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打鹵面 2
打鹵面是高梨最喜歡吃的面食, 每年生日都會吃上滿滿兩大碗，有時候不知道吃些什麽，也會做一鍋鹵，面條現煮可以吃兩天。
因為準備的食材比較多, 經常想不起來要提前把木耳黃花香菇泡出來, 所以自準備辭職開始她也沒有再吃過。
看着臺子上泡好的木耳黃花, 心裏還挺不是滋味兒, 她真的太久沒回家了……
那原本是老爸準備給李女士做木須肉用的, 現在為了把自己‘隔離’進廚房，只好臨時變更菜單, 反正吃什麽向來由李女士做主, 她讓高梨做打鹵, 高梨不得不打鹵。
所有幹貨都已經泡好，不需要花多少時間, 沒泡幹香菇就用鮮香菇。把黃花切成不長于小拇指的長度，香菇切半, 比較大塊的木耳随手撕兩下, 必備原材料基本準備完成。
片好的肉能不能浪費，補幾刀切成肉絲, 将兩片薄姜一段蔥白埋丢到肉絲碗裏，再加一湯匙料酒放到鍋邊備用。
趁着空手功夫，高梨蹑手蹑腳蹭到門口, 腦袋頂上廚房門仔細聽着門外的動靜……
“她以前的工作啊……周末啊……一個月……每天……食堂裏也……能……多穩定啊……”
“我們……不是……作為……這樣才可以……畢竟我們都……可是我們也……”
果然……
果然不該聽，雖然只能斷斷續續聽到蹦豆一樣的幾個詞，但是前言後語拼湊一下和當初想象的差不多, 無非是說以前的工作有多穩定、福利有多好、時間多富裕、鐵飯碗金疙瘩之類的, 難道把這些事情和何煦衍說了就能逆轉什麽結果嗎……
原本回到家那點緊張和期待, 瞬間被失落覆蓋，或許她逃避的理由就是害怕面對不理解吧，如果父母真的勸她再考慮考慮，硬要嘗試走後門回到原來那個鐵籠子，高梨真怕自己會退一萬步回到起點，然後日複一日走到頭。
“算了……”
起鍋、燒油。
等到油面隐約有些波動，用手背探一探溫度，“可以了。”
小號漏網勺撈出肉絲，時間不長、不加澱粉抓肉，高梨管這個叫薄腌，短時間去腥剛剛好。為了入油時不濺水，特意舉着網勺多空一會兒，肉絲煎熟後就可以撈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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鍋中補上幾滴新油，香菇、木耳、黃花依次倒入鍋中翻炒，被煙嗆得咳嗽不止才想起來沒開抽煙機。
機器轟隆隆響着，高梨的腦子也跟着飛速運轉，廚房裏噪聲這麽大……說不定是個機會……
自己本來不是愛搞‘小動作’的人，但事關人生大事，就算老天爺告訴自己放一百個心，她也控制不了胡思亂想，沒一會兒功夫心思又跑外頭去了。
食材爆香，匆匆把調味料放齊，蓋好鍋蓋加水焖煮，正式啓動B計劃……
先前怕滑軌聲音大，現在正好，把門推開一點縫隙外面應該聽不到。
高梨小心翼翼推着，還特意脫掉拖鞋踮着腳貼過去，真是萬無一失的計劃呢～
屋外笑聲朗朗，聽起來三位溝通得還不錯，完全沒有兩次‘遭遇戰’時劍拔弩張的氣氛，說起庫爾勒的來歷高梨還跟着笑了兩聲。
不愧是李女士，她早該想到依照老媽的性子，能給自己取梨，就能給貓崽崽起庫爾勒香梨。
笑着笑着……
“所以說啊，貓也有好處，至少長耳朵知道聽指令，不像人，長倆大耳朵聽不進父母話就知道聽牆根。你說是吧？小何。”
“……”何煦衍站誰都不是，又扛不住未來岳父母的眼神，只好對着廚房門說，“瓜瓜，你……先把拖鞋穿好，別着涼。”
“……”
