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邊城怪事（五）
月見聞言擡眼看了看周圍一臉詫異盯着她和梁襄的人們，尴尬地笑了笑，離開梁襄胸前，還不舍了擡手拍了拍他胸口懷着妖丹的地方。
“也是，也是。男男有別，這樣不太好。”月見擠了一臉笑容仰頭看向梁襄低聲對他道，“反正妖力也回來不少了。那我幫你抓那惡鬼去了。”
說罷，她搖着羽扇，快步走出陳府去了。
梁襄心頭一緊，直覺想要跟上去，卻被身邊人攔下。
“将軍，現已入夜。城內混入不少惡鬼，還是不要出府為妙。”
“不行，她一個人……”梁襄多少有些擔心，畢竟在他印象中，沈月見以前就是個跟在他身後的小姑娘。即使理智告訴他她是妖，這些惡鬼對她并不是威脅，但仍忍不住想要跟上她。
蕭策宇皺眉小聲提醒他道：“你忘了她是什麽了？你跟上去不是添亂嗎？”
梁襄停下了腳步，望着月見消失的方向。
“嗯，她……是妖。”
太陽落山之際，小城裏的老老少少都陸續躲進了屋子裏，房門緊閉。
原來狹窄擁擠的市井小道，這會兒人群散去，倒是空曠了起來。
踩着月光，月見快步走出陳府。
剛剛那惡鬼被她羽扇一擊的瞬間，已經沾染上了她羽扇上的妖氣，所以她才絲毫不慌張，先吸夠了妖力，才出來尋這惡鬼。
道旁一戶晚歸的人家，正在關緊房門。
那關門的老太見她一個人天黑還獨自走在外邊，吓得不行，趕緊一邊架起木門板，一邊對她喊道：“小公子還不敢快回去，這惡鬼就快出來了。唉。”
月見看着老太話音還未落便已關嚴了的門，輕輕笑了笑，薄紗衣袖往空中一揮，手中白色毛絨羽扇瞬間分出一支白羽，直直朝那門板飛去。
那白羽穿透門板，直直紮向已跟着老太鑽進房門的一只惡鬼，将它釘在牆面上。
惡鬼這才在老太面前顯形，面目猙獰，随後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老太太，明日煩請早些關門。”
“謝……謝……公……”老太吓得話都說不清楚。
這惡鬼為禍臨莫城，怕是跟那紫青殿脫不了幹系。
月見輕搖了幾下羽扇，繼續前行去尋陳府那只餓死鬼。
月光所照之地，陰氣橫生。
撲面而來的惡氣，讓月見都覺得一個激靈。
她其實是很不願跟惡鬼打鬥的，一個很大的原因，便是這些惡鬼們，除了兇神惡煞這個特點之外，絕大部分，長得太醜了。打着打着，突然一顆眼珠子滾到手心之類的，着實惡心。
月見算得上是妖界極品的妖靈，在普通妖靈中是等級較高的存在，但即使如此，同時跟一大堆惡鬼纏鬥，也是非常累的一件事。
所以當她在轉角的小巷弄裏，找到從陳府溜出來的那只惡鬼時，有些心煩地嘆了口氣。
妖氣滋養的惡鬼确實不同于尋常惡鬼。
至少說，智力這一塊兒，是明顯有區別的。
她要找的那只惡鬼周圍，已經聚集了好多只形形色色各種款式的惡鬼。
這是知道自己一個打不過，就召集一堆同類過來準備群毆她的節奏了。
“好煩。”
月見犯愁，要抓住那只惡鬼，就得打架了。估計打完她的羽扇得髒得不行了。回頭讓君奈帶她回清溪邊上洗洗。
“來吧，臭小鬼們。”月見說罷，直沖入那堆密集的惡鬼群中，拳打腳踢，盡量不弄髒自己的羽扇。一時之間，惡鬼們的殘肢斷臂橫飛，一片混亂。
月見打得累了，喘了兩口氣，然後便準準地拎住她要找的那只惡鬼，一把扔出惡鬼群去，緊跟着自己也飛身而出，然後朝着身後一揮羽扇，數支白羽朝那群惡鬼射去。
解決完身後，月見立刻上前，一把捉住那只想要掙紮着爬起來的餓死鬼。
湊近它聞了聞。
“嗯，真的是妖氣養的鬼。”
月見沒想到，就在她靠近惡鬼的這一瞬間，那惡鬼一口朝她肩膀咬來。
她側頭看向自己的肩膀，一把拍開那惡鬼。
她居然大意被咬傷了。
只見她肩膀上的咬痕上，隐約透着些許妖氣。
那惡鬼還想要朝她咬來，卻又突然定住不動了。
月見幾乎是立刻，便感覺到熟悉的略帶壓迫感的仙氣充盈開來。
果不其然，她擡眸便見君奈從天而降，出現在她面前。
“你這破妖力，沒把自己坑死，真是難為你了。”君奈戲谑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過來，我給你治傷。”
月見有些驚喜，捂着被咬痛的肩膀起身。
“你怎麽回來了？不是說仙界諸事繁多？”見君奈盯着自己的肩膀，她又解釋道，“沒事，小傷，有點痛而已。它傷不了我。不用你浪費仙力。”
君奈白了她一眼，拿出一只錦袋，手指往那餓死鬼一指，便見惡鬼化作一陣黑青色的煙霧被吸進了錦袋之中。
