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北漠大營(三)

梁襄入夜便覺得身體不适,因着擔心月見,強撐了一會兒,實在堅持不住他才回了大帳。

他知道自己每次月圓夜的異症,怕自己疼昏過去驚了将士們,便屏退了所有人,并吩咐不讓人打擾。

月見指了指還點着小燈的帳內,想說什麽,又閉嘴了。

“好吧。兩位辛苦了。”月見笑着告辭,轉身進了旁邊高葉讓給她的帳子。

回到自己帳中,月見沒耽誤時間,直接用妖術穿過厚重的帳布,進了梁襄的大帳。

在看到蜷縮在地上的梁襄時,月見整個心都提了起來。

她趕緊上前幾步,蹲下身來扶着梁襄的肩膀。只見梁襄此刻已滿頭大汗,眉頭緊鎖、雙眸緊閉,應該是痛暈過去了。

月見心疼地看着梁襄的臉,擡起衣袖溫柔地擦拭着他額頭的冷汗。

“還好嗎?”

沒有任何回應,但梁襄難受地動了幾下,似乎感受到身邊人兒,他手掌緊緊抓住碰到他掌心的綢緞裙擺。

即使痛得意識模糊,但他仍是記得,緊緊抓住身旁這人,便能舒适許多。

月見将梁襄在地上放平,就勢跪在他身側,将手撫上他心口,感受着那裏砰砰跳躍的那顆躁動妖丹。“你老實點,不要折磨他了。”雖然這話沒什麽作用,但月見将整個身體貼上去之後,倒确實是好多了。

梁襄的靈識被她的妖丹護在裏面,已經養了數載。

也不知等他的靈識不需要她的妖丹之後,她還舍不舍得離開。

月見擡手一揮,彙聚妖力于掌心,在梁襄身體上方從頭至腳掠過。忽地便見梁襄整個人和她一起被一道月白光芒罩住,将月圓夜的濃厚陰氣隔絕在外。

妖丹漸漸平靜下來。

梁襄剛剛一臉痛苦的表情也舒緩了不少。

天色泛白,平躺在地上的梁襄漸漸蘇醒過來。他緩緩睜開眼睛,還能感受到身體裏一絲殘留的痛覺。

上次月圓夜,月見離開之後的那個夜裏,他痛得仿佛骨肉碎裂一般,記憶深刻。

今日明顯是好多了。

清醒過來,他便立刻發現正縮成一團側躺在他手臂上的月見。

梁襄皺眉,側頭看着月見,還是跟以前的每個月圓夜後的早晨一樣。

若不是上月,他恐怕會一直以為月見只是偶然知道了他月圓夜難受之疾,想在他身側陪着罷了,畢竟除了月圓夜,別的日子裏,即使月見再出格,也不會放肆地爬上他的床。

如今明了了,原來他這異症便是因為月見的妖丹,她在,自己便能減輕痛楚。

而她每次月圓來找他,也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她的妖丹。

月見這會兒睡得正香甜,好像做着美夢,嘴角時不時地還勾起淺淺的笑容。

近距離地定睛看着月見,梁襄的呼吸幾乎就貼在月見的臉上。

不知是感應到了梁襄專注的目光,還是炙熱的呼吸,月見也慢慢醒來,一睜眼便看見梁襄盯着自己看。

“早啊,醒啦?”她淺淺一笑。

“你為何在這裏。”梁襄随意問道,也沒想聽到答案,當是緩解兩人尴尬的廢話。

月見還躺在他的懷裏,軟軟的。

“想你了啊。”月見也應付地回答了一句,但說的是半真半假的樣子。

兩人自然都心知肚明她是為何在這兒。

月見懶洋洋地坐起來,使勁伸了個懶腰,這才覺得渾身舒坦了些。

睡在地上是真的難受,太硬了,她肉少。

早知道直接趴在他身上了。

她一邊想着一邊瞅了一眼梁襄的肚子,應該是挺有彈性的。

下次試試。

月見想起身,指了指梁襄的手心,示意他松開。他手心裏一直抓着她的裙擺,都皺巴了這會兒。

梁襄趕緊松開手,然後起身,又回頭扶了月見一下,拉她一起起來。

“昨夜什麽時候回來的?入夜了都不見你從大漠回來。”梁襄整理了一番衣襟之後,回身看着月見問道。

月見知道她一進大漠就有人去回禀了他。大漠之事兇險,他一介凡身,現下沒必要知道太多。

所以她也沒回答,反而湊到梁襄跟前,笑了笑低聲道:“梁将軍虛弱的樣子,好是誘人。”

梁襄凝神嚴肅地看着月見,不發一語。

月見聳聳肩哈哈大笑,覺他應是生氣了,又道:“開個玩笑嘛,梁将軍這麽認真作甚。”

梁襄整理了一下衣襟,掀開大帳簾子吩咐了兩句,又走回來對月見道:“一會兒有人送早膳過來,你在這兒用了再走吧。”

月見沒單獨跟梁襄在他帳子裏呆過,每次都有別的人在,她也不好細細打量他的帳子。

帳子不算太大,不過應有盡有。

等早膳的功夫,月見在帳子裏四處看了看,随手拿起桌面上一面倒扣着的銅鏡。之前沒留意過他帳子裏還有這麽像女子用的物件兒。那銅鏡背後的花紋很是精致,還鑲這幾顆彩色的寶石,怎麽都不像梁襄這行軍之人用的東西。

“別動。”梁襄出聲制止,然而明顯已經來不及了。

“為什麽?”月見話音未落,便見她忽地一下倒地,身子一動不動,衣衫下擺鼓起一團,“怎麽回事?”

