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強搶民女
翌日。
霍酒詞到點睜開眼, 夕鷺并不在旁,她有些疑惑,剛下床便看到了一桌子的東西,不僅有錢, 還有衣裳和平日用的胭脂水粉甚至連那幾張作廢的畫稿都拿回來了。
昨天她只說拿錢, 結果裴知逸什麽都拿了,想得倒是周到。
她輕移蓮步行至桌前, 只見放銀子的小箱子上放着一張合離書, 合離書上蓋了官印,以及紀忱的簽字和手印。
這就是他們大胤的合離書?霍酒詞仔細瞧了瞧, 合離日子是上月底。許久之前,她聽人提過, 府衙一月只辦兩日終身大事,月中證婚, 月末合離, 而昨日顯然不是辦合離的日子。
真真諷刺。那時,她都沒想過自己會與紀忱和離,全當笑話聽了,更沒想過,自己和侯府會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如此想來, 裴知逸昨日離開後沒回便是去辦這事了,也不曉得他是如何讓紀忱簽字的。昨日辦事之人不當值,他怕是花了許多心思在裏頭。
沒合離書, 她總覺得心裏存着個疙瘩, 還打算月底去府衙一趟, 沒料他已經辦好了。
也好。
霍酒詞拿着合離書去了書案前, 提筆寫下自己的名字, 再按手印,簡單利落。
至此以後,她同紀忱再無瓜葛。不對,不能這麽說,他們侯府還欠了她三萬兩銀子。等他們将三萬兩還完了,他們才算再無瓜葛。
自然,這裏頭的關系大相徑庭。
“姐姐醒了麽?”忽然,夕鷺從外頭滾着輪椅進入內室。
“醒了。”霍酒詞擡眸看向夕鷺,她今日的氣色比在侯府時好多了,嘴角帶笑,眼神有光,整個人明媚不少。“你怎麽起這麽早,為何不喊我?”
夕鷺撇撇嘴,“我看姐姐睡得熟便想讓姐姐多睡會兒,再說,宮女姐姐們抱得動我,我不想姐姐辛苦。”說着,她像是記起了一件事,又道:“姐姐,太子殿下上朝前交代過一句話,說是馬車已經備好了,姐姐想出宮随時都能出宮,不過姐姐手中的那張合離書得留下,他有用。”
“他有用?”霍酒詞跟着問了一句,心思幾轉,難道是他上朝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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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朝。
“衆愛卿可有其他事,若是無事,退朝。”裴雍掃了眼蠢蠢欲動的幾人,不慌不忙道。
紀忱站默然站在人堆裏,從始至終一句話都沒說,他滿腦子都是自己昨日簽的合離書。直到此刻,他都不大敢相信,自己身上會發生這麽多事。
同樣,他也不曉得,霍酒詞是何時跟裴知逸扯到一處的。說起來,他覺得自己是個笑話。
這時,工部尚書劉幾瓒站了出來,“皇上,老臣有事啓奏。”
裴雍淡淡一笑,眸中閃着看戲的光,“準。”
“昨日,光天化日之下,太子殿下私闖綏安侯府強搶民女。”劉幾瓒說得義正言辭,字字有力。
聞言,紀忱顫了一顫,不可思議地望向劉幾瓒。他為官時間少,與朝中大臣關系大多一般,但他也曉得,這些人是各自站隊的。他不喜站隊,即便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也沒過多往來。
劉幾瓒忽然來這麽一出,他心裏頭多少有點五味陳雜。
裴知逸巋然不動,面上神色也不變,他就曉得,這些人要在今日早朝唱戲。
“豈有此理。”裴雍沉下臉,不悅地看向裴知逸,問道:“太子,尚書大人所言是否屬實?”
