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這邊洛無塵他們悠悠聊天,那邊京都城門卻傳來捷報,捷報一路疾速送進宮來。

洛無塵收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

澹臺将軍此去蘭州邊疆平亂,大勝而歸,晚上便會在宮中設宴。

不過洛無塵沒收到皇帝的命令,也就沒有出席。

這讓洛無塵明白,皇帝雖然許了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到底沒有什麽實權。

翌日,劉隐士前來同洛無塵對丹方,對好丹方便要開始煉丹了。

劉隐士看着洛無塵的丹方,有些不确定地問洛無塵,“國師,你這丹方是不是不對?”

煉丹,為什麽要加雷公藤?

“皇上身子虛,氣血空虧,你再看這兩味藥,這兩味藥跟雷公藤一綜合,雷公藤的毒性便會成為藥性。”

劉隐士不是很懂,他煉丹一直照着祖方煉的,問洛無塵,也是因為洛無塵開方,他煉丹,出了岔子他也要負責的。

經過洛無塵這麽一解釋,劉隐士放下心來。

立馬拿着方子煉丹去了。

此時青黛回來,告訴洛無塵,“昨晚宮中設宴,澹臺小将軍極力反對公子為國師,說你不過一個山野村夫,有何資格,簡直有辱國風。”

“老将軍呢?”洛無塵并未有太大反應,澹臺将軍一家洛無塵自然是查過的。老将軍澹臺卓管不了他家的小子,聽說父子倆經常打架。幼時,小将軍澹臺漭還被剝光衣服只着亵衣被從将軍府扔出來。

那時候澹臺漭才十二歲,居然去青樓住了一晚。

洛無塵記得那是七年前,他傷才好,自家的青樓開張沒幾日,眼睜睜地看着凍得滿臉是霜的少年從褲子裏掏出一錠銀子,往老鸨手裏一塞,豪氣道:“住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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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洛無塵就想,這人是把青樓當客棧了。

洛無塵當時想的是,有錢不賺是傻子,收留了他一晚,一錠銀子半個子兒也沒找給他。

第二天,澹臺漭滿身鞭痕地來他樓裏鬧事兒,被洛無塵坑了一筆不菲的醫藥費,把人扔回了将軍府。

聽說,後來被他爹打斷了一條腿。

“老将軍沒說話,聽說昨晚回去教訓了澹臺漭,說他要分清君臣之別。”

洛無塵從這些話中大概揣摩出了點兒什麽。

十年前,澹臺一家初初進京為官,兩年不到既升将,之後就成了人人口中的常勝将軍,澹臺卓更是執掌帥印,足見皇帝對澹臺一家的重視。

澹臺漭在宮晏上所言,有心人完全可以說他們功高蓋主,自視甚高,畢竟兵權在握,說他有謀逆之意也不為過。

加之現在的皇室本就殘暴,随便尋個罪名,澹臺家就能迎來滅頂之災。

澹臺卓在朝中頗有口碑,更是對皇帝忠心耿耿,可始終功高震主,他就不信皇帝當真沒有防着一點澹臺家。

這種人,想要拉到自己身邊是不可能的,骨頭太硬,他暫時咬不動。

他要怎麽添一把火呢?

“太子那邊如何?”洛無塵忽然問。

“太子暫時沒什麽動作,但是不久就是八月八。”

當朝八月八是雍國的慶國之日。

洛無塵聞言,眸子微眯了一下。

八月八那天,他家公子不出門,會一直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任何人都不知道那一天他們公子在做什麽,包括他們。

“公子……”青黛語氣擔憂,八月八這個日子對洛無塵而言是特殊的。

現今進了宮,又為國師,就算當個吉祥物,洛無塵在那一天也是要出席的。

“無礙。”洛無塵心中略起微瀾,又很快壓了下去。

“我們出宮一趟。”洛無塵将慶國之日暫時放下。

皇帝并未禁足洛無塵,他能随意出宮,于是就跟青黛出宮去了。

一路上,不論宮人還是士兵都對他禮遇有加,一路過來的都是「國師大人」。

洛無塵依舊着一身白衣,出了宮門,直奔一座茶樓。

最近他門可羅雀,因為太子跟皇帝的關系,鮮少有人登門,都在觀望太子反應。

不管現在怎麽樣,未來,皇位還是太子的。

待落座,小二立即奉茶,順勢往青黛手裏塞了一張字條。

“公子!”青黛坐在洛無塵對面,洛無塵轉頭看着窗外,百姓都在議論澹臺家這一次的凱旋,洛無塵就靜靜聽着。

青黛看完字條,道:“雪月閣最近接了一樁生意。”

一般雪月閣接了什麽生意是不會告訴洛無塵的,因為跟聽風閣沒多大關系,不過今日忽然告訴他,洛無塵就笑了。

他攬袖斟茶,“跟我有關?”

“雪月閣拒了。”青黛微微抿唇,看向洛無塵,“公子,太子找江湖中人暗殺你,你就不做點什麽麽?”

他們公子不是這樣的啊,向來有仇必報,現在太子三番四次要他們公子的命,他們公子怎麽還這麽沉得住氣?

