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離開

宋飛揚像是被人甩了一耳光,整個臉上火辣辣的疼。他錯愕的看着謝簡,不止是錯愕于謝簡打的那個電話,也錯愕于謝簡的眼淚。

面前的這個人,打從自己認識他那會兒開始,他就是做事随心的樣子。該認真認真,該散漫散漫,好像什麽事情他都可以信手拈來,在他的掌握中。

眼淚這種情緒失控的産物怎麽會在謝簡的身上出現呢?他只會在謝簡演戲,成為其他人的時候才會出現。

所以謝簡也很快察覺到了自己的失控,把頭低下去不願意擡起來。

地下車庫很黑很安靜,車廂裏也很黑很安靜。

宋飛揚啞口無言,他不得不承認自從和謝簡在一起以來,他确實懸着一顆心,做什麽都畏首畏尾,謹而又慎。

是之前被謝簡騙過太多次嗎?是也不全是。

宋飛揚從和謝簡在一起後的每一秒都惶惶不可終日,怕這場绮夢一般的關系在某一天突然終結,也怕自己承擔不了倆人分開後的痛苦。

可如今真到了這個時刻,宋飛揚沒有一顆心安定的感覺,反而感到了無邊的悔意。

對不起這三個字在此刻顯得太蒼白太無力,宋飛揚感到後悔的同時也覺得憤怒。

這憤怒來的莫名其妙不知緣由,更像是一拳打進棉花中,發洩過後沒有回應,只有無邊的憋悶。

“我和蔓蔓不想你生氣。”

謝簡嗤笑了一下,“蔓蔓,到底還有多少人排在我前面?你那天偷偷見的人在我前面,苗苗在我前面,現在又多出來一個蔓蔓。将來你養條狗,是不是都得排我謝簡前面!”

這話就難聽了,宋飛揚語氣也冷了下來:“你別這麽說話。”

“你想我怎麽說話?咱倆在一起這幾個月我對別人是什麽态度,對你是什麽态度你也看見了。我不跟你生氣,我想和你溝通,我想讓你有什麽說什麽,你呢?”

“你騙我瞞我,一次兩次就算了。來找你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要買什麽好東西?能讓你房租交不出來,還要把我的手表也一并借走拿去賣了!?”

“謝簡。你就這麽想我嗎?”

這話一出,宋飛揚也傷心起來。整個地下車庫除了車就只有這兩個傷心人。一個傷心誰都要排在自己前面,一個傷心自己的另一半竟然那麽想他。

“是,我交不出房租是要給他買東西。但我拍廣告前有使用相關産品的習慣你不知道嗎?你讓沈意遠搶走我的代言前不也是看見了我那一冰箱的水嗎!你手上的手表和你給我的代言是同一個品牌,我借來試戴,感受一下。現在這手表就在我家的櫃子裏好好擺着!”

宋飛揚說完就拉開車門下了車,他沒着急走,而是繞到了謝簡那。

他拉了兩下車門沒拉動,又伸手敲了敲車窗。

“下車。”

謝簡沒動,只是放下了車窗。宋飛揚這個角度得彎下一點腰才能看見謝簡。他微微彎腰,身子朝前傾。被不知情的人看到,還會以為他們倆人在接吻。

而事實是,宋飛揚手伸進車裏,替謝簡拉開了車門。

倆人間最後一道屏障解除,可都站着沒動。

他們隐隐有種直覺,那就是只要謝簡下車跟着宋飛揚離開,他們倆就回不去了。

宋飛揚還能看見後座堆滿了剛才謝簡要買的東西。趕上元旦,連産品都換了新裝,喜氣洋洋的。可那麽多好看、喜慶的包裝,都沒能讓現在這氣氛舒緩下來。

倆人一個站一個坐,跟參加木頭人游戲一樣誰也不動。

最後還是宋飛揚先敗下陣來。他瞧着那一車的東西,想起了剛才謝簡和自己視頻的樣子,又想起謝簡朝他流下的那兩行淚,軟了語氣。

“下車跟我上樓,我把表還你。”

他說完轉身就走,沒給謝簡拒絕的機會。

因為腳步聲的響起,車庫裏亮起了燈。不亮,有點昏暗,但也足夠宋飛揚看清自己的影子了。以往他從車庫朝樓上走的時候,都是兩個影子一高一矮,并肩而行。

這次只有他一個影子了,但他知道謝簡跟在自己身後。空曠的車庫裏回蕩着倆人的腳步聲,稍顯沉重,每走一步都足以讓宋飛揚的神經震顫不已。

倆人沉默着進了電梯上了樓,又進了屋。

他們曾在這個房間裏吃飯,接吻,睡覺,做盡有情人該做的事。而今回到這房間,竟是以如此可笑的一個理由。

宋飛揚連鞋都沒換,直奔衣櫃,他從衣櫃的深處拿出了那塊表。這表被宋飛揚放在了一個絨布盒子裏,保護的非常好。

他看也沒看,直接塞到了謝簡懷裏。然後他又走回門口,拉開了大門。

意思不言而喻。

謝簡這會兒反倒不急了,他收了手表,慢悠悠地踱到門口,沒出去。他看着宋飛揚,掏出了煙。

嚓的一聲,謝簡點燃了煙。

謝簡在缭繞的煙霧裏看着宋飛揚,“那天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宋飛揚把門拉的更開了一點,按住門把的手卻在門的背後微微顫抖。

“別問了。”

他的意思很明顯,謝簡也不強求。只是輕聲說了一句:“果然在你心裏,誰都比我重要。”

