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耍賴
“若叫旁人瞧了去, 我便跪下來向琬兒磕頭賠罪。”
曾經信誓旦旦的話,在腦中炸響,趙昀翼望着小姑娘氣紅了臉的模樣, 頭一回不敢同她對視,說不出的心虛。
男兒膝下有黃金, 他從未跪過任何女子, 即便是皇後和母妃。
雖說君子一諾千金, 可他從未以君子自居,所以……
“我這就去割了她的舌頭,讓她閉嘴。”趙昀翼視線微微錯開, 故作鎮定道,脊背卻是繃得筆直僵硬。
徐琬本就又羞又惱,見他還說得出做不到,難道她就該受這委屈不成?
盈盈水眸怒視着趙昀翼,被鼻尖湧起的酸意微微刺痛,淚霧氤氲,很快便一滴一滴順着長睫墜落。
趙昀翼雖未同她對視,眼角餘光卻一直緊張着她,見她眼眶微紅, 無聲落淚。
視線不由自主落回她婉麗的小臉上,一顆顆淚珠似是砸在他心口、脊背上。
幾乎不假思索, 趙昀翼膝彎一曲,便直直朝着她跪下去。
見狀, 徐琬大驚, 她是想罰他解氣,可看到他真要跪下來,心口又被拉扯得說不出的難受。
隔着淚眼, 伸出雙手,匆匆去扶他。
卻沒扶住,趙昀翼雙膝觸地,拉住徐琬冰涼的小手,攥入掌心,釋懷一笑:“今日跪了琬兒,便當是求娶,若琬兒親手拉我起來,我就當你應了要嫁我為妻。”
只要小姑娘別受委屈,別哭,他心裏那些別扭的尊嚴,全都可以抛諸腦後。
不過,小姑娘素來心軟,若不趁這一跪,把她的芳心牢牢抓住,他豈不是傻?
聞言,徐琬驚得睜大眼眸,連淚意都止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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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耍賴?”徐琬從未想過,正經端肅的趙昀翼,在四下無人之時,能這般一次一次刷新她的認知。
即便是正正經經依諾而行,他也能做出這般無賴行徑。
他做出跪地動作的一瞬間,徐琬心中無盡的郁氣便似找到出口,登時煙消雲散,原諒他了。
“誰要你這樣,快起來!”徐琬跺了跺腳,下意識伸手想去拉他。
方才的話言猶在耳,徐琬又匆匆把手收回來,負于身後,決不能讓他明目張膽的小算計得逞!
可她讓他起來,趙昀翼反而跪得更端正了,秾麗的鳳眸噙着笑,勾着一絲近乎輕佻的得意凝着她。
僵持一瞬,徐琬終是敗下陣來。
纖細的玉指攥了攥袖口,深吸一口氣,伸手将他往上拉。
趙昀翼眸中笑意更深,唇畔的笑也瞬間綻開,站起身的同時,瞬時将她扣入懷中,緊緊的。
大手扣住細腰,仿若一掐就斷。
另一只手鉗住她的秀巧的下颚,往上擡起,将她美好的頸線拉得修長。
被他控制得死死的,徐琬胸腔內的心跳莫名亂了,怦怦雷動。
對上他含笑的眉眼,徐琬眸中淚意卻又忍不住湧上來,他就是吃準了她舍不得,便這般欺負她麽?