伴随着月見的聲音,一只小小的白色鳳凰正艱難地從綢緞衣衫中鑽了出來。

上次月圓,梁襄見過月見的妖身,但沒能細看。她只是稍微顯形便又回到那具身體裏了。

而今天,看那只白鳳跳到身體上試了試,似乎是回不去這身體。

梁襄走到月見跟前來蹲下身,微微挑眉道:“白鳥?”

變回原身的月見從衣服堆裏艱難地掙脫出來,有些生氣地仰起脖子看着梁襄道:“這破鏡子是什麽玩意兒?”

竟然将她從這身體中彈了出來,還變回了原身。她試着重新回到這身體,或是直接變成人形,都沒能辦到,明顯又感到了熟悉的妖力被牽制的感覺。

“照妖鏡。”梁襄順手将眼前看起來毫無攻擊力的月見撈了起來,提到半空中仔細看了看,回答道:“跟那根捆仙繩一起買的。你來軍營之後,我特地都是倒扣着放的。誰知道你手這麽快。”

“照……照……照妖鏡?”月見頓感無語。君奈那家夥!究竟變賣了多少法器。

“嗯。”梁襄伸手順了順她的羽毛,覺得這鳥白白淨淨的好漂亮,尾巴摸起來順順滑滑的,“這鏡子也挺貴的。”

月見忍不住輕顫了顫,她是很久都沒有變回原身了,這會兒還被梁襄抱在懷裏輕輕撓着,頓覺身上哪兒都癢癢的,尤其是尾巴被拂過的瞬間,簡直差點嗯出聲來。

“喜歡這樣?”察覺到懷裏的小東西舒服地扭了扭,梁襄又用指尖輕輕梳理了下那雪白的羽毛。

“嗯……”這次月見沒忍住,啞着嗓子應了一聲。然後立刻又恢複理智,趕緊從梁襄身上跳了下來。

月見忍住自己想要罵君奈兩句的心,不停給自己洗腦:他是仙,是仙,是仙,不能冒犯仙人。

她只好對梁襄說道:“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你以後別亂買東西了。”

“好。”梁襄勉強算是答應,雖然內心覺得這東西都挺管用的。

月見甩了甩一身毛發,在他懷裏有些不自在。

在梁襄面前變回原身,還被他時不時抱着撫摸兩下。

這感覺,怎麽想都有點沒穿衣服就出門的意思。

蹲在地上感覺看梁襄都得使勁兒仰着頭,月見幹脆腿一蹬,一躍跳上了案桌。

梁襄也跟着回到案桌前坐下,與她平視。

“怎麽?回不去那身體嗎?”

月見心中嘆氣,怎的遭了這個道。

她想了想道:“大概是妖丹不在身上。這照妖鏡除了能照出原形之外,本就也有着壓制妖力的功效。所以我現在弱得連人形都化不了,更別說上這身體了。”

梁襄看着那地上的身體震愣了一下,心裏思索了片刻月見說的“化成人形”,不知道她本來的模樣是什麽樣子。

月見順着梁襄的視線,也悠悠看了地面還躺着的身體一眼,又看回梁襄,想來自己跟那具身體分開,他多少是有些不習慣的。在他心裏,應該還是會習慣性地把她當做沈月見而不是月見吧。也好,反正君奈這丹藥還能維持一段時間,她就繼續呆在他看習慣的這身體裏吧。

“那如何是好?”梁襄俊臉上有些犯愁的形容,多少是覺得妖被打回原形,于她不會是一件好事,所以擔憂。

月見那邊見他這神情卻不是這麽個意思了,只更加确定自己想得沒錯,梁襄還是更願意看見沈月見,而不是她這妖的模樣。

“沒事,我靠你近點,等妖力慢慢恢複了就能回到那身體了。”月見淡淡地說道。

帳外傳來高葉的聲音道:“将軍,可以用早膳了。”

月見聞聲,從桌上跳下,往桌子底下一鑽。

“我躲躲吧,免得吓着旁人了。那身體,你幫我藏藏。”

梁襄低眉看了腳下一眼,起身去将月見那身體移到行軍床下,蓋好床帏,回到案桌前坐下,才擡頭對外面喊道:“進來。”

高葉端了早膳對直往梁襄案桌那裏去。“将軍,請用。”

高葉放好早膳,準備出去,卻被梁襄叫住。

“今日我有些不适,操練事宜安排孫副将負責。軍中要處理的公文你去議事大帳那邊給我送過來,其他若有什麽急事,再來我帳中禀報。”想着月見需要靠近妖丹恢複妖力一事,他提前安排好軍務。

高葉領命便下去了,沒發現帳內異常。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