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天興重逢(四)
梁襄看了他一眼,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确是好酒。“你今日滴酒不沾,捧個茶盞做什麽樣子?”
“就是,喝茶何需次次将我二人約到這紅袖坊來。”蕭策宇輕笑一聲,也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這你們就不知了。”安慶輕啄一口手中碗茶道,“今日……無心飲酒。哈哈哈。”
他說完又問身邊人道:“讓柳媽媽去打點了沒?怎麽人還沒請上來?”
梁襄順着安慶的視線望下去,不覺看呆,而後又微微皺起眉頭。
蕭策宇見狀一愣,放下酒杯,好奇看了過去。
兩人正齊刷刷地盯着樓下席間一名身着紅色紗裙的女子。
女子薄紗遮面,眉似新月,美目盼兮,光是這半張臉便是十分勾人了。吸引了周遭不少男子的目光。
慶王殿下剛剛進這紅袖坊便一眼認出了月見便是那日所見之女子,立即叫人去跟柳媽媽說請姑娘上來,所以這會兒便好整以暇地等着。
梁襄本以為自己有生以來,只曾把目光落在月見一個女子身上過,沒想到在這青樓之中,也能有女子令他駐目。只是這女子游走在席間,四處與男子勾肩搭背,未免太過風塵。
月見那日送走了青荨之後,便頂替了她暫且留在這紅袖坊內玩玩。反正這坊裏的人說了,她臉傷好之前都不用單獨陪客人,蒙着面紗在大廳陪陪酒便是。
那采兒倒也是覺得驚訝,本以為這新來的姑娘得好說歹說勸個幾日才能想明白,沒曾想隔日便追着自己學這紅袖坊內的禮儀,一副壯志熊熊的模樣。所以沒過幾日,湘夫人便随意允了這青荨去陪客人。
月見今日已是吃了四五桌有餘了。這紅袖坊裏的菜色着實是美味。
她估摸着自己再多呆幾日,讓那青荨跑遠了才安心。
而且那日之後,她四處打探這紅袖坊內,雖再沒找到那妖氣,但總覺這裏透着些古怪。
她這面紗挂着,吃起東西來當真是費勁。
這些個男子倒是樂意看她輕撩面紗吃東西。朱唇輕啓,便是看得這些人春心蕩漾了。
不少人趕緊拉來紅袖坊內的媽媽們打聽,還說這青荨何日□□,定要通知他們來競價。
月見自然是聽見了,心中輕蔑一笑,繼續嬌嬌羞羞地吃吃喝喝。
“青荨……真是好名字。”身邊男子一臉□□地靠近月見,将手往月見手背上覆去。
月見趕緊放下手中油膩膩的豬蹄,抽出手,一巴掌搭在男子的臂膀上,順帶擦了擦沾油的手指,壓着嗓音,溫柔地說道:“公子如此瘦弱,定要再來一只脆皮乳豬補補身子才好。奴家心疼。”她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盤算着紅袖坊裏還有哪些菜式她還沒吃過。
男子哪受得住這般溫柔款款,急切沖小二喊道:“小二,上只乳豬。”
月見低頭,故作嬌羞地笑笑。
這廂乳豬沒上上來,倒是來了人将月見叫走。
月見今日已是酒足飯飽了,能甩開這群男人,求之不得,便假惺惺地跟各位公子抱歉告別。
她走到一旁,微微欠身跟等着她的柳媽媽行禮。之前見過一面,聽采兒說,是紅袖坊裏最得勢的一位媽媽。
柳媽媽看着來到跟前的月見,上下打量了一番,道:“青荨?”
月見輕輕點頭,注視着這位柳媽媽。
“呵。”柳媽媽突然一笑,臉色瞬間柔和,朝二樓看臺的方向揚了揚下巴,道,“姑娘你可是行了大運。有貴家公子看上你了,跟我去樓上一趟吧。”
月見有些不敢相信地指了指自己,質疑道:“看上我?”
她不過就是在那吃了一晚上,怎的就招惹上麻煩了。
朝二樓看臺的方向看了看,月見一時震住。隐隐約約可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剛剛吃得專注,周圍又人聲鼎沸,絲毫沒注意這梁襄幾人何時又來了這紅袖坊。她都見這幾人好幾次了,真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
“能不去嗎?”月見眨巴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滿眼無辜地看向柳媽媽。
柳媽媽面上沒什麽表情,只輕輕道:“不能。這等好事旁人求都求不來,你還想推。”說罷便轉身在前面領路了。
月見眉頭緊鎖,心中嘆息,只能想着自己蒙着面紗被識出的可能幾乎沒有,便又放心了些。
進了二樓的獨立看臺,月見微微低着頭,不時将面紗扯緊一些。
柳媽媽将她領了進來之後,便退下去了。
月見從進門瞟了一眼梁襄所在的方向之後,便不敢看他。
她應該不會被認出來吧?
