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過有了這把柄, 洛無塵相信,饒是皇帝再怎麽忌憚珉武王,都不會給珉武王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除非他有三頭六臂, 否則插翅難飛。
洛無塵卻沒急着把這消息送去給皇帝, 現在的時機不對,他必要讓珉武王,死得其所,才不枉這份厚禮。
白日裏無甚大事,洛無塵便補了一覺,只是沒想到洛無塵這一覺直接睡到了黃昏。
而他回宮的這段時間裏,将軍府卻是另一幅嚴肅景象。
澹臺漭被他爹押着跪在祠堂, 他娘的靈位就擺在正中間。
洛無塵的希望終究落了空, 澹臺卓昏到辰時才醒來, 整整站了一宿, 醒來的時候渾身僵硬,直接摔了滿嘴泥。
“什麽什麽人?”澹臺漭不承認, 澹臺卓見他否認,軍棍直接朝着他的後背揮了下去,“那人是誰,你究竟說不說?”
昨晚他收拾得匆忙, 并不确定那人究竟知道了多少,但是他不能心存僥幸。
澹臺漭聽着澹臺卓的話,生生受了澹臺卓好幾棍子。
他爹這次是動了真怒,下手毫不留情。也許是因為澹臺卓什麽都不告訴他, 澹臺漭總覺得他爹看待他根本就不是成年人, 而是一個小孩子。他很想說他長大了, 已經弱冠,也跟着他上過戰場殺過敵,也曾領兵救将士于危難,可他爹就是怎麽也不信任他,當他一個三歲小孩兒。
想到這裏,澹臺漭的氣性也上來了,咬死了牙關,就是不說,任憑他爹的軍棍落在身上,發出一聲聲沉悶的聲響也半聲不吭。
澹臺卓也知道自家這混小子固執極了,從小被他打得皮糙肉厚,根本不怕棍棒。
可是看到澹臺漭背上的衣裳已經浸出了血,澹臺卓又是一陣心疼,可是卻不知道應該怎麽把澹臺漭教得更好。
澹臺漭行事張狂,雖有分寸,到底年少輕狂,難免浮躁。澹臺卓并不覺得澹臺漭現在這有些浮躁的性子能在朝中立足,他希望澹臺漭能自立,而不是靠爹飛雲直上,他希望他成熟。
這事兒他還不曾告訴江随雲,如果這事兒被江随雲知曉,他就算一百個不願澹臺漭現在入朝堂,怕是也不得不入了。
澹臺漭性子倔,現今痛得冷汗直流,咬死了牙關,就是不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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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夠了?”良久後,澹臺漭見他爹始終沒有再次揮下軍棍,嘲諷出聲,“每次犯了錯就是軍棍伺候,你還能不能有點新意?”
常年跟在澹臺卓身邊的副将見澹臺漭現在居然還敢頂嘴,忍不住道:“阿漭,你少說兩句。”
澹臺漭在看到自己這句氣話讓澹臺卓神色變了的時候,也有點後悔自己沒忍住,他爹有時候說他的話,他都記得,可是心裏那股氣怎麽都咽不下去。
他知道印少明接近他有目的,他知道很多事,他甚至知道他爹暗地裏也有秘密,将軍府是他的家,是他生活了十幾年的家,有什麽變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可是他爹就是當他小孩子,寧願帶着他上戰場去賣命,都不懂為什麽不讓他入朝為官。
就連副将陳賦江那比他小兩歲的兒子都在軍中有官職,為什麽自己就不能?
他相信自己,他厭惡現在到處布滿惡臭的天下,他看不慣很多東西。
可是,不入朝堂,他就永遠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看着這天下走向一個布滿惡臭的牢籠裏。
澹臺卓不準他跟江湖人來往,也不準他入朝堂,他在外面怎麽胡作非為澹臺卓都是軍棍伺候。
幼時他還少年,不理解就算了,可現在,他依舊不理解。
他爹覺得他想要這天下變成正常的天下是癡人說夢,是大逆不道,是忤逆,被皇帝知道得落個滿門抄斬。
可皇帝病了,時日無多,澹臺漭以為這是自己的機會,他想進得朝堂,輔佐一位明君出來。
可是接觸過那些皇子,乃至于各家的官家子,都讓他看不見希望。
他覺得現在的皇室,乃至百姓都爛進了骨髓……
他想進江湖,借江湖勢,可是每次都被他爹關起來,不再讓他跟江湖人來往。
邵雪月是他認識的江湖人中,不論地位還是權勢都最高的一個人。
不管他是什麽目的接近自己,澹臺漭卻沒看到他有害自己或者将軍府的半分心思。
所以他選擇瞞着,所以他護着,因為他爹若是知道,鐵定又要把他關起來,甚至送去軍營。
澹臺漭不怕進軍營,他幾乎是在軍營裏摸滾打爬長大的。
他想出一份力,為這個已經壞掉的天下出一份力,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所以他從未想過娶親,他知道自己的想法危險,幾乎預測不到自己的未來在哪裏,但是——他願意搏。
可是在他眼裏,澹臺卓表現出來的,讓他看不出來他的心裏究竟有什麽。
說他心裏沒有天下,澹臺漭不信,從小澹臺卓就教他要心懷天下,心懷百姓,可是現在,他沒看到。
澹臺漭抿緊了唇,擡頭固執地看着澹臺卓,他忍着,忍着,忍得雙目赤紅,咬死了腮幫子。
澹臺卓看到他這視線,深吸了一口氣。
澹臺漭是他的兒子,他教大的,縱然方式蠻狠,可這是他的兒子,他又怎麽可能不了解。
副将陳賦江看着這場景,也有些無言,只得勸道:“阿漭,朝堂并非你想象地那麽簡單,進去了,未必還能出來。”
“所以,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你們陷在裏面,而我就什麽也做不了嗎?”
