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半夜翻牆

馬車進入主道, 霍酒詞喊了停,她搭着門框,一步一挪,費力地走下馬車。昨晚荒唐一夜, 她身子本就不舒服, 被馬車抖了半天,更不舒服。

尤其是雙腿, 隐隐發顫。她忍不住在心裏罵了句, 那個混蛋!

“姑娘,十文錢。”車夫收起馬鞭, 色眯眯地望着霍酒詞。

誰也不願被人這般瞧着,霍酒詞當即黑了臉, 轉身往腰間摸去,腰間有個錢袋, 還有蠱玲。

嗯?她愣了一下, 低頭看向腰間的蠱玲。這只蠱玲上刻的是龍,怪不得手感不一樣。除此之外,其他的別無二致。

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另一只蠱玲在一位叔叔那兒,且叔叔是姑姑的相好。昨晚那個男人的年紀并不大, 怎麽可能是姑姑的相好。

難道,他是那個叔叔的弟子?小道士?

可她記得,他說自己是太子, 太子又怎麽會是道士。

想不通的事不想。

方才她走得急, 錢袋和蠱玲都拿錯了。霍酒詞拿起錢袋瞧了瞧, 蘇玉細錦, 五百兩一匹, 金絲繡線,果真是太子才會用的東西。眼下她身上沒錢,只能先借他的。

錢袋裏頭全是銀子和銀票,一文錢也沒有。她無法,便從裏頭捏出了最小的碎銀子。

見狀,車夫急急伸手過來,不料伸到一半便被憑空飛來的石頭打了,“哎呦!”車夫慘叫,閃電般收回手,害怕地四處張望。

霍酒詞将銀子扔了過去,轉身進入成衣店。要真穿這身男裝回去,她百口莫辯,說不定還會被羅氏浸豬籠。

一路上,霍酒詞想了許多,自己是話本裏的人,十四歲之後的所有行為都是寫書人的安排。如今那話本已經完了,而她,是虛假世界裏真實的霍酒詞。

她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從昨晚來看,話本裏的一切并非不能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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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侯府裏安靜地很,前廳站着一群人,熟悉的幾人都在。聽得霍酒詞進門,他們齊齊看向她,神色各異。

霍酒詞咬牙壓下喉間翻湧的不忿,她為侯府和布莊勞心勞力,到頭來,真心待她的人屈指可數。她記得話本裏的故事線,壽宴前不久,夕鷺因謀害畫眉的孩子被打斷了雙腿。

一共八棍。

夕鷺才十六歲,以後的日子還很長,沒了雙腿叫她怎麽活。

霍酒詞移動目光掃過廳上幾人。她雖沒親眼見着夕鷺挨家法,但一想到那樣的畫面,她的心便一陣陣地抽疼,鼻子發酸。

“酒詞,昨晚有人瞧見你同一名男子翻牆出了侯府,是不是真的?”羅氏放下茶盞,輕飄飄地來了一句。

此話一出,衆人面上驟變。

霍酒詞走上前,淡淡道:“不是,沒有什麽男人。昨晚我身子不大舒服,想着不給你們添麻煩便獨自一人去了醫館。”

紀從回默然聽着,對此将信将疑。

“是麽。”王約素不冷不熱道。

紀忱與畫眉坐在一處,姿态親昵。

“哪個醫館,哪個大夫?莫不是帝都城裏的那位風流公子,衛大夫。”羅氏嗤笑一聲,故意加重語氣提醒人,“他會看病?我怎麽不曉得。”

“酒詞。”紀從回出聲,言語中似有不滿,“你昨晚究竟去見了誰?”