清淚順着臉頰流下,被趙昀翼俯身輕輕吻去:“琬兒別哭,都是我的錯,我不過是仗着你喜歡我,也只有我的小姑娘是全心全意在乎我。”
從眼尾至唇畔,輾轉品啄,他的動作溫柔而缱绻。
雪後暖陽透過窗棂上的五色琉璃照進來,斑斓絢麗的色彩灑在她丁香色宮裝,和他深青色錦袍衣擺上。
外邊隐約傳來西柔公主的哭聲,沒有趙昀翼發話,晴霄宮裏的任何人也不敢去幫她。
徐琬被他招惹得心尖發顫,鼻息也變輕變淺,周身力氣被他大手抽去,只餘最後一絲,纖細的雙臂藤蔓般纏在他寬闊的肩膀上。
“唔。”嗚嘤一聲,徐琬躲開他,大口大口喘着氣,雙頰豔若海棠。
扣在她腰間的大手越發用力,徐琬吃痛擡眸,對上他情愫翻湧的漆眸,心跳如鼓。
趙昀翼竭力控制着心神,若非時機不對,他恨不能即刻将她拆吞入腹。
“先在這裏歇着,待我處理了外面的人,再回來陪你。”趙昀翼忍着心口燥意,笑着捏了捏她微燙的小臉,輕喚,“我的小娘子。”
“誰是你娘子了!”徐琬擡腳踩在他足尖,怒道,嗓音卻是像春雨中化着蜜糖,嬌嗔甜軟。
“琬兒方才親自答應的,可不許反悔。”趙昀翼輕啄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在她發怒前,快步走了出去。
很快,外面的哭聲便消失了。
獨自待在趙昀翼的內室,徐琬從壁櫥中翻出新的床褥,親手替他鋪好,坐在他榻邊,手中拿着那副畫像微微失神。
方才只顧着生氣,這會子,徐琬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為了這麽一幅畫,趙昀翼把西柔公主扔出去,沒準兒那位公主還受了傷,聖上會不會責罰他?
西柔公主是來和親的,岱國素來講究大國風範,為了不讓兩國産生嫌隙,會不會把公主嫁給趙昀翼為正妃,作為補償?
待面色恢複,徐琬便忍不住跑出去,她想找雲苗打聽。
院中衆人各司其職,見她出來,也沒人多話。
徐琬把換掉的被褥放在妥當的位置,差人送去浣衣局,一回身,便見雲苗正打量着她。
“主子,您這麽快就出來了?”雲苗有些驚訝。
徐琬卻是莫名,心虛道:“快嗎?”
“上回犯了那麽小的錯,殿下都罰您跪了一個時辰。”雲苗默默算了算時辰,繼續道,“雲柔公主私闖正殿,殿下方才的臉色比這風雪寒天還冷,院中衆人跪了一地,唯恐被遷怒,您跪在裏面,正殿裏,奴婢們可不敢進,殿下罰您跪多久?”
原來,雲苗以為趙昀翼罰她跪呢。
若她此刻說出來,方才在內室裏下跪的人,其實是她們口中可怕的殿下,不知有沒有人信?
沒想到,為了哄好她,他竟真的肯跪下來賠罪。
憶起當時情形,徐琬心下湧出無盡的暖意,宮門口呼呼灌進來的北風,似乎也不那麽冷了。
“殿下急着處置西柔公主,沒說要我跪多久,所以……”徐琬想了想,面上有些怯怯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張起來了。”
怕沒有說服力,徐琬又指了指內侍們往外搬的床褥道:“你看,西柔公主竟大膽碰了殿下床榻,那些被褥是殿下親手扔了的,我若不及時處理掉,等殿下回來看到,豈不又要挨罰?”
聽她說完,雲苗一臉同情:“主子在殿下身邊服侍,實在辛苦。”
問過雲苗,徐琬卻什麽也沒打聽到,索性去書房整理辦女學的事,不再去想西柔公主。
日落前,趙昀翼還沒回來,雲苗倒是探聽到一些消息,第一時間便回來告訴徐琬。
“你說什麽?”徐琬聽完,一臉不可置信,“西柔公主被擡去了東宮?還是太子殿下親自開口要的?”
“對,聽說西柔公主摔折了一條腿,被太醫們接上了,聖上大怒,本要差人送西柔公主回去,太子殿下宅心仁厚,為了兩國交好,特意将人讨了去。”雲苗覺得太子心善,未來定是一位仁君,“雖是側妃,總比回去做個沒有用處的公主要強。”
徐琬卻不這麽想,西柔公主是在晴霄宮受的傷,太子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還會特意把人留下,把這事兒圓過去?
更何況,聖上震怒,卻沒罰趙昀翼,而是要把西柔公主送回去,趙昀翼是往西柔公主身上安了什麽了不得的罪名?
