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紅色
随着陶雪懷孕的月份越來越大,她将美甲店的生意大部分交給別人打理,自己過上了清閑的安胎生活。
她的生活軌跡非常簡單,偶爾去店裏面看一眼,其他時候便一個人在家裏搗鼓搗鼓不同的菜式。
有的時候菜一不小心做多了或者做得太磕碜了,陶雪不忍心浪費,就會在晚上的時候把菜給陶明灼送一份過去。
反正她向來了解自家弟弟,知道他什麽東西都能炫得很香。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陶明灼這一陣子幾乎每天晚上都說自己有事兒,人也總不在家,每次都叫她把菜放冰箱裏就行。
陶雪有陶明灼家的備用鑰匙,她沒嘴上直接問,但是卻在某天晚上特意挑了個晚點的時間過去,結果發現人還是不在家。
這小子……不會是偷偷談戀愛了吧?陶雪遲疑地想。
今天陶雪的糖醋小排骨做得火候有點過了,最後變成了糖醋小燒炭,她自己吃了兩口,着實有點咽不下去,就端着盤子又來到了陶明灼的家。
本來她也沒指望能碰到陶明灼,結果端着盤子剛把門打開,就發現屋子裏的燈是亮着的。
陶雪愣了一下,說:“哎喲,稀客啊。”
陶明灼嘆息一聲,把她手裏的盤子接過來後,就轉頭繼續忙手頭上的事,根本沒空搭理她的陰陽怪氣。
陶雪定睛一看,發現他正在收拾行李:“怎麽,要出差嗎?你這工作還有出差需求?”
陶明灼說:“不是,有個……挺熟悉的同事病了,我去他家裏照顧他幾天。”
陶雪“哦”了一聲,覺得挺合理的,就沒多問,打開冰箱把排骨放了進去。
關上冰箱門後,陶雪盯着陶明灼收拾好的行李看了一會兒,突然感覺有哪裏不對。
陶雪知道陶明灼的生活習慣,大小夥子氣血旺盛,一年春夏秋冬四季變化,他基本都是穿着T恤在家閑逛的狀态。
但是這回,陶明灼竟然裝模作樣地在行李的最上方放了一套棉質的睡衣。
陶雪眼睛尖,又從行李的縫隙裏拎出來一本厚厚的精裝書:“這什麽?”
陶明灼神色頓時變得不太自然,咳嗽一聲,将書從陶雪的手裏搶回來:“偶爾閱讀一些書籍,提高一下……提高一下自身修養。”
陶雪:“你逗我呢?”
陶雪意識到事情絕對沒有自己想象的這麽簡單,她盯着陶明灼略微泛紅的耳根,敏銳地問:“你這個同事男的女的?”
陶雪太了解陶明灼了,從小到大每次被女生表白的時候,陶明灼的臉比人家告白的女生還要紅上幾倍。
回家之後更是翻來覆去地睡不着覺,第二天又鄭重其事地告訴人家千萬不要喜歡自己,要好好學習,每次都給人家女生吓得夠嗆。
陶雪一看他這個腼腆到有些怪異的狀态,就知道絕對是和感情上的事兒有關。
然而陶明灼卻說:“男的。”
陶雪:“真的?”
陶明灼表現得更不自然了,但還是說:“真的。”
他低頭看了眼手機,又說:“我先走了。”
“還有姐,你以後別總自己一個人跑來跑去了。”陶明灼說,“叫我姐夫接送你啊,我看他總說自己忙,結果打開朋友圈就看見他在外面喝酒……”
陶雪打了一下他的肩膀,說:“哎呀,他要應酬嘛,你別管我啦,快滾快滾。”
陶明灼無奈地朝她揮了揮手。
陶雪總覺得還是不對,便盯着窗外看了一會兒。
她一開始以為陶明灼是打的網約車,結果卻看到他拎着行李,上了一輛黑色豪車,甚至還下來了一個司機給他開門。
司機有些眼熟,陶雪一愣,又對着車牌看了一眼,立刻睜大了眼睛。
她喃喃道:“這不是……李姐他們家的車嗎?”
陶明灼感覺自己就像是得了春游綜合征的小學生。
我并不是在期待。陶明灼這樣和自己說,我只是從來沒住過大房子,所以感覺有些興奮而已。
在前往荊瓷家的路上,陶明灼收到了他發過來的微信。
首先是一串數字。
荊瓷:“大門的密碼是這個。”
荊瓷:“抱歉,我一會兒有一個會要開,沒有辦法招待你,你到了之後先輸密碼進來,可以嗎?”