“姑娘,又見面了。”安慶起身笑對月見,道,“今日可否告知花名了?”
月見一愣,看了安慶一眼,完全忘了那日見過這人。不過還是十分乖巧地壓着嗓子答道:“小女名喚青荨。”
青荨……
會是月見嗎?
梁襄注視着眼前的女子,氣息突然微微有些不穩。
剛剛從樓上看下去,離得有些遠,面龐不甚清晰。這會兒近到跟前,才覺這女子眉眼之間像極了他的月見。不知是不是這身紅裙太過風塵的緣故,只覺得不若月見那般清純。
月見就愣神了一會兒,那梁襄便已經走至她身邊。“姑娘可否摘下面紗一看?”
聽聞梁襄出聲,月見不知如何應答,看都不敢看向他。
應該沒認出來吧?就算記得她這臉,也不至于蒙着面紗都認得出吧。可為什麽要她摘面紗?
月見還未答,那邊安慶便覺有趣,道:“喲,我們梁大将軍今日怎的來了興致?稀奇,稀奇。哈哈。”
梁襄回頭冷眼看了安慶一眼。
安慶一愣,然後低聲抱怨:“搞沒搞錯?這可是‘慶王殿下’我看上的姑娘。你确是毫無君臣之禮。算了算了。蕭策宇,來,喝酒。”擺擺頭,安慶放下手中茶盞,端回酒杯。
月見悄悄皺了眉頭,卻又不敢被看了出來,微微将頭垂低了些。“公子,小女子臉上有傷未好,怕吓着各位了。因此輕紗遮面。”
梁襄往前進了一步,更靠近月見了。
咫尺之間,月見甚至覺得自己能感覺到梁襄清晰有力的呼吸聲。
梁襄堅持想看她面紗下的真容:“無妨。”
月見往後退了退,下意識地伸手護住面紗,急忙道:“還望公子勿要為難妾身。面上的傷醜陋,小女子不願示人。過些時日,傷好,自然摘下面紗。”
過些時日,過些時日青荨跑遠了,她也吃飽喝足了,就可以溜了,絕不會被逮住的。
梁襄這麽近距離看着她,就越發覺得像月見了。“何時好?”
月見壓着聲音輕聲答道:“說是月餘便好。”
安慶和蕭策宇坐在一旁,有些聽不下去了,說道:“我說梁将軍你會不會太不憐香惜玉了。人家姑娘哪個不愛美,你這麽咄咄逼人作甚?”
梁襄根本不理睬他,仍是看向月見,又向她靠近了幾步,幾乎快要把月見逼到牆角去了。
這才微微低下頭,靠近月見的耳邊,小聲問道:“等你一月,但你不要跑。”
這眉眼實在是像月見,舉手投足也是曾經的模樣,但若非月圓夜想起月見妖身的模樣,他恐怕也會認不出。
梁襄的臉幾乎都快要貼在月見的發絲上,一時竟讓她有些面紅耳赤起來。
梁襄這家夥,不會是真認出來自己了吧?怎麽可能。
怕是她想多了,不過是單純地見色起意罷了。
靠她這麽近,是想幹什麽。
果然都是臭男人,見不得美色當前。
她倒也鎮定,沒多想便答道:“公子說什麽呢?妾身可不敢跑。小女子是南城青氏人,被貶至此。跑是跑不掉的。”
一是告訴他自己離不開這紅袖坊,二是告訴他自己就是青荨,不是旁人。
梁襄擡起手臂,又緩緩落下,往後退了兩步。無論是與不是,今日是肯定無法從她口中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但會不會真的是他在妄想?蕭策宇也勸過他多次了,月見已經走了,不會再回來見他了。
可回城前那日在城外軍營中,确實感覺不同以往。難道真是他想多了?真不是月見?只是一場夢境?那日真不該與蕭策宇豪飲如此多酒,不然也不會識不出是夢境還是現實。
梁襄擡頭再看了看她的眉眼,仿佛又見到了月見一般。“罷了。”
月見微微颔首,心中輕嘆,可算賴過去了。
“我為公子斟酒賠個不是吧?”月見小步走至桌邊,往梁襄剛剛坐的那位置酒杯中倒上了紅袖坊的蘭花釀。
梁襄在她身後看着她,微眯着眼,覺得這身形也跟記憶中的月見極其相像。那是在他的大帳之中,月見唯一一次因為照妖鏡短暫離開了那具身體。
“今日不飲酒了,誤事。”
月見正在倒酒的手立馬停下,面紗之下,忍不住癟了癟嘴,然後又笑眼盈盈。
“那好,那妾身便給公子斟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