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掌心的發絲像是溪水,溫柔……
靜宜公主金枝玉葉,說話向來不用看人臉色,也就沒有過多在意旁人的感受,盡管多有得罪人,但是無人敢明說。
沈沅嘉皺眉,但她知曉靜宜公主沒有惡意,單純只是驚奇而已,于是淡聲道:“的确是事實。”
靜宜公主沒料到她神色竟如此平靜,怔了怔,話音一轉,“你也要去織錦閣買衣裳嗎?”
“關你何事?我二姐今日和我一起,你旁邊已經有人陪着了,應該也不需要人了,那我們就先走了,公主你自便。”一旁的沈元恪早在靜宜公主開口說話的時候就不高興了,他本就不是溫和儒雅的人,若不是顧及沈沅嘉在一旁,他怕是轉身就要走人了。還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他就拉着沈沅嘉進了織錦閣。
靜宜公主一愣,随即大怒,“沈元恪!你給本宮站住!”
沈元恪充耳不聞,靜宜公主怒極,快速抽出自己腰間的鞭子甩向他,破空聲傳來,沈元恪飛速躲過,一把抓住了鞭子,嘲笑道,“呵,手下敗将!”
靜宜公主雖是女子,偏偏喜歡修習武藝,她與人比試,旁人都顧及她的身份,常常暗中放水,假裝不敵,靜宜公主便一直以為自己武藝高強,直到遇見沈元恪。沈元恪天不怕地不怕,根本不懼靜宜公主的身份,簡單幾招便制服了她。
靜宜公主自覺失了面子,愈加勤學苦練,想要打敗沈元恪,沈元恪除了對待沈沅嘉耐心十足,對待其他女子向來毫無憐香惜玉之心,靜宜公主最後當然是屢戰屢敗,直到去年沈元恪前去荊州求學,兩人之間的關系才暫時得以緩解。
如今一句“手下敗将”,新仇舊恨霎時一齊湧上來,她俏臉氣得通紅,不管不顧地便要沖上前去。
沈元恪也想到剛剛她提起自己二姐的傷心事,惡劣地笑了笑,輕柔将沈沅嘉推開,“素鳶,照顧好你家姑娘!”
說完,飛身迎上靜宜公主的鞭子。
李掌櫃看到靜宜公主的鞭子舞得呼呼作響,頓時絕望地哀嚎起來,完了完了,今日這店怕是要被這兩個小祖宗給拆了!
素鳶扶着沈沅嘉急忙退出去,以免被誤傷。
一切發生的太快,沈沅嘉來不及阻止,眼見兩人纏鬥起來,不過沈元恪有分寸,招招避開要害,見狀,她松了口氣。
今日衣裳是買不成了,街道上陸續也多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人潮擁擠,沈沅嘉思慮一二,便折身上了馬車。只是沈沅嘉剛坐上馬車,忽然前面的馬發出一聲慘叫,馬車不受控制地狂奔起來。變故突生,沈沅嘉被大力甩在馬車車廂壁上,背部火辣辣的疼。
“林姑娘,你怎麽能用發釵刺傷馬匹呢?”
Advertisement
沈沅嘉只來得及聽到素鳶憤怒的質問聲,就被馬車帶的四下亂晃。
街道寬闊,馬車四下亂跑,周邊傳來驚呼聲,路人紛紛避讓,卻無人敢上前攔住馬車。
馬發了狂,跑得極快,她也被颠的四下晃動,身體撞擊在車廂上,痛意讓她呻/吟出聲,美眸中瞬間氤氲起熱霧,她使勁兒抓住身下的位置,勉強穩住了身子,腦子裏想着應對的辦法,可她未曾駕過馬車,也不知如何駕馭馬匹,只盼沈元恪快些追上來,安撫住這發狂的馬。
她心下惶惶然,只能使勁攀住窗棂,努力不讓自己甩出去。
街道越發寬闊,入目卻看見中央處站着一個男子,男子身量高大,眼睛上覆着玄色的錦帶,一動不動,顯然是個雙目失明的人。沈沅嘉心下一驚,揚聲道:“前面的公子快些讓一讓!我的馬受了驚!”