“太子還有用。”太子不能這麽早死,太子早死,朝堂必定動蕩,他現在不過初初進京,并無根基,太子一死,皇帝必定會受影響,能不能活下來尚且未知。

不管從哪一方面來講,這對洛無塵而言,都無益處。

“所以,雪月閣拒了,”洛無塵擡眼,“他又找上了我聽風樓?”

青黛:他臉色有點難看,不過還是沉吟了一聲。

“青黛,這就是你的不對了。”洛無塵道:“有銀子白白送上門你還不想要。”

“聽風樓為什麽要接啊,雇自己人殺自家樓主?”青黛雙手抱胸,扭頭生氣道:“抱歉,我辦不到。”

看着青黛氣鼓了臉的樣子,洛無塵忽然覺得有點手癢,想戳一戳他那包子臉。

洛無塵垂下頭,不看青黛,別開杯中浮沫,“太子開價多少?”

“一千兩。”青黛覺得憋屈。

“我的命這麽不值錢?”看着洛無塵略帶遺憾的臉,青黛差點炸毛,就聽洛無塵又道:“十萬兩,不議價。”

太子有膽找江湖中人刺殺他,那他就用這十萬兩,替他買個教訓。

“公子——”青黛覺得洛無塵真的太不把自己的命當命了。

洛無塵知道青黛在想什麽,“青黛,聽風樓是以販賣消息為主,暗殺,比不上雪月閣也是正常的,記得契約寫好,失敗不還價,寫得有技術點兒。”

青黛瞬間懂了洛無塵的意思,“公子,你是讓太子白送我們十萬兩銀子?”

“不然呢?太子是朝廷中人,他能奈我聽風樓如何?他要願意給這十萬兩,我們就接,不給我們也不損失什麽。”

青黛臉上的笑谄媚,趴在桌上看着對面的洛無塵,“嘿嘿,公子,你說,你這麽做生意,別人會不會恨極了你。”

“恨我的人還少麽?”他斷了多少人的財路。

青黛想想,也是。

青黛招來小二,朝他耳語了幾句,小二便領命離開。

這茶樓本就屬于聽風樓,只不過青黛跟蓼實露出的次數遠遠多過洛無塵,也極少人知道,聽風樓正真的樓主是個男人;

兩人聽了一會兒百姓的議論聲,大多都是在說澹臺一家,洛無塵就像過氣來的似的,只能得到偶爾一兩句話。

後面的基本就是在話家常了,洛無塵聽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便讓青黛結賬離開。

方才走出茶樓,一匹烈馬猛地朝洛無塵所在之地沖了過來。

馬上人厲喝道:“讓開,讓開。”

青黛看着沖過來的馬,猛地将洛無塵護在身後,一掌朝着狂沖而來的馬劈下,烈馬當場而亡。

而馬上人,一個借力飛落在不遠處一個攤位的細柱上。

“你怎麽騎馬的?京都城內不準縱馬,你是白癡嗎?”青黛氣得想拔劍,奈何沒有帶。

京都向來是江湖中人不願踏足的地方,他們覺得這地兒晦氣。

對面的人紅衣烈烈,不過十八/九歲,雙手抱胸,姿态像是在看一個跳梁小醜,丹鳳眼眼尾微挑,薄唇斜勾着,模樣很是不羁,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他就站在那,等着青黛罵。

旁邊有人過來朝洛無塵道:“小公子,你快勸勸你朋友吧,這是澹臺小将軍,惹不得啊。”

澹臺漭在京都的名聲并不好,怎一混字了得,他的作風就是,天王老子他都敢打,敢罵,經常被他爹趕出将軍府,不孝子都快成為澹臺漭的标簽了。

青黛耳朵尖得很,一聽到澹臺兩個字,看着澹臺漭的目光就活像澹臺漭殺了他爹娘。

昨晚就是他在宴會上彈劾他家公子的。

“怎麽?罵夠了?”澹臺漭的聲音是略帶低沉的,眉眼微垂,以一個俯瞰的角度看着青黛,渾身氣勢凜冽,是久經沙場帶出來的氣勢。

他從細柱上跳下來,順勢踢翻了人家的攤子,然後朝那人道:“找将軍府要去。”

澹臺漭本來心情就不好,因為一個素未謀面的洛無塵,被他爹劈頭蓋臉罵得差點擡不起頭。一早聽好友說捉了一匹野馬回來,他慣來喜歡刺激,當場就把馬牽了馴,馬還沒馴服,結果越出栅欄就往城裏跑,他沒辦法,只能追上來。

一路上不知道掀翻了多少攤子,到了這茶樓那馬腦子不轉彎,直直撞了上去,模樣像是被他欺負狠了要尋死。

行了,馬也死了,他還被一個癟三罵了一頓。

別人沒看出什麽來,可澹臺漭眼睛毒,這兩人雖然看起來像是朋友,可這個青袍人處處維護後面那個面色蒼白的病公子,怎麽看都不是單純的朋友關系。

洛無塵直直地迎相澹臺漭的眼睛,這人跟七年前差別太大,渾身氣質跟比七年前還張揚狂肆,只一眼,洛無塵便別開了眼睛。

“阿漭……阿漭……”一道聲音遙遙傳來,就見一個男子手中拿着折扇,喘着粗氣追過來。

他看着地上死了的馬,吓得往後一閃,模樣像是一只猴子。

“怎、怎麽死了?”印少明有些回不過味兒來,這馬他費了好大勁才弄來的,在京都竟然沒活過一天?

