是在揮旗點不遠處翻車出去,賽會不願意分擔我們的損失。”

夏千沉愣住,旋即盛怒,“我們根本沒看見有人揮旗!”

說完轉頭看鐘溯,“你也沒看見吧, 去調行車監控啊,我倆他媽的那會兒還在找旗呢!草,給我氣得胸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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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題就在這裏。”娜娜平靜地說,“你緩緩先,你們的車翻滾太嚴重,防滾架都差點斷了,別說儲存卡,現場監控盒都不知道摔哪兒去了。”

夏千沉噌地從病床站起來,趿上拖鞋,“我去找賽會,欺人太甚,自己揮旗的人出問題了怪我眼神不好?我眼神不好鐘溯眼神能不好?他他媽的車速190多都能知道石頭離我多遠。”

有人拽住了他的病號服一角。

鐘溯感覺自己這個姿勢像個被始亂終棄的黃花大閨女。

“你冷靜一下。”鐘溯說。

夏千沉扭頭看他,“你都這樣了他們居然不願意負責,你讓我怎麽冷靜?”

這話說的,鐘溯覺得自己更像了。

“這件事不是一時半會能說明白的。”鐘溯松開他,緩慢地靠回去,“我們沒有行車監控,但人家有出旗記錄,而且除了我們倆所有車都停了,你這麽過去說,說不明白的。”

夏千沉覺得有理,揉了揉自己氣得發疼的胸口,坐下。

“倒也不是要他們賠錢,就是憋屈得慌。”

娜娜搖頭,“千沉,我們就是要他們賠錢,車隊今年沒什麽盈利,贊助也……”

“等會兒。”夏千沉忽然打斷她,慢慢地偏過頭,和靠在枕頭上的鐘溯對視,“你怎麽知道除了我們倆,所有車都停了?”

鐘溯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麽說。

夏千沉看看娜娜,又看看鐘溯,“哦,你早就知道了,全世界就剩我不知道了吧。”

——

當天下午,沒有人推鐘溯出去曬太陽了。

夏千沉辦理了出院,脫下病號服換了自己的衣服,在附近的酒店裏洗了個澡。

這種事情可大可小,而且不久前這倆人還結結實實把車隊周總給得罪了,他越想越氣,一氣胸口就痛,為什麽瞞着自己,那是他的賽車,他甚至都不知道翼豹的車損怎麽樣,是不是真到報廢的地步。

嗡。手機震了。

「鐘溯」:抱歉,沒告訴你,是擔心影響你恢複。

「鐘溯」:而且這件事是我們理虧。

「鐘溯」:別生氣了。

良久後,鐘溯那邊才收到回音。

「夏千沉」:把你朋友圈背景圖換了。

其實還有很多話想跟他理論,怎麽了,自己難道承受能力極差,經不住打擊?

自己作為翼豹的主駕駛,不應該第一時間知道詳情?

鐘溯把自己當什麽了,小孩兒?工具人?

感覺胸口堆了一團濁氣,分分鐘能吐血。

夏千沉在酒店房間裏踱步,翻着微信裏的通訊錄,想着這時候有誰能跟他事無巨細地講一遍。

跳過了鐘溯,跳過了娜娜,停在了同樣來跑環塔的四驅組同事「曹晗錫」三個字上。

曹晗錫早就把這塊瓜吃透了,問夏千沉怎麽自己不知道,夏千沉只說自己剛恢複,剛聽說。

曹晗錫把事情完整說了一遍,與鐘溯和娜娜說的無異,只是最後他補充了一下。

「曹晗錫」:對了,我也是剛聽說,你別說是我告訴你的啊。

「曹晗錫」:這次車隊對你意見挺大的,搞不好……你會被禁賽。

車隊無法禁止賽車手報名任何一場拉力賽、圈速賽,甚至方程式比賽。因為這些比賽只要有賽照就可以參加,但徒有個車手,沒有車,又怎麽參賽呢。

車隊想惡意禁止夏千沉參賽很簡單,只要搞一些有的沒的理由,賽車告急,或者車手安排撞期。

夏千沉自己沒有賽車,他的全部存款都買了柯尼塞格。

這麽想着,夏千沉頹然地在沙發坐下。

手機還在嗡嗡震個不停,鐘溯在給他發微信,曹晗錫在發,娜娜也在發。他只覺得很煩,他向來讨厭車隊那些七七八八的規定,他讨厭車隊裏那些虛與委蛇、見風使舵的人。

“喂?”終于,他接起了鐘溯的電話。

“開個門。”鐘溯說。

夏千沉一愣。

身形颀長的青年扶着門框,“別氣了,剛痊愈,再給氣壞了。”

夏千沉發梢還有墜着的水珠,“幹嘛,碰瓷啊?”