陶明灼回複道:“好。”
他猶豫了一下,總覺得自己回一個字好像顯得有些冷漠,可是又不知道該回複些什麽,于是最後又加了一個表情包過去。
陶明灼:[小青蛙鼓掌]
過了一會兒,荊瓷也回複了一個同系列的表情包。
荊瓷:[小青蛙點頭]
陶明灼盯着那個表情包看了很久。
其實就是普通的系列表情包,陶明灼和楊可檸他們平時在工作群裏也經常會用,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個表情包被荊瓷親手發出來的時候,陶明灼卻莫名地覺得……好像更可愛了那麽一點。
下了車後,陶明灼深吸了口氣,調整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表情。
他站在門前,調整為一副滿不在乎的鎮定樣子,然後輸入了荊瓷剛才給自己的那一串密碼。
大門打開,陶明灼發現荊瓷正坐在大廳的沙發上。
荊瓷穿着寬松的家居服,将電腦放在沙發的扶手上,正在和屏幕另一邊的人聊着天。
聊天的方式很輕松,而且說的是英文,語速很快,陶明灼聽不太清。
這次的會議似乎不用露臉,因為荊瓷的坐姿是很随意的,他赤着腳,蜷縮在沙發裏,整個人的狀态看起來是慵懶而略帶疲倦的。
荊瓷的腳很白,陶明灼下意識地盯着看了一會兒,才有些生硬地移開了視線。
聽到了門口傳來的動靜,荊瓷擡起眸子,和陶明灼對上了視線。
他先是對着陶明灼彎了彎眼睛,又指了指自己的電腦屏幕,同時用嘴型示意他一會兒就結束。
陶明灼點了點頭,指了指在門口圍着自己打轉兒的溫太醫,表示自己先去給溫太醫喂飯。
荊瓷低下頭,又和屏幕對面的合作商聊了一會兒,然後感覺有一些口渴。
于是他單手托着電腦下了地,到廚房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喝水時,荊瓷用餘光察覺到陶明灼也跟着走進了廚房。
陶明灼在自己的身旁彎下腰,似乎放下了什麽東西,然後又若無其事地拿起旁邊的狗盆走出了廚房。
荊瓷一怔,放下水杯,低下頭,發現是一雙棉拖。
将水喝完,穿着那雙棉拖,荊瓷回到了客廳。
不知道為什麽,就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內,荊瓷感覺陶明灼帶着溫太醫,一人一狗若無其事地從自己的面前經過了很多次。
荊瓷隐約猜到了什麽,他笑着搖了搖頭,提前結束了會議。
然後他擡起眼,徑直和正在偷偷看自己的陶明灼對上了視線。
荊瓷說:“不好意思,家裏的書房這一陣子正在裝修,所以只能在客廳開會,不知道有沒有吵到你?”
偷窺被抓包,陶明灼似乎有些尴尬:“沒有沒有,不會不會。”
荊瓷微笑着沒有再說話,陶明灼抿了抿嘴,猶豫着走到他面前,問:“今晚……咱們吃什麽啊?”
荊瓷“啊”了一聲:“抱歉,我平時并不怎麽開火,今晚咱們先點外賣,我明天就去訂一些食材。”
話音剛落,陶明灼的肚子就很巧地跟着叫了一聲。
陶明灼點了點頭,有些窘迫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同時又疑惑道:“不過你難道不餓嗎?現在已經晚上八點半了。”
陶明灼看到荊瓷似乎怔了一下。
“我一天都沒有出門,并沒有消耗什麽能量,所以餓得不是很快。”荊瓷擡起頭,最後給出了這樣的解釋。
陶明灼:“……這樣啊。”
荊瓷開始用手機點外賣。陶明灼肚子實在餓得不行,又覺得荊瓷應該也很餓,便非常自來熟地去廚房逛了逛。
荊瓷家裏使用的是豪華的雙開門冰箱,但是裏面是驚人的空蕩,一點屬于人間的煙火氣息都沒有。
陶明灼最後只翻出來了兩個勉強能墊肚子的西紅柿。
陶明灼感覺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只是覺得荊瓷可能和陶雪一樣,同為黑暗料理制造者,而且還是那種萬年外賣黨。
他回到客廳,将其中一個洗好的西紅柿遞給了荊瓷。
荊瓷接過,同時對他說了一聲“謝謝”。
西紅柿不大,陶明灼一口下去就直接幹掉了半個。
陶明灼感覺荊瓷對着自己的臉看了一會兒,然後低下頭,一邊用手機點外賣,一邊也開始吃起自己手裏的西紅柿。
這兩個西紅柿應該放了有一陣子了,都是熟透了的狀态,陶明灼看到荊瓷咬了一小口,便有很多的汁水流出,順着他的手腕蜿蜒着流了下來。
陶明灼愣了一下,趕緊轉過頭幫他拿桌面上的紙巾。
再次轉過頭時,陶明灼卻愣住了。
