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北漠大營(七)
梁襄就這樣看着兩只妖在自己面前吵架一般,盯着月見一臉認真的樣子,竟覺得有些有趣。按常理,尋常人見着兩只妖在自己面前争執,怕是不吓暈,也得趕緊躲開了。
月見伸出兩根手指,掐住匣子裏的小蟲精,将它從裏頭拿了出來。
小蟲精掙紮了兩下,妥協了。
“衣服脫了。”月見一邊看着手裏的蟲子,一邊對梁襄說道。
梁襄一愣,擡眼看向月見,見月見一直擺弄着手裏的蟲子,略微有些尴尬地輕咳了兩聲。
月見轉頭看向他,問道:“怎麽還不脫?要讓它在你受傷的地方咬幾口的。”
見梁襄沒反應,月見便又像早晨那般準備直接上手去扯。
梁襄這才深吸一口氣,道:“別動,我自己來。”然後他将肩膀處的衣服撥開,露出受傷的肩膀。此時傷口已經又潰爛了許多,蕭策宇給他泡的藥水果然是不管用。
月見看着梁襄爛成一團的肩膀,一臉的心疼不忍,趕緊将手中的小蟲精遞了上去,讓它爬到傷口上。
小蟲精敬職敬業地往梁襄肩膀上的肉咬去。
梁襄微眯着眼,忍着疼痛。
月見雙手托腮,撐在桌上,看着梁襄一張俊俏的臉龐皺成了一團。她想起來那天月圓夜他也是如此。那日還要更虛弱一些。
“好了。”小蟲精在梁襄肩膀上沖着月見嚷嚷着。
月見一笑,将小蟲精從梁襄肩膀上取回,放在匣子中。
被蟲咬過的地方往外滲出了些許烏血來。
月見趕緊拿一旁的銅盆去取了盆清水過來,沾濕了棉布,将流開了的血跡擦拭了一下,也不敢碰着被惡鬼抓傷的地方。“疼嗎?”
“疼。”
月見淺笑,喃喃道:“一個行軍打仗的大男人,還怕疼。”
“都是血肉做的,為何不能疼。”
月見手上的動作不自覺地便放輕了不少。
梁襄:“你今日去大漠便是為着這毒蟲?”
一邊清理着傷口,月見一邊回答道:“不是。”
她将自己本是去找大漠裂縫,沒找到反而遇到自己相熟的那位仙人之事,悉數告知梁襄。
“你是指這些滿世游蕩的惡鬼,都是從那裂縫裏出來的?”
“嗯。”月見點頭,“不過那些不是你們凡人要操心的事情。”
清理好傷口,月見用棉布幫他簡單包紮了一下,系了個醜醜的結。
“月見。”梁襄突然叫住她,輕聲道,“你昨夜不是問我,若你是人,我會不會娶你。”
月見将沾血的棉布随手往銅盆裏一扔,佯作不在意地說道:“怎麽?合着我伺候得不好,想說即使我是人也不會娶我?”
梁襄将衣衫扯好,起身背着月見無奈笑了笑,道:“怎會,是個男人都會想娶你的。”
月見愣了一會兒,按下心中悸動,告訴自己,他想娶她的前提是她是人,可她永遠不可能是人。
月見沒有答話,将裝小蟲精的匣子哐的一聲合上,拿了便往外走,留下一句:“明日再來給你包紮。”
月見從梁襄帳子裏出來,悶悶的,都沒心情搭理門口的高葉,便對直回了自己的帳子裏。
明知她是妖,不是人,又何必說那種話呢?
她本也沒奢望過真要嫁給他,就跟當初是仙的他不會娶一只妖一樣,是人的他同樣不會娶一只妖。
“臭梁襄,早知道讓你痛死,也不救你。嘴巴說話反正不用負責任的是吧?”
不會娶她還說個屁。
回自己帳子這路上,她手中匣子裏的小蟲精見月見心情不暢,便一直都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着。
進了帳子,月見将匣子往桌上一放,打開來,看着胖滾滾的小蟲大聲道:“你再笑,我今日便開葷吃蟲。你說,吃了你,我能增加多少妖氣呢?”
“你敢吃我?你若是傷了我,我家仙人定會為我報仇。”小蟲精根本不懼她的恐吓,“你也真是給妖丢臉。喜歡上個凡胎肉骨就算了,人家随便逗逗你的話,還當真了。”
“你胡亂說些什麽!”月見孩子氣地伸出手指掐着小蟲精胖胖的腰身道,“屁大一點兒,管得倒挺寬。”
被她掐了一下的小蟲精,倒也不惱,只是忽地準準一口咬在月見的手指上。
月見瞬間扯回自己的手指。“完了,有毒。”
這小蟲精能克制惡鬼之毒,想來是劇毒無比了。尤其在大漠的時候,君奈還交代過,莫要讓它咬了旁人。
“你也太惡毒了,我不過就是掐你一下,你咬我做什麽?”
小蟲精哈哈大笑。“誰讓你笑我小。”
“怎麽解毒?”
“你不問問我是什麽毒?”