裴知逸出列,挺着身板道:“回皇上,劉大人所言有誤。”
“太子殿下!”劉幾瓒重重喊了一句,正色道:“搶都搶了,為何敢做不敢當!昨日,石豐街上的人都瞧見了,老臣也是其中之一。紀夫人明明與紀大人恩愛有加,侯爺與郡主對紀夫人更如親生女兒一般,太子殿下将她強行抱走,這不是強搶是什麽?皇上,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劉大人。”裴知逸冷聲打斷他,“即便刑部給孤定罪還得講人證物證呢,你一面之詞算什麽。”
劉幾瓒轉向裴知逸,回道:“紀大人便是人證。”
“他也算?”裴知逸挑眉嗤笑,他側頭道:“好,劉大人說紀忱大人是人證,那紀大人便說說,你與夫人是否恩愛有加,侯爺與夫人又是如何待她的,再說說,昨日孤去侯府是不是強搶民女。”
紀忱狠狠捏着玉簡,恨不得将它捏碎了。
他不開口,劉幾瓒急了,忙道:“紀大人,你倒是說話啊,你平日不都說自己與夫人恩愛有加麽?還說內子聰慧,兩老都十分疼愛她。”
聽得這話,紀忱只能将腦袋垂得更低。
見狀,有幾大臣便以為紀忱是怕裴知逸,陸陸續續開始為他說話。
“紀大人,不必在意太子殿下,如今皇上在,你盡管将自己的委屈說出來。”
“紀大人,茲事體大,倘若太子殿下真強搶民女,你就應該說出來。”
“紀大人,你說吧。”
……
任由他們如何說,紀忱依舊緘口,一個字也不說。侯府裏怎麽對霍酒詞的,他哪裏說得出口,昨日之事他更是受了奇恥大辱。且他素來心高氣傲,哪兒會在這麽多人面前說出自己的遭遇。
裴知逸嘲弄地哼了一聲,他倒是要看看,紀忱能說出什麽好聽的笑話來。一想起昨日紀忱簽字時的心痛樣,他便覺暢快。
龍椅上,裴雍是半句話都不插,純粹看戲。
幾人說得起勁,奈何紀忱就是不肯開口,終于,劉幾瓒忍不住了,“皇上,紀大人面皮薄,怕是說不出口太子的惡行,老臣懇請傳石豐街上的人進殿作證。”
裴雍點頭,“傳。”
語畢,裴雍側頭瞥了胡霁一眼,胡霁點頭,悄然退出大殿。
此時,霍酒詞剛洗簌完畢,宮女們立馬送來了早點,滿滿一桌。她坐下身,筷子都沒動,胡霁便來了。
“霍姑娘。”
聞聲,霍酒詞側頭朝來人看去,這人她見過兩次,一次是封桃夭布莊,一次是昨日,他來找裴知逸。“敢問公公找民女有事麽?”
胡霁進屋,規規矩矩道:“老奴是宮裏的大總管,霍姑娘喚老奴胡公公便可。”
“胡公公。”霍酒詞禮貌地喊了一句。
“霍姑娘,殿下這會兒正在上早朝,遇上事兒了,霍姑娘可願過去幫殿下一把?”胡霁躬着身子,面容和藹。
與皇上一樣,他也想知道一件事,這個女人是否在意殿下。
“幫他?”霍酒詞不解,略一思索,她飛快明白過來,起身道:“我剛剛将合離書交給那個小太監了。”
合離書?胡霁豁然,“霍姑娘,殿下是太子,自然有許多人盯着他,只一份合離書,想必并不能叫所有人信服。”
聽他這麽一說,霍酒詞想,他昨日去侯府帶走她,怕是給有心人抓了把柄。“胡公公,你帶我去吧。”
“好。”胡霁笑了。
大殿內,百位朝臣低聲議論,而劉幾瓒說的證人遲遲未到。
裴雍高坐在龍椅上,心平氣和,半點也不慌。他看得出,裴JSG知逸已經做足了準備。今日之事就是一盤菜,能下肚,而霍酒詞是鹽,她不來,這盤菜一定不會鮮。
裴知逐站在裴知逸身側,面無表情,心裏卻是樂的,他以為,今日裴知逸怎麽着都得栽個跟頭。原本他才是得民心最高的皇子,然而近來的事實打了他的臉,這叫他如何能忍。
他時刻關注裴知逸,就等着他犯錯,等了許久才等到昨日那一遭。
相比之下,裴知臨要更像個兄長,他安慰性地拍了拍裴知逸的肩頭,示意他不必擔心。
裴知逸扯起嘴角,禮貌性地謝了謝裴知臨。
不多時,昨日租借馬車的老板被帶了過來,大概是第一次見當今聖上,男人的雙腿抖個不停,沒走幾步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草,草,草,草民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裴雍吐出兩字,肅容道:“昨日你在綏安侯府門前都看到了什麽?如實道來,若有虛言,朕便将你推出午門斬首。”
“啊。”男人頓時吓得血色全無,牙關打顫,話都說不齊全了,“草,草民,齊廣,昨日,昨日,在侯府門口,擺攤,租借馬車,見到,太子殿下,騎,騎馬,進了侯府,待了許久,許久才出來。殿下,抱了一名,女子,租,租借了,草民的馬車。”
裴知逸直直盯着男人,問道:“這位老伯,孤可有強搶民女?”
劉幾瓒緊接着道:“齊廣,你別怕,一五一十地說出來便是。”
男人被問住了,遲疑片刻才道:“那位姑娘,草民,認得,是紀大人的妻子,她哭紅了眼,埋着臉,根本不敢見人,殿下,氣勢洶洶,這,算是強搶吧。”
“皇上聽到了麽。”男人一說完,劉幾瓒即刻上前,“太子殿下仗着自己的身份欺壓紀大人,還将紀夫人從侯府裏強搶出來,實乃禽獸之舉。”
“嗯。”裴雍贊同地點點頭,緩緩吐出一句話,“如此聽來,太子确實像搶了人。”
他這麽一說,裴知逐緊繃的嘴角漸漸松了幾分,隐約帶着一抹笑意。
裴知臨依舊是關切地瞧着裴知逸,似乎不希望他出事。
随後,情勢急轉直下,幾位大臣不約而同道:“皇上,太子私德有虧,理應嚴懲。”
渾厚蒼老喊聲中,裴知逸不慌不忙,對着車夫厲聲道:“你既說霍姑娘是埋着臉的,又為何能瞧見她哭紅了眼。其次,孤在侯府裏做的事你可有瞧見?是怎麽搶的霍姑娘?”