他看到荊瓷一邊低頭注視着自己的手機,一邊将手腕湊到嘴邊,随意地用舌尖将手腕上的汁水輕輕舔走。
荊瓷的動作看起來是非常漫不經心的,但是陶明灼的眼睛卻微微睜大。
莫名地,陶明灼感覺自己的臉頰隐隐地又有些發燙,他慌慌張張地低下頭,一口氣把剩下的西紅柿全塞進了嘴裏。
荊瓷點完外賣,擡起頭看向陶明灼,卻發現他正目光飄忽地看着自己,臉和耳根有些不太自然的紅。
荊瓷輕輕地眨了一下眼睛。
其實荊瓷的判斷能力一向很好,只是陶明灼這個人比較特別,因為他實在是太能嘴硬了。
嘴硬到荊瓷覺得可能連他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內心,這也是為什麽荊瓷遲遲地沒有去下一個結論。
在得出這個結論之前,哪怕清楚自己其實已經對陶明灼有了一些不太一樣的好感,荊瓷依舊選擇謹慎地不采取任何的行動。
但是經過這幾天的相處,荊瓷感覺自己的心裏已經隐約有了一個答案。
不過想要得出最為準确的結論,他還有非常重要的一點需要确定。
“外賣點完了。”荊瓷對陶明灼說。
然後他對着陶明灼輕輕地笑了一下,又問:“說起來,你還沒有回答我之前的問題,你和你的那位心上人……這一陣子相處得如何?”
陶明灼嘴巴裏最後的那口西紅柿差點沒咽下去。
他……果然還是很糾結這個問題啊。陶明灼看向荊瓷的臉,有些憂慮地想。
這個所謂的“心上人”原本就是自己用來搪塞荊瓷的借口,于是此刻的陶明灼只能繼續絞盡腦汁,用謊言來彌補謊言:“相處是相處了,但是……但是他說他暫時不是很想談戀愛,所以……”
“所以就……就沒辦法發展了。”他說。
荊瓷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的臉上浮着淡淡的笑意,繼續問道:“這樣啊,所以你小長假的這幾天,也沒有和他聯系嗎?”
陶明灼沒想到荊瓷會追問下去,只能硬着頭皮繼續胡編亂造:“沒有,我也不能把他逼得太緊,害怕會适得其反,就……”
陶明灼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突然意識到有哪裏不對。
陶明灼之前和荊瓷說的是,他想要和“心上人”在食堂一起吃午飯,然而經常和自己一起吃飯的只有楊可檸和許奕這兩個人。
荊瓷剛才問小長假這幾天兩人有沒有來往,自己又回答的沒有,也就說明自己已經主動幫荊瓷将楊可檸這個選項給排除了出去。
再加上自己的心上人怎麽看都不可能是許奕……陶明灼擡眼望着面色如常的荊瓷,只感覺頭皮開始發麻——
自己在無形中被荊瓷套話了。
陶明灼深吸了一口氣,知道自己現在必須要把話題岔開,便生硬地開口道:“咳咳……說起來,你家廚房的地,為什麽會選擇墨綠色的瓷磚啊?”
不知道為什麽,陶明灼感覺荊瓷眼底的笑意好像更濃了。
這讓陶明灼有一種被完完全全看穿了的感覺,他有些慌亂地別過臉,根本不敢對上荊瓷的視線。
然而荊瓷并沒有說什麽,只是輕輕地笑了一下,便順着他的話繼續說了下去:“是我媽選的,她說深色的話,地髒了也不會很明顯。”
“哦哦。”陶明灼害怕被看出更多的破綻,便開始胡亂地找新的話題,“說起來,你……你最喜歡的顏色是什麽?我是藍色,不過橙色我也很喜歡……”
荊瓷想了想,說:“應該是紅色吧。”
陶明灼開始巅峰級別的沒話找話:“哦,紅色嗎……是西紅柿的那種偏橙調的紅色,還是其他色調的紅色?”
荊瓷擡起眼看着他,片刻後微笑着說:“都不是。”
陶明灼呆了一瞬:“啊,那是——”
他的後半句話并沒有說完,因為荊瓷放在桌面上的手機突然振動了一下。
陶明灼看到荊瓷露出略帶歉意的神情,垂下眼睫,對着屏幕掃視了一眼,說:“外賣到了,我去拿。”
陶明灼:“哦哦,好的。”
陶明灼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荊瓷向門口走了幾步。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陶明灼看到荊瓷的腳步突然一滞,随即他轉過身,重新走到了陶明灼的面前。
荊瓷擡起手,用手指很輕地點了一下陶明灼的臉頰。
“對了,”他微笑着看着陶明灼,說,“是這種紅色。”
作者有話說:
世界上有很多紅色:朱紅,橘紅,還有小陶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