這聲音被煙霧一裹,随着煙霧一起散在風中。

謝簡撣掉了煙灰,灰燼落在地板和他的皮鞋上,有點髒。

“你知道嗎宋飛揚?這幾個月我沒要求過你什麽。但是每次都是我示弱,每次都是我服軟。我累了。”

宋飛揚瞳孔猛地一縮,擡頭看向謝簡,謝簡卻沒看他,目光落在了門外,然後他伸手一指。

“你們那天就是在那聊的對吧。你不想告訴我沒關系,但你知道嗎?賀樓拍到了你們倆。”

“就在你防着我查監控,讓保安删掉監控的時候,我看監控卻是為了确認你的安全,以及賀樓會不會拍到你。”

這種一拳打到棉花上的感覺又來了,宋飛揚憋悶到不能呼吸。他輕輕把頭靠向門板,冰涼的門板可以稍稍緩解他的憋悶,和這種飄在半空中沒有依托的慌張感。

自己的家庭過于糟糕,他實在是不想讓謝簡知道。

宋飛揚頭抵着門板,一遍又一遍地重複:“別問了,你別問了。”

“哪怕我要和你分手,你也不打算說是嗎?”

按住門把的手倏然松開,門在緩慢地自動歸位。

幾秒過後,門咔噠一聲輕輕落了鎖,整個房間像一個碩大的樊籠鎖住了謝簡和宋飛揚。

憋悶的感覺實在太久,宋飛揚如果不說點什麽做點什麽,他就要被扼住咽喉,窒息而死。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般說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說的話,你可以離開沈意遠嗎?”

這話不光彩,像是強迫謝簡做選擇。可宋飛揚自己一只腳都踏進了深淵,早已顧不上他人。現在的宋飛揚卑劣至極,妄想用這樣低下的手段換取謝簡在自己身邊的機會。

可他沒想到謝簡會是這樣的反應。

“離開?你以為我和沈意遠在一起?”

宋飛揚沒說話,謝簡夾着煙的手也沒再動,畫面像是被人按下了暫停鍵。

良久,謝簡才笑了一下。

“怪不得,怪不得你那天在我提到沈意遠後會是這樣的反應。我他媽的還自作多情的以為你愛我。”

卑劣的表象被撕開,宋飛揚幾乎站立不住。他穿着大衣待在溫暖的室內,可宋飛揚卻止不住地發抖。他想捂住耳朵不去聽謝簡講話,可偏偏謝簡的每個字他都能聽的如此清晰,像被錄音了一般在自己腦海中不斷播放。

“你但凡去我公司随便找個人打聽打聽,都知道沈意遠和吳子安在一起很久了。怎麽?一直以為我那邊吊着沈意遠,這邊還拖着你不放惡心着你了?剛才那句話現在換我說,宋飛揚,你就是這麽想我的?”

橫亘在心頭的大石被人這樣輕而易舉的翻開,宋飛揚的敏感、自卑毫無防備的暴露在陽光下。陽光溫暖,他卻猶如吸血鬼般疼的皮開肉綻。

宋飛揚朝謝簡走了一小步,卻不想謝簡向後倒退了一大步,避他如避蛇蠍猛獸一般。

倆人的距離不減反增。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我三番五次的讓你問我,信任我,你問了嗎?都到現在了你還瞞着我那麽多事不肯說!”

“我說,那天那個男人是我……”

謝簡手一揮,“別說了,我不想聽了!”謝簡閉了閉眼,“我真沒想到會是我先說這句話。宋飛揚,咱倆,分開吧。”

宋飛揚被慌亂纏裹,拼命地想要挽留什麽。他不想再隐瞞了,如果謝簡想,宋飛揚甚至可以把從自己有記憶以來到現在發生的所有事全盤托出,說他個三天三夜。

他點了點頭,自欺欺人一般地說到:“嗯,分開冷靜一下也好。三天,不對,一天可以嗎?分開一天彼此冷靜一下,我們再來談這個問題。”

謝簡漆黑的眼珠一直盯着宋飛揚,“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麽意思,我的意思是——分手。”

宋飛揚張了張嘴,沒說話。

謝簡說完拉開了剛剛關閉不久的大門,背對着宋飛揚又補充了一句。

“哦對了,你還欠我那麽多錢呢。這房子你就先住着,不然我怕我那麽多錢找不着人要了。房租你每個月照給,按市場價吧,一個月六千。”

說完謝簡長腿一邁出了門,門在他身後發出了震天一聲響。

門關上後,宋飛揚也緩緩跪坐在了地上。

面前的地板上還留有少許謝簡剛才撣煙灰留下的灰燼,就一小丁點。

他設想過很多種自己和謝簡分開的方式:理念不合,脾氣不合,或者幹脆被生活的一地雞毛磨滅的沒了感情。可在他的想象中,從沒有像今天這般,如此決絕,連反悔的機會都不給人留。

宋飛揚的敏感多疑和不坦誠,親手将這段感情終結。

倆人在一起的時候,謝簡就像那根香煙般拼了命的燃燒。而宋飛揚卻不溫不火,連點燃自己的意思都沒有。可謝簡燒到了盡頭,走到了強弩之末,宋飛揚才驚覺自己早已被謝簡燃燒所散發的高溫所點燃,只是他留在原地太久,忘了感知周圍的一切。所以最後留給宋飛揚的只有這地板上的煙灰,是他自己不珍惜。

而真到了這樣的時刻,他卻感覺不到悲傷。只是覺得身體裏似乎有什麽重要的器官随着謝簡的離開被他一并帶走了,而那個地方空空蕩蕩,漏着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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