霍酒詞扯開嘴角,重重吐出兩字,“大夫。”

這時,畫眉開口了,柔聲道:“姐姐待夫君一心一意,怎會與衛公子有染。你們瞧,她眼下有暈,昨晚定是去醫館看病了。”

畫眉不說還好,她一說,霍酒詞更來氣。她擰起眉頭,死死地盯着畫眉。都是因為她,自己的結局才會被大改。

當然,那共事一夫的結局她更不想要。

話本中的故事對于別人來說是話本中的故事,可她事真實的人,有真實的感情,真真切切地經歷了失去父母的痛苦。

“姐姐。”被霍酒詞發狠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畫眉面色一=白,不由往紀忱身邊靠了靠。

紀忱順手攬住畫眉,側頭往霍酒詞看去,對上她的瞬間,他心口驀然一跳。似乎,她的眉眼間綻開了點豔色。

至于緣由,他沒敢想下去。

之前,他曾暗示過她,可以去風月樓找小倌兒。興JSG許,她昨晚真的去了尋歡樓。

紀忱垂下眼簾,隐隐覺得心口堵得慌。

問不出話,羅氏惱了,大聲道:“劉嬷嬷,你帶酒詞去後堂驗驗身,看她昨晚究竟去見的誰。”

聞言,霍酒詞渾身僵直。她望着廳上幾人的嘴臉,一個比一個難看。昨晚那杯酒是羨鴦的手筆,為的就是讓她身敗名裂。

若非看過話本的全部,她肯定猜不到,羨鴦才是最精心計的人。

“……”劉嬷嬷低着頭,沒動作。

前廳氣氛凝固,迫得人難以呼吸,池淵擔心霍酒詞,主動站了出來,揚聲道:“老爺夫人,少夫人絕不是那種人,其實她昨晚……”

倏地,門口傳來一道尖細的男聲,“錦靈公主到……”

裴子渠踩着太監的聲音大步走進侯府,丁點兒都不見外。她徑自走到霍酒詞身前,對着她前前後後打量一番。

霍酒詞頭皮發麻,壓根不曉得裴子渠為何會來,還用這樣的眼神看她,“民女見過公主。”

裴子渠應了一聲,随後轉向廳上的衆人,好奇道:“你們在做什麽?

“公主。”紀從回起身行禮。家事終歸是家事,哪兒能給外人看,他讪笑道:“我們在聊天。”

“哦。”裴子渠親昵地拉着霍酒詞的手,笑容滿面,“酒詞姐姐,昨晚你可是答應本宮的,要為本宮挑選布料做十套衣裳,怎麽今早逃回來了?”

霍酒詞聽得一愣一愣的。裴子渠這是在幫她,但她不明白,裴子渠為何要幫她。之前,她不是很讨厭她麽?

裴子渠那麽一說,紀從回的臉色頓時正常了幾分,其餘幾人神色各異,其中屬羅氏的臉最為精彩,時青時白。

“既然侯府裏沒事,你快跟本宮回宮。”說罷,裴子渠不舍地瞥了紀忱一眼。

除了昨晚的那個男人,她想不到誰能說動裴子渠幫她。霍酒詞回過神,勉強笑了笑,“是。”

裴子渠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刁蠻,沒人會覺得她在幫霍酒詞,反而覺得她是有心為難,以至于廳上幾人的面色一變再變。

一出侯府,裴子渠立馬放開霍酒詞的手,連帶面上的笑也一并收了。

兩人算不上熟悉,之前還鬧過不愉快。霍酒詞拘謹地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要不是五哥哥開口,我才不來幫你。”裴子渠自顧自走下臺階,背對着她道:“你是紀忱的妻子,我讨厭你,還有那個不要臉的畫眉。”

她的五哥哥……不用猜,霍酒詞都知道,定是昨晚那個男人。

等等,昨晚在池塘邊,他說過一句話,“我不缺錢,倒是缺個太子妃。”後來上了馬車,兩人荒唐時,他也一直逼她嫁給他。

想到這裏,霍酒詞心下立時起了絲絲縷縷的慌亂。她招惹太子做什麽,但願,他只是開開玩笑,戲弄她罷了。

“喂,你在想什麽?”對方久不說話,裴子渠憋不住了,上前貼近霍酒詞觀察,妄圖在她面上找到一點秘密,“本宮問你,你跟我五哥哥,嗯,有那種關系?”

“沒有!”霍酒詞極力否認。真要說的話,他們倆連露水姻緣都算不上。“公主不是讨厭民女麽?為何靠得這般近?”