昨天還不能走路,吃飯都要喂,今兒就能自主下床離開醫院過馬路了?

“沒,我不放心你。”鐘溯悶着咳嗽兩聲,“當時我不清楚你的狀況,怕你怒火攻心。”

夏千沉沒心沒肺地笑笑,“鐘溯,別以為大別人三歲就是個長輩管天管地了,我是你的主駕駛。”

夏千沉強調了「主駕駛」三個字,以示權威。

鐘溯自動加粗的是「我是你的」四個字,欣然接受。

“就因為是我的主駕駛。”鐘溯重複了一遍,“所以更不能出任何意外。”

手還扶在門上的夏千沉僵立了片刻,“你怎麽過來的,昨天還坐輪椅呢,下輩子想賴上我啊。”

“能讓我進去坐會兒嗎。”鐘溯苦笑,“快站不住了。”

夏千沉身上還是那股熟悉的桃子沐浴露味兒,酒店的床比病房更軟,他沒讓鐘溯坐着,讓他在床上靠着。

“謝謝。”鐘溯沒穿病號服,換了套寬松的亞麻質地的衣褲,但手腕上的住院手環還戴着,意味着還不能出院,“走過來的,沒多遠,跟護士打過招呼了。”

夏千沉悶着嗓子哦了聲,他确實是有點賭氣,好歹鐘溯救了他一命,但當時直接扭頭就走也是真的被氣到。

不過無論如何鐘溯還是個病號,夏千沉氣歸氣,還是給他倒了杯溫水。

“我還沒跟你說謝謝。”夏千沉把水杯遞給他,自己握着杯身,杯把朝他,這是以前在家裏鐘溯常用的遞水杯姿勢,其實夏千沉都看在眼裏。

鐘溯知道他道謝的內容是什麽,是他救了夏千沉的命。

“應該的。”鐘溯抿了一口水,把杯子放在床頭櫃,“我過來還有件事要當面跟你講,千沉,我們要做準備了。”

鐘溯擡眸看着他,他眉眼依然帶着慣有的傲氣,他一直都是這樣,就算是從撞到不得不退賽的車裏爬出來的時候,臉上都寫着「牛逼吧,我撞的」。

所以鐘溯做了非常久的準備,才特意從醫院來酒店,當面的,換一個沒有其他人的環境。

因為本質上,鐘溯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看見夏千沉可能出現的狼狽。

鐘溯說:“我們要做……下個站點上不了賽道的準備了。”

此話一出,夏千沉立即懂了,曹晗錫的話他隐約能悟出一二,加上鐘溯這麽說……夏千沉大概心裏有了個底。

他有些頹喪地在床邊坐下,手不小心按到了鐘溯的手背。

鐘溯很自然地翻過手握住他,“沒比賽我也陪你練車。”

“不行。”夏千沉語氣篤定,“主駕駛承擔主要責任,你還得攢錢,回去讓……讓娜娜給你弄個車手,前驅組好幾個都缺領航員,我回去跟車隊和賽會溝通。”

“我陪你練車。”鐘溯重複了一遍,“就算下個站點車隊不讓你上,我們可以自己報名秋天的川藏。”

賽季的站點賽要以車隊為單位,但川藏線、環塔,沒有硬性需求,有賽照有賽車就能上。

但問題又來了,他們以個人名義報名川藏高原拉力賽,GP車隊會願意提供賽車嗎?

“開柯尼塞格跑川藏北嗎?”夏千沉無力地笑笑,“別在這種時候講義氣,景燃的……”

“我存着九十多萬,換腎也夠了。”鐘溯打斷他。

夏千沉僵着臉,“他萬一真是腦幹膠質瘤怎麽辦,後續治療你知道有多貴嗎。”

“我還能賺。”

夏千沉感覺鐘溯的手握得更緊了點,然後看着鐘溯像網絡延遲一樣,一頓一下地坐直起來。

鐘溯說:“我不想領航別人。”

作者有話說:

晚上九點,o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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