澹臺漭這話一語雙關,說的是天下,也是朝廷。
澹臺卓跟陳賦江都心知肚明。
“告訴我,昨晚歇在你房裏的是誰?”澹臺卓依舊沉聲問。
“我說了,你就會讓我做我想做的事麽?”
澹臺卓卻沉默了。
陳賦江看着僵持着的倆父子,有些無言地搖了搖頭,倔強的性子簡直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陳賦江只好道:“将軍,不若你現在出去,我跟阿漭聊聊,你這樣揍下去也不是辦法。”
澹臺漭聽陳賦江這樣說,立即抿緊了唇,咬牙切齒地道:“我寧願你打死我。”
“臭小子,你……”澹臺卓原本有些沉凝下來的心思,被澹臺漭這麽一句又勾起了火氣,提着軍棍又要揍,澹臺漭不躲便罷了,還把腦袋往棍子底下湊,實在混賬得不像樣。
陳賦江只好把澹臺卓推了出去,把門「砰」地一聲關上,這倆父子再鬥下去,祠堂得垮了。
他轉身看着跪在蒲團上的澹臺漭,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将軍也是為了你好。”
澹臺漭忽然就不說話了,他跟他爹能硬着脖子剛,跟這位副将卻不行。陳賦江慣來懷柔,澹臺漭拿他沒辦法,總不能對着一個長得文質彬彬的腳相向,那不是他澹臺漭能做出來的事兒。
“可是陳叔,我真的不理解我爹,你們都說為我好,可你們也要讓我明白,竟「好」在哪裏?”
什麽都不給他說,當他木頭娃娃嗎?
“沒有将軍的首肯,我不能應承你什麽,可是阿漭,昨晚那人你必須說,這關乎将軍的生死。”
澹臺漭猛地愣住,腦子裏忽然「轟」地一聲,怔了半晌才道:“你說什麽?”
他不理解,為什麽邵雪月會跟他爹的命扯上關系。江湖跟朝廷向來沒什麽瓜葛,甚至可以說是兩個世界。
陳賦江便将昨晚書房被人入侵,澹臺卓被暗算在院子門口站了一宿的事說了,書房被添油加醋的地胡謅了一通。
澹臺漭将信将疑地看着陳賦江,略一思量後,直接捅破了他的謊言,“如果書房真有什麽重要消息,我爹會當在知道我屋裏有人的情況下說讓我別去書房?”
陳賦江:他沒想到昨晚澹臺卓還特意給澹臺漭說了這麽一句話,不過被捅破他也沒覺得尴尬,反正澹臺漭拆穿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繼而面不改色地道:“說說,昨晚那人的身份。”
澹臺漭也知道,沒必要跟陳賦江兜兜轉轉,這人賊精賊精的,真要動怒,可比他爹直白地揍他恐怖多了。
“一個江湖朋友。”
“什麽樣的江湖朋友需得你這麽護着。”陳賦江頗為好奇。
以往澹臺漭跟江湖人來往也從來不會往府裏帶,更別說偷摸着把人藏在房裏,能請人住客棧都算他腦子被驢踢了。
“一個跟國師有仇的人。”說這話的時候,澹臺漭是笑着的。
“跟國師有仇?”陳賦江很難想象是誰,畢竟江湖上跟洛無塵有仇的人說多不多,說少那也不少。
洛無塵神醫之名在外,有求于他的多不勝數,被他見死不救的也多不勝數。
都說醫者仁心,可據陳賦江聽聞,這位洛無塵,醫者為真,仁心麽?那就見仁見智了。
更何況,這位神醫,可還有一個瘋名在外的師父。
陳賦江也只思量了一瞬,神情瞬間恢複自然,他看向澹臺漭:“阿漭,那人是男是女?”
澹臺漭甚少這樣護着一個人,而且澹臺漭也不小了,又向來憧憬江湖,這讓他不得不懷疑他這麽反常地護着一個人,是不是紅鸾星動了。
“你想做什麽?”澹臺漭戒備地看着他,沒事兒打聽男女作甚?這跟今日事又有什麽幹系?
“沒事兒,我就是問問,關心你一下。”陳賦江笑得像只老狐貍。
澹臺漭:……
“男女各占一邊……吧!”澹臺漭視線閃爍,洛無塵的身影在他的腦子裏溜了一圈,這人跟他見過的江湖人都不太一樣,渾身上下幾乎沒有江湖氣,澹臺漭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坐到閣主的位置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