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天興重逢（二）
天興城乃是安南國的都城，繁華興盛自然是不在話下。
月見随着人流進了城門，正好趕上天興城每月三次的市集，好是熱鬧。
“好熱鬧。”月見四下裏看着稀奇古怪的新奇玩意兒。她在妖界呆了這麽長時間，這人界的小玩意兒倒是越發有趣了。
以前她是沈府小姐，出門都有侍從跟随，倒不如現下這般自在。
梁襄應該不日便會進城吧。
從城門進來便是一條長長的街市，一直通往山腳下。
天興城與別的都城尋平坦之地建城不同，傍山而建。山勢不高，但卻威嚴萬分。那最高處，便是皇城所在。
想來她雖在天興城呆了數年，卻從未仔細逛過這些街巷。
那時整個心思都在梁襄身上，有機會出門，便都直奔梁襄那裏了。要麽就是在沈府做個深閨小姐。
“掌櫃的，這天興城，最好吃的酒家有哪些？”
月見在街市上尋了一家上好的客棧住下，塞了些碎錢給客棧掌櫃打聽。現下得閑，她便準備四下逛逛。
“姑娘，您這算是問對人了。小人自小在這天興城裏長大。這長街，我能閉着眼從街頭走到街尾，再熟悉不過了。”掌櫃的一臉笑容地接過碎錢放進抽屜裏，拿了紙筆，一邊寫，一邊跟月見講說，“這靠近城門口的那家尤記清糕，那是口味清甜不膩，又回香四溢，便是那皇城之中的禦膳師傅也做不出那美味。城裏不少王孫貴胄府上都按例去采買。那芝麻卷、棗泥糕，真是香甜軟糯。”
“再往長街裏走，這家王婆燒鹵，那可是饞人得很的。說是那鹵水，已是七八十年的祖傳老鹵，就那周圍鄰舍都是滿屋飄香。”掌櫃的一邊說着，一邊又在紙上畫的簡易地圖上勾了個小圈。
掌櫃的噼裏啪啦說了一氣，最後道：“不過這天興城裏，除了皇城之內那些禦廚，做菜最好吃的廚子，其實是在那紅袖坊裏。那爆烤醬鴨，蟹肉馍馍，可謂是一絕。只是姑娘一介女流，倒是不便去那種煙花之地的。”
紅袖坊是天興城最大的青樓，裏頭往來的皆是這天興城中有權有勢之人。
“怎麽不便了？女子便不能去那地方了？”月見一笑，這麽說來，她更想去嘗嘗了。沒想到這掌櫃一下給她推薦這麽多，她呆了這麽多年，竟對這些店家一無所知。
掌櫃的笑道：“姑娘說笑，女子自然是不能去那青樓了。小的也是說到這兒了便同姑娘一說，倒沒讓姑娘去吃的意思。”
梁襄進城面見國主之後，便脫下一身戎裝，速速回梁府拜見父母。
剛進正廳，還未給上座的父母跪下請安，便聽得父親梁霄毅厲聲呵斥道：“跪下！”
梁襄愣住，看向母親梁氏，十分不解這是怎麽了。與甸霖國之戰不是大獲全勝歸來嗎？
梁氏微微嘆氣，低下頭，不願看兒子。
梁霄毅亦是軍中出身，年邁退居朝野，不再帶兵而已，因此在家也有幾分軍中威嚴，一向嚴厲管教子女。
梁霄毅與夫人感情深厚，從未納過小妾。所以家中人丁并不興旺，梁襄乃是二人中年之時才得的一個兒子，之後倒是還有個弟弟，之前也有兩個姐姐。不過梁老爺和夫人最疼愛器重的還是這個大兒子。
“父親，不知孩兒何事惱了父親？”梁襄問道。
“何事？”梁霄毅重重地拍了一掌紅木案桌，“這天興城都傳遍了，你在軍營中，與男子行那醜事！你倒是給梁家長了臉。滿城街頭巷尾都知你這位好男色的梁将軍。”
梁襄聞言微微挑眉。“這……”
原是幾月前，那五公主，見一身男裝的月見清晨衣衫不整地自梁襄房中走出，誤會了梁襄，加之月見玩笑般地應了，那五公主便覺确有此事，回天興城之後，便與一衆癡迷梁将軍風姿的好姐妹細細說了這事，免不了還添油加醋了些。
然後沒多久，這事便傳遍了整個天興城。
這數月以來，老兩口羞得大門都不願多出，直到梁襄帶軍回城。
“襄兒。”梁氏痛心疾首看着自己的寶貝兒子，“為娘知那軍中枯燥乏味。但再是如此，你也不能如此敗壞梁家名聲啊！兩個男子，能做什麽！”
梁氏說完又埋怨地看向自己的夫君道：“我當初就同你說過吧。早些替襄兒把婚事辦了。你倒好，非說男兒應先立業，我們梁家不愁給襄兒找好姑娘。這可好，全天興城的好女子都怕是不敢嫁來了。”
梁霄毅也氣不打一處來。“還不是夫人你，自小嬌慣了他。每次我要管教，你便出來制止。”
