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快遞
照片的熱搜挂上去沒多久就被撤掉了。宋飛揚輸入相關詞條,發現整個微博廣場被清空的一幹二淨,想也知道是謝簡找人撤的。
倆人的微信對話框還是一片空白,和微博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毫無聯絡,一個剃頭挑子一頭熱。
這一熱就熱了三年,怕這些記錄消失,這些年宋飛揚連手機都沒換過。
宋飛揚退出微博點開了相冊,最新一張照片就是他們在殺青宴上的合影。當時微博上這圖滿天飛,他特意挑了張無水印的存了下來。
他打開照片的編輯器,單獨·裁了自己和謝簡的合影,保存成為一張新照片。
這合影不算完美,宋飛揚表情過于嚴肅,而謝簡的視線也沒落在鏡頭上。周圍還有其他人的胳膊或者肩膀入鏡,但這是宋飛揚手中倆人唯一的合影了。
之前倆人倒是也有過一張合影,只不過被謝簡撕了。
那會兒還算是個可以暢所欲言的網絡環境,沒那麽多水軍和營銷號。謝簡年紀輕輕嶄露頭角,自然在微博想發什麽發什麽。
所以宋飛揚就在遙遠的小山村,看到了自己和他那張合影的碎片——在微博裏。
配字:和過去告別。
現在的網絡環境今非昔比,他這條微博自然是已經被删除了。但宋飛揚卻截了下來,存在了自己的相冊裏。
宋飛揚正在這看着照片魂游天外呢,門外就響起了敲門的聲音。
是個快遞員。
“宋飛揚是吧?你的快遞。”
這快遞挺大的,差不多到宋飛揚的腰。宋飛揚接過來看了一眼:“我最近沒買東西啊?”
“你看那名兒,還有這地址,不就是你的快遞嗎?我這兒還好多快遞沒送呢,你這個我算送到了啊。”
快遞員把快遞扔在門口就轉身下樓了,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給宋飛揚。
上次搬家的行李還有一小部分堆在牆邊,宋飛揚順手從那上面拿了剪子拆開快遞。
裏面是個花圈。
外面是一圈白黃相間的菊花,中間是一個碩大的奠字。花圈上還有個白色的飄帶,宋飛揚拎起來看了看。
那上面寫着:蹭熱度的死·媽玩意——宋飛揚。
裏面還附着一張P的宋飛揚的黑白照片,看上去跟遺照差不多。
十月份的北京正是冷的時候,屋子裏也沒送暖氣,陰冷陰冷的。宋飛揚站在門口,還沒來得及關門。他看見這花圈的瞬間,走廊裏不知道哪兒吹了股陰風,瞬間讓他打了個冷戰。
字條上的字很明顯,就是那張照片捅出來的簍子。
估計是哪個明星的狂熱粉絲,扒到了自己的家庭地址。
這種事兒一旦姑息,只會更加變本加厲。宋飛揚抄起電話報了警,拎着這個碩大的花圈就進了警·察局,一路上收獲了不少驚奇的目光。
可宋飛揚沒想到這僅僅是個開始。
他陸陸續續又收到了很多的快遞。
插滿針的娃娃,沾血的外套,死老鼠。
……
到後面宋飛揚已經不敢拆開送來的快遞,快遞員送來直接拒收。
但這依然沒能阻止狂熱的私生飯對宋飛揚的報複。
先是自己家的電總是莫名其妙的跳閘,然後他的手機在半夜會被陌生的電話塞滿,響一兩聲就挂掉,然後繼續打。到後來,這些陌生電話一天二十四小時,持續對他的手機進行轟炸。
本來睡眠狀态就不好,現在宋飛揚被這些電話折磨的疲憊不堪。
他只能關機。
最先發現宋飛揚異常的是謝簡。
自打上次他看出宋飛揚的精神狀态不太對勁後,謝簡沒事就開車來三元新村轉轉,确認宋飛揚在家裏平安無事才會離開。
謝簡到的時候,他剛下樓扔完東西,看走路的方向應該是準備回去了。他把自己裹在一件寬大的外套裏,顯得他整個人更孱弱,風一吹簡直要跟落葉一樣飄起來。
謝簡目送他朝家的方向走去。
三元新村這小區裏野貓挺多,一到晚上就嗷嗷的慘叫,吵的人整夜睡不好覺。這會兒有只野貓猛地從草叢蹿出,路過宋飛揚又很快消失不見了。
很小的一個插曲,宋飛揚卻愣在原地許久都不動彈。
謝簡擔心,又怕自己靠近他他害怕,只能坐在車裏給他打了個電話。
宋飛揚關機了。
上次宋飛揚關機他吓個半死,直接讓吳子安開車趕到了他家樓下。這次他看着宋飛揚立在原地的背影,才覺出來短短幾天他竟瘦了這麽多。
謝簡直接下車了。
這會兒不比晚上,小區裏有不少散步的人,小花園裏也坐滿了帶着小孩出來玩的老人。
謝簡扣上帽子和口罩,高喊了一聲:“宋飛揚。”
有不少人都朝他的方向看過來,只有宋飛揚沒動。
謝簡朝他邁了兩步,又喊了一聲。
依然沒動。
這會兒他已經顧不上安全距離那些亂七八糟的了,謝簡跑過去站到宋飛揚面前,這才發現他臉色煞白地停在原地渾身顫抖。
他又小聲喊了一句。
這次宋飛揚聽見了,只是宋飛揚看清是誰後,猛地倒退了一大步,迅速跑回了家。
謝簡跟着宋飛揚上了樓,但他沒進家門,而是在門口看見了一堆摞起來的快遞。
快遞都沒拆,謝簡低頭看了看信息,發現簽收人都是宋飛揚。只是那上面的信息不全,一連好幾個都沒标注這裏面是什麽東西。
謝簡正翻看着快遞,聽見樓下傳來了腳步聲。
快遞員看見門口站着的謝簡也是一愣:“你倆認識?”