尴尬如瓜，在面鹵出鍋前高梨再沒敢多聽一句，腦子裏有再多辦法都不敢試，畢竟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男朋友‘深入虎穴’還得顧及一下他……
潑蛋花、勾芡汁、收湯、點香油、關火、煮面……
最後一步，喊媽……
“媽……好了……吃飯吧……”
飯桌上大家都沒怎麽說話，準确講是沒怎麽和高梨說話，只有何煦衍時不時會在桌子下面捏一捏她的手指、捏一捏她的手腕，好像他才是高成和李琳親生的一樣。
臨走前，總算想起自己還有個閨女，李琳挽着高成的手臂意味深長看着她，許久沒有說話。
就那麽一眼高梨鼻子就酸了，想要開口道歉，卻聽見老媽說：“店開哪兒了？”
“新城南街22號……沒有名字。”
“一般什麽時候開門啊？”
“每天都開，時間不太固定，但一般十點前能開，晚上沒人九點就關門，有人……就等客人走了再關。”
“哦，行，改天我看看你都進了什麽書。不打擾吧？”
“不打擾不打擾！媽，爸，你們有時間都來看看吧。”說着還從包裏翻出一張卡片塞過去，“會員制，一號卡。”
李琳皺着眉頭又瞪了她一眼，看看卡，看看人，摔門，落鎖。
見高梨面沖大門站着不動，何煦衍側過身把她抱在懷裏，一下一下撫着她的肩膀，心裏默念放輕松、放輕松，小聲說着‘好了，抱抱’。
原以為不存在的那些情緒一瞬間爆發，眼淚止都止不住，哭着哭着眼睛就紅了，嘴巴也扁了……
何煦衍把高梨哄上車，把在家裏所有她沒聽到的話一五一十講給她聽，高梨這才知道自己離開的幾個月父母心裏在想什麽。
也不是一點責怪沒有，但怪只是怪她沒有和父母商量就做這麽冒險的決定，萬一過不好都不給自己留後路。每一次翻翻朋友圈，發現也都是些不痛不癢的碎碎念，完全不知道女兒最近在做什麽、開不開心、健不健康。
慢慢地，着急責怪就變成了擔心，慢慢地，又多了些自責，如果早些時候敞開心聊一聊，支持她選擇自己喜歡的工作環境也許就不會有今天了。
父母會問何煦衍，她過得好不好？
梨梨最近開心嗎？
梨梨還怪我們嗎？
……
想想這麽多年，工作時是他們第一次直接幹預自己的選擇，從小到大要看什麽書都給買，要吃什麽吃什麽，沒過過苦日子。随着年紀增長，身體機能減弱，他們擔心自己未來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撥號鍵盤點開，退出，點開，退出，高梨感覺自己有很多話想說……
“還不晚，要不就給叔叔阿姨打一個吧。”何煦衍說。
電話那頭過了十幾秒鐘才接通，沒有人說話。
高梨深吸一口氣，緊緊掐着食指說：“媽？爸？都在嗎？”
“免提呢。”聽筒裏是高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憊。
“對不起……”
“……什麽？”
“對不起……”聲音很小，說完又覺得不好意思，緊跟着說，“我是說今天感覺打鹵沒打好還是您做的比較好吃能不能明天回家爸您再做一次讓我學習一下？”
呼……
“行，愛來來吧，做不做我看心情。”
“好嘞！謝謝爸！爸媽我愛你們！mua！”
嘟嘟嘟——
電話挂得很不給面子，但高梨卻很開心，數月來的心結終于放下，比起剛剛辭職的快樂，現在才是真正的放松。未來，大概只有好日子可過啦。
看到高梨終于笑了，何煦衍也踏實了，兩只手突襲把她的頭發揉亂又捋順，假裝生氣地說：“黑心瓜啊，果然是黑心的。”
“我我怎麽就又黑心了？”
“都不告訴我，女婿上門哪能沒準備啊？都不知道怎麽哄丈母娘開……嘶……還說不黑心？你打我？謀殺親夫哦……”
高梨也不知道何煦衍是怎麽了，從爸媽家出來突然就像變了個人似的，說話那麽……嘿嘿……那麽……讨厭！