“誰知道,你這臭蟲肯定劇毒無比便是。”
小蟲精又是大笑幾聲。
月見氣急,将小蟲精扔進匣子裏,一掌蓋上,大聲道:“你若不告訴我解毒之法,便永遠在這匣中呆着。縱是君奈來了,也救不了你。”
月見微微有些惱了,倒不是因為被咬了中了未知之毒,多少有些将跟梁襄沒法在一起那事兒遷怒了過來。
這小蟲頑劣咬了她,待君奈來了,自有法子解毒,她倒是不怕。只是小蟲精那番言語聽着膈應人。梁襄不能跟妖在一起便不在一起,她又不強求。
月見注了妖力在腰間的通心鈴上,告訴君奈那蟲咬了她的事,卻始終沒有等到君奈的回音。
不知是不是他還在大漠的緣故,月見倒也不着急,往床上一躺,彈指滅了帳內的火燭。
次日清晨,月見還迷迷糊糊地睡着,便聽得高葉的聲音在帳外響起:“沈公子,我給你打了清水過來,放在帳外了。”
覺得渾身難受得很,她活動了活動,忽覺一身燥熱難耐。
毒發了?
越發清醒之後,她才覺着周身似火燒一般,極熱。
從床上一躍而起,随意将長衫一披,她便撩開帳門。
高葉打來的一桶清水正放在帳門外。
渾身熱得快要受不了的月見,提起水桶便往自己頭上淋去。
“好熱啊!這只死蟲!”
剛放下水桶還沒走遠的高葉,聽見月見的叫聲,趕緊回過頭來看。“沈公子?”
那一整桶水往身上一淋,月見整個人都濕了個透。那薄薄的長衫濕了水,這會兒緊緊貼在她玲珑的曲線上。
高葉看得眼呆。
聞聲從自己大帳中出來的梁襄,見着月見那副模樣,三兩步便走上前去,将身上的外衣一解,披在了月見身上,然後捏着她的手腕,便将她帶進她的帳內。
“你瘋了?在軍營之中如此模樣!”
月見正難受着,根本無暇顧忌梁襄說的什麽,只覺得梁襄握住自己手腕的地方冰冰涼涼的,好生舒服。
月見的帳子不及梁襄的大帳那般寬敞。
兩人進去之後,倒是顯得有些擁擠了。
剛剛沾濕了一身水汽,梁襄這外衣再往她身上一捂,瞬間更是熱極了。
月見一把扯開梁襄搭在她身上的外衣,反手便将握着她手腕的那只寬大手掌捧在手心。舒服的冰涼感立馬從手心傳來。
“你手好涼,好舒服。”月見說着便還想把小臉往他手上靠去。
梁襄微一皺眉,将手掌從越艱難手心抽出,覺出月見的異常,問道:“你這是怎麽了?”
月見仍是追着躲開自己的梁襄而去,一邊答道:“還不是給你解毒那只小蟲精,下毒害我。我只知曉我此刻快熱死了。”
終于再次抓住梁襄的手掌,月見幹脆直接往他身上一撲,緊緊抱住。瞬間感覺涼意滿滿。
昨日裏梁襄便有感覺,身體裏涼意來襲,待到今晨,越發覺得寒冷。果真是因這小蟲的以毒攻毒。
“月見。”梁襄讓開身子,把月見掰開,不讓她抱自己。
月見犯愁,道:“這帳中又無旁人,不要拘泥小節可好?我可是為給你解惡鬼之毒,才招惹了這死胖蟲。你的手怎麽如此冰涼?”
她是真的熱得受不了了。旁的毒她還能忍受,這熱毒,如何能忍,她此刻都恨不能全身衣服都扔開。
“如何解毒?”梁襄冷靜問道。
月見搖頭。“那臭蟲故意整我,怎會告知。只得等君奈來了。梁襄……熱!熱!熱!很熱!”
梁襄看向月見,只見她果真已熱得額間汗如雨下,身上的長衫剛剛本就已濕透,此刻更是水淋淋的模樣,想來确是熱得難受。
月見一臉可憐兮兮地看着梁襄。
隔了好一陣,梁襄才将一只手臂伸出,默許之。
月見臉上一笑,趕緊湊上前去,将他整只手臂緊緊抱住,小臉開心地在他肩上蹭了蹭。“真涼!”
一只手臂自是不能讓月見滿足的。
過了一會兒她便又覺熱得很,小心翼翼問道:“另外那只手臂……能不能……”
“不可。”梁襄回答之後閉目凝神,月見身上的暖意一陣陣自他的手臂傳至全身。
月見越來越往梁襄身上靠去,實在是熱得心慌,小手不老實地往梁襄冰涼的臉上摸去。
梁襄一愣,扯下月見不安分的小手,幹脆別開身來,往帳門口走去,對外面的高葉說道:“再去為沈公子打些清水來。”
月見慌慌張張跟上去,想要再抱住梁襄的手臂,梁襄卻已經不允。
“梁襄……我老老實實好不好?保證不碰你臉了。我是真熱得難受啊。”
這大漠也尋不到冰塊。
梁襄面無表情道:“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