謝簡放下了快遞,“認識。”
“哎呦,那你快跟裏頭那人說說,少買點東西吧。買完了又不要,全都拒收,我這幾天腿都要跑斷了。”
快遞員說着話又從随身的包裏翻出來一個快遞遞給謝簡:“你看看,這又來一個,估計也是拒收,哎。”
謝簡接了過來,那快遞員就離開了。
這快遞和堆在宋飛揚家門口的快遞盒子一樣,信息殘缺不全,唯獨宋飛揚的家庭地址和姓名寫的清清楚楚。
謝簡晃了晃手裏的快遞盒子,很輕,晃起來還有沙沙的聲音,像有什麽東西在爬。
很多快遞在送到的時候,外包裝多少都會破損。這盒子缺了個小口,露出了裏面白色的塑料盒子。謝簡從那小口裏看了一眼,這一眼,讓他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都起來了。
那裏面裝的是活體蟑螂。
謝簡快速甩開了這盒子,瞬間明白了宋飛揚家門口堆的這些快遞都是些什麽玩意兒。
他怕宋飛揚再住下去,人身安全都保障不了。
謝簡過去大力拍起了宋飛揚家的門:“宋飛揚,你得搬家。宋飛揚!”
敲門聲又引起了鄰居的不滿,只是那鄰居這次只是探了個頭出來就很快又縮了回去。
正是上次那個被吓尿的鄰居。
宋飛揚微弱的聲音在謝簡拍門的間隙聲中響起:“謝簡。”
謝簡停下了敲門的手,聽見門板另一頭有衣服和門板摩擦的聲音,應該是宋飛揚貼着門板坐到了地上。
“我是不是做錯了。”
謝簡聽見宋飛揚這樣說。
宋飛揚沒說做錯了什麽,但是謝簡明白。
照片清清楚楚的擺在那裏,不知情的人看見照片的第一眼就會認為這死龍套不知好歹,想紅想瘋了。
他們寄出快遞、辱罵當事人,覺得自己宣揚了正義。
他們懲惡揚善,是這天底下最大的善人。
至于背後的真相如何,沒人在乎。
謝簡同宋飛揚一樣蹲下了,他摸着門板,像在摸着宋飛揚的臉。
“你聽我說,你現在的家庭地址已經洩露了,當務之急就是趕緊離開這裏。不然他們做出什麽事真的不好預測。”
“你先開門讓我看看你,我不進門,好嗎?”
謝簡脾氣惡劣,沒什麽耐心。跟其他人說話的時候,也多用問句,但一般是反問句。
“不可以嗎?”
“不然呢?”
“為什麽不行?”
唯獨在宋飛揚這,小心翼翼地征求他的意見。
謝簡等了半天門裏都沒有任何回應。他只好苦笑一聲說:“這樣吧,我整理還不錯的房源信息發給你,讓吳子安幫你搬家。”
“我不靠近你。”
門那邊依然沒反應。
謝簡等了一會兒,知道今天宋飛揚不會開門了。
“那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轉身朝樓下走去。
謝簡剛下了兩三個臺階,身後的門“咔噠”一聲開了。
謝簡回頭看去,宋飛揚依然站在門口。屋裏沒開燈,還拉着厚厚的窗簾,有點暗。宋飛揚就在這昏暗的房間裏,翻出了一張薄薄的卡片,他伸出手示意謝簡接住。
“我拍戲的片酬都在這裏面了,密碼是你生日。雖然目前只是很少一部分,但一千五百萬我會盡量還的。”
謝簡沒動也沒接。
那一千五百萬本就是他不想讓宋飛揚離開的由子,可誰知道宋飛揚卻執意要還。謝簡不想接,更不想回憶到底是誰把倆人變成了今天這個局面。
倆人就這麽僵持着,直到快遞員去而複返又朝宋飛揚門口放了一個快遞。
“你看,不收就別買,這不折騰人呢麽。”
快遞員很快又嘟嘟囔囔地走了,謝簡上前兩步,站到了宋飛揚面前。
門口的快遞摞的快要和門一樣高了,散發出灰塵和紙殼的混合氣味。再來幾個快遞的話,這裏馬上就要堆不下了。更別說本就擁擠的門口,此刻還站着兩個成年人。
謝簡看見宋飛揚的手不自覺地輕輕抖了下,不知道是因為新來的快遞還是因為自己。
他伸手接過了那張卡,摸到了他涼涼的指尖。
謝簡用力攥在手心裏,卡的邊緣硌的他有點疼,謝簡說:“我收下這張卡,你搬家。”
這次謝簡沒有征求宋飛揚的意見,而是以一個債主的身份命令宋飛揚。
宋飛揚的腦袋依然垂着,不知道看向哪裏。謝簡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他近乎蒼白的後頸,因為垂着腦袋,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凸起,和那天在公交上看見的一樣。
謝簡還知道,只要輕輕往脖子上一擦,他的脖子就會泛起一小道紅痕,要很久才消下去。
簡直就是個瓷做的。
這邊謝簡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他看見自己胡思亂想的對象本人擡起了頭。
他最近應該沒怎麽休息好,眼圈泛着青色,而往日演戲時靈動的眼睛這會兒也稍顯無神。他的目光沒有看向謝簡,更像是盯着虛空中的某處。
過了好久,他才說了句:“好,這次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