“誰謀殺親夫了？哪有親夫？瞎說什麽你？”
“我可沒瞎說，叔叔阿姨親自認證的，你可不要賴賬。”
“又不是我認證的！我們又沒結婚，我可沒有謀殺親夫。”
何煦衍‘噗’地笑了，“那我們就結婚？結一個你就有親夫了。”
怦怦——
為什麽看他的眼神……好像是認真的。
結、結婚嗎……
“呸呸呸誰要和你結婚！你老睜眼說瞎話，我才不信爸媽會給你認證呢！”
何煦衍隐藏起小小的失落，否認了自己睜眼說瞎話這一說法：“瓜瓜，我是老實人，不說瞎話的。怎麽？我今天表現不太好？”
高梨亦選擇了隐藏起自己小小的雀躍，看着何煦衍：“還記不記得路上你跟我媽說的話？”
“哪句？”
“就是你說我其實經常念叨他們，還說沒有人比我爸媽做飯更好吃？”
“記得……怎麽啦？”難道這不是中間人哄開心的标準格式？
“告訴你一個秘密……”
“……”
“我媽根本不會做飯。”
作者有話說：
《關于高梨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何煦衍就被邀請進家門吃飯了的這回事兒》
送上2000多點兒，請笑納QAQ
#見家長話術在線等挺急的#
天都不知道約個會、停個車還能遇上老媽，‘見家長’這環節未免也提前太多了，兩個人沒有絲毫準備。作為李女士的親生女兒，高梨在此環節沒有起到任何輔助作用，畢竟……她也很久沒有回過家了。
三人面面相觑，氣氛着實尴尬，尴尬地路人都以為是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沖突，熱心上前想要幫助調解，李女士積極搶答：“不用了，謝謝，內部矛盾。”
為了不讓‘內部矛盾’升級，何煦衍先一步松了手，“阿姨，這個點您是不是準備吃飯了？要不先送您回家？”
高梨想捂住他的嘴，可是手快趕不上嘴快，內心緊張得要死。什麽時候見不好，非得是現在，老媽要是新賬舊賬跟自己一起算，今兒個她就得在馬路牙子上立碑了，她連話都不敢說。
李琳眼神在何煦衍身上掃了兩下，沒接話，彎腰提着庫爾勒後頸皮把它抱進懷裏，等到差不多把毛捋順，又斜睨着高梨一言不發。
兩人大眼瞪小眼，高梨就像一座化石，而抱着貓的游客一眼萬年把化石的生死都看透……
“阿姨，要不咱先上車吧？外面風大。”說着何煦衍就把車門打開了，讓出身位，扶着車門把手墊在門框上将李琳請進車裏。
正在高梨猶猶豫豫不知道該坐前面還是後面時，何煦衍順手把她也‘塞’了進去，關門前說：“前面還放着餐盒呢，不太好坐，阿姨，辛苦您和高梨在後面擠一擠。”
又是一路無言，除了高梨悄悄把家裏地址發到何煦衍手機上‘叮鈴’一聲，就再沒有半點動靜。
……
車輛駛入小區。
鑒于半小時前庫爾勒的狀況不太好，何煦衍一直不敢開太快，生怕本就不舒服的小貓再暈車、害怕。小心再小心，穩穩停在2號樓下。
“阿姨，是這裏吧？”
李琳揉着庫爾勒的頭，心不在焉回道：“嗯。”
後視鏡中能看到後座的母女倆兩身相隔一片海，全都看着車窗外，路上不說話，到地方還不說話，連不下車看上去都像是在和對方擡杠賭氣。
其實觀察、暗戀，加上相處的這段日子，何煦衍清楚高梨一定不是這種想法，只是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在社交方面總是顯得笨拙。
或許可以先不下車……
何煦衍：“阿姨，我跟您做一個自我介紹吧。”
“……”
“我叫何煦衍，是高梨的男朋友，很抱歉以這種方式和您見面，晚輩這點确實沒做好，我應該早一點主動去拜訪您和叔叔的。”
“她經常提起您和叔叔，會說說小時候的趣事，一些日常，感覺叔叔阿姨都是非常有趣可愛的長輩，還說沒有人比她爸媽做飯更好吃。”