錦袋中的餓死鬼掙紮了好幾下，便乖乖沒了動靜。
君奈看了錦袋一眼，然後使勁往袋子上拍了幾下，又捏着掐了幾下。“看，我給你報仇了。”
月見接過君奈手中的錦袋，笑了笑。
“你還沒說你怎麽又回來了？”
“就……感覺到梁襄用了那繩子。回來看看你……還好不好……”君奈越說越小聲，即使站得挺直，仙氣蕩然，也能感覺到他多少有些心虛。
“繩子？什麽繩子？”月見愣住，反應了一會兒，然後不敢置信地看着君奈道，“所以梁襄那捆仙繩是你賣給他的？十萬金？”
“嘿。”君奈尴尬笑笑。
然後他解釋道：“這還不是為了你。你說我給你煉那護屍的丹藥，多廢錢。”
月見無奈，只道：“你別去找他麻煩。他得好好把這一世活圓滿，靈魄才會養得完整。也就幾十年，之後我拿回妖丹，會好好修煉的，你也別再說我妖力弱了。我一個小妖能跟你這樣的仙人相比嗎？”
“這臨莫城裏混進來的惡鬼我幫你收拾。你一個姑娘家，別弄髒了手。來，讓我看看你的傷。”君奈也往月見的方向湊了湊，低頭看向她的肩膀。
月見倒也沒見外，稍稍偏頭讓他幫自己查看咬傷的地方。“那上面的妖氣……”
君奈輕手輕腳地掀開她肩膀上被咬破的衣料，将手覆了上去，醇厚的仙氣自肩膀處傳來，月見不自覺打了個寒顫。
“你小心點，以後有麻煩事，別自己上，叫我來幫你。不是給了你通心鈴嗎？”君奈嘆息一聲，“很痛吧。”
“還好，這不還好你在，現在是一點不痛了。”月見淺淺笑了一下。
這些年她為了梁襄的事，确實挺辛苦的，但多虧了君奈一直在身邊幫她。
梁襄最後還是不放心，交代高葉他們守好陳府，便獨自跟出來尋月見了。
他也不清楚是擔心她安危更多，還是擔心她一去不回更多。
梁襄随身帶着法器，尋常惡鬼無法近身。
等他尋到月見的時候，便見君奈一手覆在她肩頭。
梁襄微微皺眉，不明會有什麽人在這進了惡鬼之城入夜後，出現在月見身邊。
看起來……似乎是熟悉的人。
他一直以為沈月見的世界很簡單，她認識的人他都認得，她去過的地方，他也去過。
從沒想到，有一天，她成了妖。她的世界也不是他所能想象的了。
月見馬上便發現了跟來的梁襄，趕緊示意君奈快走。
她小聲嘀咕道：“你快走快走，別讓他以為你坑他十萬金的事兒我也有份兒。不痛了肩膀。”
君奈笑了。
“放心好了，賣他捆仙繩的時候，我自然是化身成別的模樣了。你慌什麽。”
“快走快走。”月見一副求你了的表情。
“又不是不認識的，走什麽走。好久沒見，我倒是很好奇……現在的他值不值得你這般付出。是還跟在清溪時候一樣，還是不一樣了？”
月見擡眸看他，壓低聲音問：“你要幹什麽？”
君奈輕笑一下，然後迅速擡起手臂，伸手掐向月見的脖子。
月見瞳孔微微放大，雖很是驚訝被襲，但她明白君奈不會傷她。
梁襄那邊就沒那麽放心了。剛剛還以為是月見相識之人，沒想到對方卻趁月見不備之際，對她出手。
“住手！你是什麽人？”
梁襄快速沖到兩人跟前。
月見眨了眨眼睛，望着梁襄急急忙忙的樣子，又看看君奈，不知道自己是動好呢還是不動好呢，幹脆最後連話也沒說一句。
君奈笑看着眼前的梁襄，從衣袖中甩出一張紙卷。
紙卷舒展開來，梁襄和月見定睛一看，盡是月見的通緝畫像。
月見擡眼瞪君奈一眼，心中腹诽，君奈居然還收集她的通緝畫像，實在有點……
梁襄暗自蹙眉，心中已有猜測，眼前男子可能是江湖術士。
只是他沒想到，月見一身男裝，竟被識了出來，早知道不把她那兩撇礙眼的胡子扯了。
君奈輕笑道：“這位公子入夜還敢在這大街上亂晃，莫非跟我一樣也是術士。你可知我擒着這人是什麽？”
梁襄不答，看着君奈。
君奈繼續說道：“她是這畫像上的女妖。公子若是不礙事，跟我一同綁了她去府衙領賞，我定會分你一成賞金。”
梁襄聽他說完，心下明白自己猜對了。
他只淡淡說道：“放開她。”
然後便握緊了劍柄，随時準備拔劍。
“喲。女妖的幫手？還是說想跟我搶賞？這女妖可是我先發現的。”君奈倒是笑得開心，瞅了月見一眼，調笑道，“可以啊，想來這人心也是反複多變的。”
梁襄覺得他聒噪，沒有理會，直接上前一步。
君奈淺笑。“跟我搶人可要考慮清楚了，不留下一條胳膊一條腿，可是走不掉了。”
月見擰眉側頭看他。眼神中盡是“你會不會太浮誇了”的意思。
梁襄嘆口氣，倒是也沒出劍，直接将就剛從月見那兒收回來的捆仙繩扔了過去。
那金色繩索猶猶豫豫地飛到君奈身邊，心一橫，纏繞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