“不關我的事,”澹臺漭聳肩,“找對面的人去。”

衆人一看兩個大魔王齊聚一堂,再也不敢說話了,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看着洛無塵的眼中全是「自求多福」。

“驚吓,賠錢。”青黛朝對面兩個人開口。

印少明氣笑了,“你找我們賠錢?”

“你們縱馬差點傷到人,不該賠錢?”青黛慣來講道理,但是馬不能跟人比,這是他一直以來的認知。

“呵——”印少明終于順夠了氣兒,拿着折扇上前來跟青黛理論。

“你知不知道我們是誰?他,”印少明指着澹臺漭,“澹臺小将軍,人家上陣殺敵的時候你指不定還在你娘懷裏哭鼻子呢,我,”印少明指着自己,“珉小王爺是也。”

印少明自诩風流倜傥,此時那把扇子的作用來了,他「啪」地一下甩開折扇,在身前輕輕晃着。

青黛聞言,轉頭看了他們公子一眼。

珉小王爺,那他就是珉武王的獨子了?

傳言珉武王十三年前幫當今皇帝殺了前朝都城一個措手不及,前朝皇室下場之凄慘,連見慣了生殺的江湖中人都聽之膽寒。

洛無塵見他自報家名,朝印少明略一點頭,道:“青黛,算了。”

青黛不明白洛無塵為什麽忽然就打算算了,朝印少明「哼」了一聲,“小王爺了不起啊?我呸!”

“喂,你什麽态度?見了小王爺小将軍不行禮就算了,居然還呸我?”印少明氣得撸袖子,別人見了他慣來捧着他,除了澹臺漭這個混世魔王,他就沒被人這麽對待過。就連太子都要給他幾分薄面。

“你什麽人?有本事報上名來,我讓我父親誅你九族。”印少明氣得炸毛。

“哈,不認識啊?”青黛轉頭看向洛無塵,“不認識才好。”

說完青黛轉身,一掌拍在印少明的胸口,并未使用內力,轉身抓着洛無塵的肩膀就縱身一掠,幾個踏步就消失了。

澹臺漭一直沒說話,他雖然混,可心眼兒多,他一直在觀察洛無塵跟青黛,方才青黛出招他還不怎麽确定,可現在他再出招,就讓澹臺漭确定了青黛的身份。

印少明被拍得坐在了地上,周圍路過的百姓都憋着笑。

印少明爬起來揉着胸口,“阿漭,我被人這麽欺負,你就不打算幫我?”

“打不過。”澹臺漭能混賬,卻也知道護好自己,并不是一根傻筋的莽沖,他跟印少明最本質的區別就是,他不惹江湖人,他寧願跟江湖中人做朋友,都不跟江湖中人結仇。

但江湖中人天生跟官家不合,澹臺漭也沒什麽機會認識江湖中人。

但是江湖中人的傳聞他聽過不少,什麽聽風樓、雪月閣、彎月刀……

“你知道他是誰麽?”澹臺漭收集的江湖話本頗多,最感興趣的還是雪月閣跟聽風樓,彎月刀就不說了,幾年前被一個叫沈牧亭的滅了。

“誰?”印少明武功不高,只會一些三腳貓,內力就別說了,壓根沒有。

“聽過「江湖三煞」麽?”澹臺漭嘴角的笑頗為玩味。

“聽起來好像很厲害。”印少明的心思從來不在江湖,倒是跟他爹學會了幾分殘忍,不過又跟他爹本質不同,他的殘忍只對仇人,從不會對自己人。

而澹臺漭,就是他認為的自己人。

“江湖三煞,一剎萬毒枯,二煞血劍出,三煞……”澹臺漭的聲音悠長,卻頓住不說了。

“三煞什麽?”印少明好奇地看着澹臺漭,心中卻跟面上全然不同。

他已經記住了方才那兩人的模樣,有機會,他一定要報這個仇。

“三煞,我勸你最好不要惹。”澹臺漭看着兩人消失的方向,嘴角輕輕了起來,一臉玩味。

印少明:……

“行了,現在馬也死了,你氣兒順了沒?”印少明找澹臺漭本來就是試馬的,生死他倒不是很關心,澹臺漭雖然混,可從來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順,特別順。”三煞之一啊,他倒是挺想認識一下的。

江湖雖然跟朝堂不一樣,可江湖勢力一旦統一……

澹臺漭眉眼微沉,誰也看不出他那玩味的笑下隐藏的究竟是什麽意思。

印少明哥倆好地摟着澹臺漭的肩膀,“走,春風樓快活去,你這一走得有半年吧,你爹這半年是不是逼着你背兵書?”

“別說了,我腦仁疼。”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春風樓行去。

而另一邊,青黛也拽着洛無塵,也到了春風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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