“不。”裴子渠搖頭,揚起小臉認真道:“你若是真移情到我五哥哥身上,我就不讨厭你了。”

霍酒詞:“……”這個錦靈公主真是單純得可愛。

沒等霍酒詞回答,裴子渠繼續道:“真的。你要是跟我五哥哥好上,我不僅不讨厭你,還會喜歡你,怎麽樣?你看我五哥哥,人長得俊就算了,将來還要繼承皇位,成為一國之君。帝都城裏想嫁他的姑娘比天上的星星都多,你不考慮考慮麽?”

裴子渠一通說,霍酒詞語塞,心道,公主怎麽做起媒來了。“民女,并不認識五皇子。”

“不認識?”裴子渠詫異地張大嘴巴,直起身道:“還以為你跟我五哥哥兩情相悅,原來是我五哥哥單相思啊。”

霍酒詞沒接話,低頭解了腰間的錢袋和蠱玲,“還請公主将這兩樣東西還給太子殿下。”

“什麽東西?”裴子渠往下一看,雙眼“騰”地一亮,提起裙擺便跑。“你自己還!”

霍酒詞:“……”

她無奈地吐了口氣,将錢袋和蠱玲重新挂回腰間。而今,她什麽都不想,只想改變自己在話本裏的結局。她不能讓夕鷺死,更不讓自己死。

倘若可以,她寧願自己清醒在爹娘沒死的時候,那她一定不會嫁來帝都城。即便是跟爹娘被大火燒死的結局,也比如今強。

霍酒詞随意逛了幾個地方,慢慢往侯府走。

之前,她立過字據,要在一年之內還六萬兩。沒跌落池塘之前,她日日夜夜費心掙錢,可現在,她不這麽打算了。

打理布莊的幾月裏,她掙的何止六萬兩。

的确,侯府以前不靠布莊活,然而今時不同往日。一旦布莊虧本,那他們不死也得脫層皮。

“哐當”。

霍酒詞推開房門,一踏入門檻便被眼前的畫面吓得胸口一滞。夕鷺生無可戀地坐在地上,雙手握緊匕首,正準備往心口刺。

“住手!”

她一個箭步沖上前,劈手奪了夕鷺手中的匕首扔在地上。“你在做什麽!”

“小姐……”夕鷺垂着腦袋,使勁拍打自己的雙腿,眼淚直掉,“你就讓奴婢死吧。如今,奴婢是個廢人,往後不但照顧不了小姐,還會拖累小姐……”

“說什麽傻話。”霍酒詞跪坐在地上,輕輕擦拭夕鷺面上橫流的淚水。盡管那晚沒親眼看到夕鷺受刑,可看到這雙明亮的眼睛沒了神采時,她萬分痛苦,跟自己斷了雙腿一樣。

“我姑姑死了,爹娘也死了,我就你一個親人,要是你也死了,我該怎麽辦?你忍心丢下我,任由侯府裏的人欺負麽?”

夕鷺掉着淚搖頭,她一個字也說不出,只知道搖頭。

“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一行清淚應聲落下,霍酒詞卻沒擦,她握住夕鷺的手,哽咽道:“從今日起,你喊我姐姐,我來照顧你。”語畢,她将夕鷺按入懷中,“答應姐姐,別再尋死了。”

“小姐……”夕鷺埋首在霍酒詞懷中,放聲大哭。

她拍着夕鷺的背順氣,仿佛發誓一般地說着,“這個仇,我一定會替你報的。”

“不,小姐,奴婢不希望你冒險。”聽得報仇的字眼話,夕鷺急忙從霍酒詞懷中掙脫出來,“奴婢害了畫眉的孩子,公子打斷奴婢的雙腿,一報還一報,奴婢覺得很值。”

“我不覺得值。”霍酒詞冷下聲,她想起話本裏的劇情,問道:“你之所以會謀害畫眉的孩子,是因為聽着了缥碧的話,對不對?”

“嗯。”畫眉點頭,滿眼疑惑,“奴婢從沒提過這事,小姐怎麽知道?”