男子卻好像沒有聽見一般,不閃不避。沈沅嘉心底一沉,若是被馬車撞了,那人怕是性命難保。她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巍巍顫顫地爬出車廂,緊緊地攀住馬,拔下頭頂的發簪,猛然刺入馬的脖子,馬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劇烈地掙紮起來,沈沅嘉縱身一躍,抱住男子便往一旁滾去,躲過了馬蹄的踐踏。
一旁的馬也哀鳴一聲,轟然倒地,灰塵飛揚,空氣中滿是濃烈的血腥氣息。
“你沒事吧?”沈沅嘉擔憂地問道。
小姑娘聲音還帶着顫音,顯然是心中害怕,伏在他身上的指尖都在微微顫抖。
“你還疼嗎?”聲音與夢境中漸漸重合,一樣的吳侬軟語,一樣的婉轉低柔。
他難得有些愣怔,被壓在地上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沈沅嘉察覺此時姿勢尴尬,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起來,只不過方才太過驚險,她全身都酸軟不已,掙紮良久,幾次摔了回去。陸筵的胸膛被一下下砸中,終于回過神來,他伸出手,穩穩地将她扶了起來。掌心的發絲像是溪水,溫柔地拂過他的手指,他下意識想要收緊手心,輕輕一握,只握住了清甜的香氣。
“多謝……”
陸筵的耳邊響起一道細弱的聲音,柔的像是三月裏的春雨,潤物細無聲。他眉宇微蹙,将那絲荒謬的熟悉感壓下。
沈沅嘉見地上的男子站起身,不由自主地退後一步,她身量高挑,沒想到竟然堪堪只到眼前男子的肩膀。
男子也不知道是何身份,身上的衣裳雖然沒有紋飾,布料卻是寸金寸尺的天蠶錦,腰間也只簡單地墜了塊玉質通透的玉佩,即便如此,男子周身氣勢依舊如山岳般沉凝,讓人望而生畏,即使眼睛有疾,用錦條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餘下挺立的鼻子和弧線優美的下巴,沈沅嘉仍然能感覺到男子長相俊美,氣度不凡。
沈沅嘉仔細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記憶,發現自己腦海中并沒有這般氣度且眼睛有疾的男子,于是輕輕搖了搖頭,不再探究。她看到男子的衣裳因為方才的動作已經磨破了,于是歉意地說道:“這位公子,我的馬受了驚吓,方才險些沖撞到你,而且剛剛若不是你,我怕是跳下馬車也要摔斷腿,這次多虧了你,我很是感激。”
說着,她頓了頓,繼續說道,“這般恩情,我定然會報答。公子可否告知姓名,他日待我收拾齊整再親自上門道謝。”
陸筵轉了轉頭,面向沈沅嘉。沈沅嘉明明知曉眼前的人看不見,她卻無端覺得有道視線極其壓迫,她不自覺攥緊了衣袖,就連呼吸也輕緩下來。
陸筵近日因為那個莫名其妙的夢十分煩躁,此時有一個聲音相似的人圍着他,他心底的暴虐隐隐有些壓不住。
他咬牙,冷聲道:“不用。”說着提步便要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步伐毫不猶豫,精準的避開了沈沅嘉。
沈沅嘉一怔,男子的聲音低沉,如金石相撞,霎是好聽。随即,她的頭皮忽然一痛,她下意識往後仰去,跌入一個寬厚的懷抱。她的腦海不知撞到了何處,有些硬,有些疼。
她的頭發好像纏住了陸筵的衣帶,這樣一番拉扯,陣陣發疼,她站不穩,下意識地想要伸手抓住什麽來穩住身形,胡亂間她好似揮手打在了男子的臉上,發出清脆的聲音。
力道不重,說是打,倒不如說是撫摸。
沈沅嘉只覺周圍的氣氛瞬間凝滞,随後她就聽到身後傳來陰森可怖的聲音,帶着濃濃的怒意。
“你找死?”