“知道您和叔叔一直把她保護得很好，也知道每個女孩兒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首先我想表達一個意思，就是我非常愛高梨，也尊重她，不管是我們走到哪一步我都會好好保護她的，請您放心。”
“希望之後我有機會能再向您和叔叔做一次正式的自我介紹。”
語畢，車內許久沒有聲音。
高梨不知道媽媽有沒有聽進去，不知道她還生不生氣，更不知大接下來她該如何。她只知道提心吊膽一路，提心吊膽聽何煦衍說了一些很突然的話，數次想打斷他，但是看老媽沒有暴起……應該是還可以？
這一次高梨說：“媽，那、那先下車吧……”
何煦衍利索地下車，為李琳拉開後座車門，還沒來得及告別，庫爾勒就她塞進了自己懷裏。
“阿姨這是……”
“抱一路了手酸，小何你幫我抱一下吧。”李琳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是真的，使勁甩了兩下胳膊，“真不知道有些人怎麽想的，貓有什麽好養的，那麽大一坨，淨吃我的飯，養大了還沒良心。”
哦豁……
這陰陽怪氣的調調，不是說自己還能是說誰呢，高梨有些郁悶，老媽噎人的話術真是大有長進，忍不住低頭吐槽道：“沒二兩肉又不沉……還讓別人抱……”
高梨自以為聲音很小，卻還是讓李琳聽到了，而且聽得清清楚楚，母女倆就這樣開始隔空喊話，一會兒什麽什麽幼稚吧、一會兒又什麽什麽沒長進吧。
何煦衍站在旁邊就是個看熱鬧的，竟有些不忍打擾，至少在他看來這種小學雞級別的吵架現場是溫馨的。
“那您給我抱就行了，幹嘛讓他抱？這麽晚了人家還得回家呢！”
“我讓小何抱怎麽了？你又不回家，給你抱幹什麽？你要偷我貓嗎？”
何煦衍輕輕撫了一下高梨的後背，“沒事的，阿姨我送你們上去。”
咚咚咚——
“高成你給我開門！”
門後傳來十分洪亮的回答聲：“來了老婆！”
開門的一瞬間高梨前所未有的緊張，好像他今天要進的是何煦衍家大門。她知道在她偷偷離職後早晚有一天要面對家人，但她依然想着能再晚一些就更好了……
“爸……”
高成推了推眼睛，剛從鏡片中透露一絲喜悅，在看到何煦衍那一刻便蕩然無存。
啧，拱上門來了……
李琳沒管身後倆小孩，徑直走進屋中換鞋、收鑰匙，聽着後面沒動靜就說：“小何，幫我帶進……”
“送快遞的是吧？謝謝，東西擱下吧。”高成受不了自己家閨女又擔心又黏得拉絲的眼神，對‘客人’沒有一丁點兒好感。
“姓高的！”
“哼……”
何煦衍也看出來了，未來岳母是有意帶自己到家裏坐坐，但礙于長輩的面子和高梨與他們之間可能存在的一些不愉快，只能以‘幫忙’作借口。
就當這是第一次上門提親，好好表現吧。
盡管做了一些心理準備，在直直面對高梨爸爸的眼神時還是會緊張，勉勉強強擠出一個自認為陽光的笑容，真誠地欠身說：“叔叔您好，我叫何煦衍，您叫我小何或是其他什麽都可以。”
高梨馬上跟着說：“爸，他……他……他是我男朋友……剛剛……”
高成又一聲冷哼，這回連帶着女兒一起甩在身後。
好幾次高梨都想跟何煦衍貼得近一些，但往往在她試圖挪位置的時候，身邊會飛來兩記眼刀把她釘死在原位。最後李琳實在看不下去，說廚房有泡好的木耳黃花，讓她去打個鹵。
那原本是為木須肉準備的食材，李琳很久沒吃特意點的菜，高成還想再争取一下說自己馬上去做飯，但庫爾勒又被塞到了他的懷裏，李琳說：“你看着貓。”
好吧，沒人能救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