“那些話是有人故意讓你聽着的,她設了局,一箭雙雕。”說到此處,霍酒詞猛地捏緊手,眉心恨意凝結。

“小姐?”見霍酒詞如此,夕鷺心下極為不安,勸道:“奴婢不用小姐報仇,奴婢只想小姐過得開心。”

霍酒詞扯開嘴角,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夕鷺,我也想你過得開心,你答應我,再也不能動尋死的念頭了。不然,我與你一道死。”

“嗯。”夕鷺含淚點頭。

“以後還是喊我姐姐吧,別坐在地上,來,我抱你到輪椅上去。”

霍酒詞是個官家小姐,沒怎麽幹過重活,而夕鷺的雙腿使不上勁兒,身子比一般人更沉,她要抱夕鷺上輪椅委實不容易。

“小姐……”夕鷺自責地瞧着霍酒詞,“還是叫人……”

“無妨,力氣是練出來的。多抱幾次,我以後一定抱動你。”霍酒詞流了滿臉汗,她随手一抹,溫柔道:“你伺候了我這麽些年,我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夕鷺含淚搖頭。

商議完冊封典禮的事後,裴知逸徑自回了東宮。東宮除了侍衛和伺候的太監宮女外便沒其他人了,冷冷清清的。

晚風穿過窗戶,吹得燈火搖曳,吹得人心煩。

裴知逸孤身躺在寬敞的床榻上,翻來覆去,翻來覆去,怎麽也睡不着。

經過昨晚一事,他的心不清了,欲也不寡了,今晚徹夜難眠了。還以為他們倆今早會解開誤會,高興相認,海誓山盟,結果事實跟預想南轅北轍。

此刻,他腦子裏想的全是霍酒詞。想她的臉,想她的聲音,想她的人。

越想,腦子越清醒,越想,越睡不着。

“嘩啦”,裴知逸懊惱地掀開被子,從床榻上坐起。略一思索,他利落地穿好衣裳,趁着宮門還未關的時候溜了出去。

戌時末,夜市幾乎沒了,道上行人也不多,倒是方便跑馬。

“籲!”一到綏安府門口,裴知逸立即拉緊缰繩。他看了眼緊閉的大門,驅馬來到側牆,輕車熟路地跳了進去。

他不曉得霍酒詞住哪個院,不過有楚兼在,他根本不用找,順着JSG記號過去便是。

主屋還亮着燈,窗紙上頭映出一道窈窕的影子,如畫如描,美得虛幻。

裴知逸屏住呼吸,輕手輕腳走過去,用手指在窗紙上戳了個洞。

這會兒夜深,夕鷺已經睡下,霍酒詞卻依舊坐在書案前想事。為夕鷺報仇絕不容易,她得有個缜密的計劃。

單單讓布莊虧錢,她倒是有個法子,可若要同時封了王約素存在錢莊裏的銀子,那這個法子就不成了。

霍酒詞一下一下地按着額際,想太久了,腦子昏脹,她疲憊地吐出一口氣。

“你不舒服麽?”猝不及防地,一道熟悉的男聲闖入耳尖,其中關切之意明顯。

這個聲音是……霍酒詞停住手,不敢置信地往窗戶看去。

“吱呀”,她看去時,窗戶被人從外打開,少年半趴在窗棂上,目不轉睛地瞧着她,青澀的嘴角微微上翹,“小醫仙,我能不能進去,外頭說話不痛快。”

不知為何,一見着他,她的心就亂了。她羞赧地想着,定是昨晚那事的緣故。

“不準進來!”霍酒詞快步行至窗戶邊,擡手便要關窗。

裴知逸眼疾手快,兩手按上窗戶不讓她關,故作不悅道:“我可是太子,你竟敢這麽對我說話。”

他一說,霍酒詞才想起,面前這少年不是一般的少年,是當今太子,所以她方才的語氣簡直大不敬。

“民女失言,請太子殿下恕罪。”她垂下眼簾,有些後怕。

“你忘了我,确實有罪。”裴知逸俯身湊過去,半個身子進了窗戶裏,“何況,你昨晚還奪了我的清白,罪加一等。”他蹙着眉梢看她,語氣中透出促狹的笑意,“按照我們大胤王朝的律法,得送進東宮關一輩子。”

“殿下……”顧忌對方的身份,霍酒詞沒敢大聲反駁,輕聲道:“昨晚是你情我願。”

兩人正聊到關鍵處,乍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我方才看到有人闖進了少夫人的院子。”

“真的假的,你們可別看錯了。”

“比真金還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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