“父親，母親。”梁襄出聲喊道，“孩兒并未作出任何越矩之事，無需為我擔憂。不過是衆人胡亂謠傳，日久，謠言自散。”
并未發生的事情，不足挂齒。倒是這樣說來，便讓他想起來月見，心中不免有些低落。那日被五公主撞見，月見還饒有興致地拿他打趣。不日，她便徹底從他的世界消失了。
梁夫人聽兒子這麽一說，倒是安心了些。“當真沒有這回事？”
“沒有。”梁襄看着母親微微笑了一下，讓她寬心，“絕無此事。”
梁霄毅臉上的神色也瞬間松快了不少，不過片刻之後又說道：“沒有最好。不過，縱使沒有這事。但這謠言，在天興城裏，已經流傳開了，于我們梁家名聲終究是不好的。”
梁襄微微蹙眉，道：“父親放心，此事我會妥善處理。”
“那倒不用太麻煩。”梁夫人這才笑了笑，看着兒子慢慢說道，“你年紀倒也不小了，此次又立了軍功回來。倒不如借此機會，說門親事，也好早日為梁家開枝散葉。為娘和你父親倒也沒有什麽要求，是個女子我們便心安了。”
梁霄毅在一旁贊同地點點頭。
梁襄微愣，從未曾想過成親之事。“母親，此事，可否晚些再為孩兒張羅。孩兒現下倒是沒有成親的打算。”
“哎，現下流言四起，說門好親事确實不宜。”梁夫人想着兒子定是覺得沒遇着心儀的姑娘，“不過為娘會替你好好看看，定會為你尋個中意的姑娘。”
“母親……”梁襄還想拒絕。
梁霄毅出聲打斷道：“此事就這樣定了，由你母親操持。你也勿須反對，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無與男子胡鬧之事，便耐心等着你母親為你尋良配便是。”
月見從客棧出來之後，便拿着掌櫃的給她胡亂畫的美食地圖，沿着這條熱鬧非凡的長街挨家享用。
越吃越覺得，這客棧老板當真沒有诓騙她，推薦的确實都是難得的美味。更是懊惱自己這數年來，怎的只知男色，而忽略了天興城如此衆多的美食。
只是這走了還沒半條街，卻是已經把肚子給吃了個半飽。
“客棧老板不是說那紅袖坊裏的菜色乃一絕？還是先去這最好吃的開始，省得今日肚子裝不下了。”月見樂滋滋地計劃着。
這天興城着實是大，等她找到這紅袖坊跟前的時候，天色已昏暗下去。
月見原本以為紅袖坊不過是個普通的小青樓，沒曾想走到跟前才知曉，這連着幾棟高高大大的樓宇都是這紅袖坊的，天色一暗，便點起了星星燈火，看起來氣派非凡。
“這麽熱鬧……”
這些年來，惡鬼為患。即使城內有法陣庇佑，沒有惡鬼入內，入夜後，即使是在這樣繁華的都城，也是冷冷清清的。
但這紅袖坊卻是門庭若市，好不熱鬧。
月見自然是喜歡熱鬧的，喜滋滋地便往紅袖坊的方向走去。
然而剛靠近着紅袖坊，月見便感受到了若有似無的妖氣。
她腰間還系着裝了臨莫城那惡鬼的錦袋。
此刻錦袋突然搖晃起來，似是受了什麽沖擊一般。不過也只短暫的一下便停了下來。
她眉心微擰，暗覺這裏恐怕不對勁。
思忖片刻，她便跟着熱鬧的人群大搖大擺地往正門走去，只還未進門，便被門口守着的兩人伸手攔了下來。
“姑娘，這裏不招待女賓。”
“為何？我有銀子的。”月見眨巴着眼無辜地看向兩人，晃了晃手裏的錢袋，“容我進去可好。行至此處，聞着這酒肉香氣飄出，實在餓得難受。”
“恕難從命，姑娘還是請回。”
月見擰緊眉頭，往裏看了又看。她的爆烤醬鴨啊！“女賓便不能上這紅袖坊吃菜了？”
兩人并未答她，只是也不放行。身後一名笑得妩媚的中年女子走了過來。
“姑娘長得倒是挺标致的。不知是天興城哪家府上的千金？竟上這兒來找趣了。這入夜了，可不要在外頭閑晃。”中年女子靠近月見又看了幾眼，一股濃濃的脂粉氣味，“要不要我命人送姑娘回府去？”
月見咧嘴一笑，道：“不必勞煩了。我就是想進去吃頓飯而已。可否通融？”
中年女子擡起手，用絲巾捂着嘴輕輕笑了笑道：“姑娘真是有趣。當真不知這紅袖坊是什麽地方嗎？男子我們都招待不過來，姑娘就勿要添亂了。”
月見心中暗自嘆息，從北漠回來她就沒再穿過男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