想了許久,不得要領,徐琬便随雲苗、雲滴一道去用了晚膳。
天色全然暗下來,金瓦飛檐下無數的風燈無聲搖曳,白日融化的雪水被凍成冰淩挂在檐角,亮晶晶的。
庭院中積雪早被清理幹淨,只尚未幹透的一些雪水凝成薄薄一層冰,皂靴踏上去,碎冰吱嘎作響,趙昀翼回來了。
“叫徐琬來書房。”院中沒見着徐琬的身影,趙昀翼随口沖一位內侍吩咐,語氣淡淡的,說完便進了書房。
片刻後,徐琬快步走進書房,沖趙昀翼規矩行禮,随即合上門扇,面上露出笑意。
纖細的身子,鳥兒似的朝趙昀翼飛撲過去,環住他窄窄勁瘦的腰,細指摩挲着他腰間玉帶,仰面望着他:“快跟我說說,西柔公主怎麽成了太子的人?”
小姑娘第一次這般主動投懷送抱,趙昀翼很是受用,冷肅的面容倏而冰雪消融,透着溫暄笑意。
輕輕刮了刮她鼻尖道:“怎麽,怕她會成我的正妃?小姑娘,你的夫君不至于那般沒用。”
他剛從外頭回來,雙手被風吹得冰涼,指骨刮過徐琬鼻尖,凍得徐琬瑟縮了一下。
可徐琬并沒有躲開,湊上臉頰,貍貓似的将臉頰貼在他冰冷的衣襟前,輕輕蹭了蹭:“我可是很小氣的,你要我做你娘子,便再不許碰旁的女子,便是納妾也不成!”
乖巧的小貍貓亮出爪子,卻仍是惹得趙昀翼心軟一片,恨不能放下所有事,終日這般陪着她。
“只要琬兒說的,我都依你,只是,待日後成了親,琬兒可千萬別後悔。”趙昀翼擁着她,意味深長道。
後悔?他只娶她一人,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她又什麽可後悔的?
徐琬輕笑,頗為得意:“你別後悔才是正經。”
胡鬧一陣,趙昀翼替徐琬整了整發髻、衣襟,将她抱坐膝頭,環着她道:“你可知,西柔公主為何來岱國?”
“不是和親嗎?”徐琬疑惑道。
為了兩國交好,西柔國送來最美麗的一位公主,這是衆所周知的事。
趙昀翼搖搖頭,微微遲疑,又繼續道:“回來時,我想了一路,有件事還是告訴你比較好。”
聞言,徐琬心下莫名有些慌,側過臉來,凝着他。
“西柔公主來晴霄宮,是為了找你這枚玉璧。”趙昀翼擡手,長指往徐琬衣領處探了探,輕輕一勾,便勾出五色絲下懸着的龍紋羊脂玉璧。
西柔公主是為了前朝寶藏而來?可她怎麽知道玉璧在趙昀翼手裏?徐琬隐隐覺得哪裏不對,一時又想不起來。
思忖間,便聽趙昀翼嗓音沉緩道:“是你母後告訴她的。”
“鹿山之事後,眠鳳樓被肅清,周皇後和阿城由親信護送,一路逃回西柔,可她沒能拿下岱國江山,無功而返,被西柔國君賜毒酒而死。”
可是西柔國君不死心,又怕岱國因眠鳳樓發現他們的野心,所以再犧牲一位公主換取眼前的安寧?
難怪聖上震怒,不是罰趙昀翼,而是要把西柔公主原封不動送回去。
周眠星死了,那個生了她,卻從未心疼過她,從未養過她,只想利用她的人,死了。
她不必傷心的,沒什麽好難受的。
可是淚水大顆大顆落下來,根本不受徐琬控制。
埋首趙昀翼懷中,徐琬低泣着,哭得雙肩顫抖,待心緒稍稍平複,趙昀翼的衣襟已被她哭得一片濡濕,皺巴巴的。
“那……阿城呢?”徐琬紅着眼輕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