沈沅嘉背對着陸筵,自是看不見他的神色,她只覺有些冷意,被他語氣中的殺意吓得抖了抖,抖着嗓子,怯怯地道歉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別生氣。”
聽到她語氣裏的怯意與讨好,陸筵氣息一窒,腦海裏又想起那個女人,他不知覺便消了幾分氣。
旋即又冷了聲音:“還不快滾!”
沈沅嘉壓下心底的驚懼,在他懷中小小地轉了個身,一瞬間,鼻尖抵在陸筵的胸膛上,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身上。
陸筵只覺得心口處緩緩冒上熱氣,微微癢。
沈沅嘉解了一會兒,發現越弄,頭發纏得越緊,她急得手心沁出汗意,小臉也有些通紅。
陸筵眉眼越發冷厲,他不耐地輕啧了一聲,也不知他是如何做的,大手微動,沈沅嘉就覺得頭皮一松,兩人便分開來了。
她輕舒一口氣,手腳迅速地退出熱氣蒸騰的懷抱。
擡眸一看,自己便看到男子的衣帶上一縷柔軟的青絲格外明顯。她一愣,原是陸筵将那縷頭發割斷了。
她看着飄在男子懷中的青絲,臉色微紅,剛要提醒,陸筵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不遠處響起馬蹄聲,沈元恪急匆匆地騎着馬闖過來,他看到沈沅嘉衣裳散亂,渾身是血,臉上的血色頓時退的一幹二淨,眼睛通紅地下了馬。
“二姐!”
沈沅嘉朝他安撫地笑了笑,解釋道:“我沒事,這些血是那匹馬的。”
沈元恪不信,小心翼翼地圍着她打轉,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樣子。沈沅嘉第一次見到他這般無助的樣子,她心底愛憐不已,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柔聲道:“我真的沒事,放心吧!”
靜宜公主緊随其後地跟了過來,她見沈沅嘉臉色蒼白,發絲散亂,臉上滿是愧疚,“對不起,沈姑娘,是本宮沒有管好自己的人。”
馬匹是承恩伯府的林月兒出手紮的,她一直跟在靜宜公主身邊,只不過靜宜公主不喜歡和嬌滴滴的女子玩鬧,對于林月兒也是不冷不熱的态度。今日林月兒見靜宜公主被沈元恪欺負,便自作聰明地想要替她出氣,于是用發釵刺傷馬匹,惹得馬匹發狂。
當然,事後林月兒的日子肯定不會好受,沈元恪睚眦必報,靜宜公主也惱怒她自作主張,手段惡毒。雖然如此,但是事實上起因還是靜宜公主。是以靜宜公主才這般愧疚。
“不是公主的錯,不用您道歉。”沈沅嘉淡淡的說道。
沈沅嘉如今只覺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心底滿是怒氣。她知道錯不在靜宜公主,她能做到的是不遷怒,但也不會別人一道歉她就傻傻地原諒了,恩怨分明不代表好欺負。若不是今日她運氣好,說不定要怎麽斷手斷腳呢。
“阿恪,我們回去吧!”
沈沅嘉轉過頭,低聲說道。沈元恪忙不疊地點頭。
靜宜公主應該也是第一次拉下臉來和別人道歉,說完那句話就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一樣,再也蹦不出一個字。如今見他們要回去,連忙道:“沈姑娘不妨坐本宮的馬車回去。”
侯府的馬車是徹底不能用了,沈元恪想要盡快回府查看姐姐的傷勢,而且公主的車架乘坐起來更為舒适,沈沅嘉如今不能再受颠簸了。思慮再三,他也應承下來,拱手嚴肅正經地說道:“多謝公主!”
這般一本正經的模樣,倒是讓靜宜公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
沈元恪見靜宜公主一動不動,輕聲喊道:“公主?”
靜宜公主立刻回神,急匆匆地道:“快些上車,本宮也一起去。”
沈元恪不便與她們共乘,于是他獨自騎着馬,護在馬車旁,靜宜公主從車窗往外看去,就見少年背脊挺拔,如同林間青竹,堅韌挺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