“這,草,草,草民不知道,草民……”男人被吓住,渾身直哆嗦,愈發說不出話了。
“大膽刁民,言辭前後不通,究竟是誰叫你來污蔑孤的,說!”裴知逸壓下聲。。
“太子殿下私德有虧,理應嚴懲。”“太子殿下私德有虧,理應嚴懲。”“太子殿下私德有虧,理應嚴懲。”
幾位大臣說得分外有力,聲音一遍遍回蕩在大殿中,穿人耳膜。
裴雍好笑地搖搖頭,底下鬥得風起雲湧,他怡然看戲。
“父皇,此人滿嘴謊話,懇請父皇将此人推出午門斬首示衆!”裴知逸朗聲道,特地用了內力,将幾人的聲音圈蓋了下去。
“齊廣,朕方才沒聽清楚,你再說說,為何認定太子強搶明女。”裴雍疑惑道,末了,他又加一句,“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朕便将你推出午門。”
“皇上,皇上饒命,千萬別殺草民,草民,願意說真話!”這一下,男人挺直身子,拼了命地喊道。
霎時,方才說話的幾位大臣集體沉默。
裴雍當即來了興趣,語帶怒氣道:“莫非你方才所言難道是假?大膽刁民,你竟敢欺騙朕!”
“皇,皇上,并非,是,是草民有意欺瞞。”男人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劉幾瓒,畏縮道:“是,是這,這位大人,他,他給了草民,一百兩銀子,還綁架了草民的家人,讓草民陷害太子殿下,皇上,你要為草民做主啊,草民并非有心欺瞞,實在是這位大人拿草民的家人威脅草民。”
聞言,劉幾瓒震驚地雙手一抖,差點拿不住手中的玉簡,“你胡說!”
“哦?”裴雍面上更為陰沉,“劉愛卿,這人說你給了他一百兩銀子,還綁架了他的家人,你可認?”
“皇上,他血口噴人!”劉幾瓒跪下身,一字一字道。“昨日老臣遇着他,他明明說是太子殿下強搶明女,今日又改口,定是故意陷害老臣。”
“皇上,草民沒說謊,草民說的是真話!”語畢,男人從懷中拿出一張百兩銀票,放在手中往上舉,“皇上,這便是劉大人的手下給草民的一百兩銀票!草民只是個租借馬車的,一年來也掙不了多少錢。而且,皇上,你讓人聞聞,這銀票上頭還有一股香味,草民窮,用不了這香。”
裴雍垂落視線,目光直逼劉幾瓒,劉幾瓒面色一白,改口道:“請皇上明察,老臣昨日是真真切切瞧見了太子殿下抱着紀夫人從綏安侯府出來,裏頭發生什麽便不曉得了,一切都是聽此人所言。至于這一百兩銀子,老臣根本沒有拿過,定是這刁民在冤枉老臣!”
“劉大人,孤倒是聽說過一件事,你用的熏香是上品,味道奇特,價格也高。”說到此處,裴知逸頓了頓,“這車夫怕是買不起,更別說有心栽贓你了。”
“這……”劉幾瓒語塞,雙腿站立不穩,身子也歪了,“熏香并不能說明什麽,老臣會用它,其他人自然也會用……”
“那倒是很巧合。劉愛卿,朕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願說真話?”裴雍聲音驟冷,冷得淬了冰一般。
劉幾瓒慌極,不經意間瞥了眼裴知逐,懇切道:“皇上,老臣說的都是真話,請皇上明察。老臣為官多年,全憑一顆赤子之心。”
裴雍略嘲諷地笑開,“确實,劉大人赤子之心啊,也是兩朝元老了,比朕的年紀都大,是最不該受人蠱惑的。”
“……”劉幾瓒低下頭,閉嘴不語。
裴雍接着道:“劉大人,此人說你收買了他,你又拿不出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那這證人便不作數了,你可還有其他證人,或者……”
“我才是證人。”忽地,一道明麗的女聲闖入殿內,如銀鈴般悅耳。
聽得霍酒詞的聲音,裴知逸不快地皺起眉頭。侯府那條道上都是他的人,他根本不怕,更不願意她蹚渾水。
正巧,胡霁領着霍酒詞進門,“皇上,這位是霍姑娘,也是曾經的紀夫人。她要親自證明太子殿下的清白。”
仿佛被針紮了一下,紀忱擡頭,猛地回身往大殿門口看去。
裴雍呼出一口氣,溫和道:“嗯。看樣子,這強搶民女的事還是得聽聽本人怎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