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林獨羿第一次對于這種簡單的語句出現了理解困難的情況。

隔了一會兒才覺得，大概或許可能是他所想的那個意思：“……你是想說，要預約我一個月的陪練時間嗎？”

“對，沒錯。”陸修連倒是回答得相當幹脆，“按照整月結算還是每天單獨結算都行，看你方便。怎麽樣，能包嗎？”

“可以倒是可以。”林獨羿說着，掃了一眼剛剛全部回複完畢的聊天框，“不過估計至少要下周以後了。”

陸修連問：“為什麽？”

林獨羿給出的回答相當态度端正，而且公私分明：“剛剛已經發了一批排隊號碼，你現在下單的話，編號是34。”

陸修連：“？”

他稍微愣了片刻，才回過神：“……沒記錯的話我今天約的這次編號才是13。晚上的排位也才剛剛打完，你這轉眼的功夫，前面就直接排到33號了？”

“嗯，剛剛接下的最後一單确實是33號。”林獨羿語調坦然，“不好意思，我手速比較快。”

那可真是太快了……

陸修連感到有些頭疼。

林獨羿等了一會兒沒見反應，問：“所以還約嗎？”

陸修連心情複雜。

不過總覺得有的包總比沒的包好，到底還是卑微地回答：“約。”

“嗯那你們KOY的編號就是34。”林獨羿翻出了一個便捷記事本登記了一下，忽然想到了什麽，随口多補充了一句，“一局一千，量大也不打折哦。”

陸修連：“……沒問題。”

林獨羿倒是心情不錯，打了聲招呼就退出了游戲。

比起那些不好應付的平臺主播和職業俱樂部們，相對而言跟陸修連所在的KOY接觸起來還知根知底很多，而且還有CHI剛剛加入了戰隊，倒是沒了什麽顧慮。現在正好仗着陸修連財大氣粗，找個借口晾那些借着陪練的機會打其他主意的人，确實感覺美滋滋。

不過同樣的，林獨羿也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

前面既然答應了編號33以前的那一批陪練單子，當然也會如約地認真完成，一視同仁童叟無欺。

接下去的一周時間裏，網友們依舊十分熱情地追着TheONE的腳步，穿梭在各大主播的直播間裏。這段時間幾乎不管TheONE走到哪裏，就能給哪裏帶來一大批的關注，簡直就是完完全全的人氣指向标。

但是很快，自從到了又一個周一之後，大家忽然發現，TheONE的雙排預告仿佛從各大主播的直播間裏消失了般，不管翻遍哪個平臺，都再也沒有發現開播雙排的跡象。

怎麽回事？是取消業務了還是被包場了？

這種情況毫無疑問地引起了陣陣猜測。

外界的讨論度一高，直接讓下手預約的幾家俱樂部感到很是頭疼。

要是早知道那些愛蹭流量的平臺主播們會動手，當時還觀望個屁啊，倒不如一開始就放下架子主動預約，說不定還不會引起這樣大的關注。

而現在，就連那些真正沒有動手的老實俱樂部，都已經依稀有人覺察到了不對勁的地方。

接二連三的，已經有人開始按捺不住地在職業選手群裏旁敲側擊：【都老實交代啊，你們是不是有哪家偷偷跑去約TheONE了？】

其他人也跟着紛紛冒泡。

【确定是被職業俱樂部包場了嗎，萬一TheONE就是歇業了呢？】

【不可能，看他的空間狀态欄，內容都已經改成“近期檔期已滿了”。】

【那就真的有哪家戰隊約了吧？要不然，如果是那些平臺主播約的，早挂噱頭出來引流了。】

【要挖人也光明正大地來嘛，也沒人會嘲笑誰，都別藏着掖着了。】

【說吧說吧，到底是誰暗戳戳動手的？又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事，說說呗！】

【靠啊，你們下手是真快，我們現在倒是想約，TheONE那邊直接關門謝客了可還行。】

【反正我先表态，我們肯定沒約過。】

【我們也是。】

【 1】

……

這個話題接連讨論了好幾波，最終依舊沒有得出一個結論。

而真正已經下手預約的豪門俱樂部們，則是眼觀鼻鼻觀心地擺足了事不關己狀，保持沉默。

不過紙是包不住火的，很快就有人留意到了某幾家詭異的沉默。

想起之前韓新覺在群裏表露的态度，先在群裏艾特了UTO戰隊的總教練夏華宗：【@UTO丶Mr夏，夏教練，上次韓隊看起來對TheONE挺有興趣的，你們是不是準備出手了啊？】

其他人沒有吭聲，但一個個都在暗中豎起了耳朵。

【UTO丶Mr夏：是不是有興趣，你們還是直接去問韓隊比較好哦~#微笑.jpg】

一句話順利地把皮球踢了出去。

但是，并沒有人真的敢去艾特韓新覺。

之所以找夏華宗，就是為了刻意避開這位不茍言笑的老牌隊長，如果說難得有一家戰隊的隊長威望遠高于總教練的，那必然非UTO莫屬了。

“還好，暫時推過去了。”夏華宗說着又翻了翻群裏的聊天記錄，語調十分篤定，“說到底我們也不過就約了今天一天。我看MGD跟AMM的人今天都神隐了，從前幾天開始到面的這段時間裏面，檔期肯定也有他們的一份。”

“別忘了ZHE。”韓新覺說，“Eye既然最先察覺到了什麽，肯定也不會坐以待斃。”

夏華宗只感到腦殼疼：“按時間，ZHE那邊約到的恐怕還比我們早點，落後了一兩天的時間，也不知道有沒有被他們提前把人挖去。”

“應該沒有，不然內戰前就應該直接跟我們的人說了。”韓新覺一邊說着，一邊和夏華宗一起往訓練室走去。

按照這個時間，內戰應該也已經打得差不多了。

兩人推門進去。

正在內戰中的隊員們沒有察覺，圍觀的幾人原本正在熱烈地讨論着，在轉頭看來的瞬間也頓時背脊一直：“韓隊，夏教練！”

韓新覺點了點頭，視線掃過正中央投放的對戰投影：“打得怎麽樣了？”

今天內戰的兩支隊伍都是來自于UTO內部。

藍色方由TheONE打中路，另外四人都是二隊的成員。

紅色方那邊由于韓新覺沒有上場，則是是由二隊的中單加上一隊三人，再額外補充了一個戰邊位置的替補組成。

UTO中單正式選手羅鹿這局輪空，和其他人站在投影跟前正在分析戰局。

因為相比起其他人還是沒那麽怕韓新覺一些，此時作為代表開口回答：“這位榜一的邏輯非常清晰，二隊在他的帶領下都快贏了。”

韓新覺其實也已經看到了兩邊的戰績，雖然多少也算在意料當中，但是眉目間難免有些深沉。

隊長的臉色一難看，其他人頓時更加不敢吭聲了。

最後，比賽在二隊的完勝之下宣告結束。

雖然一隊并沒有全員上場，但是能夠在三位前輩們手裏拿到勝利，二隊幾個上場的隊員們都感到非常興奮，以至于直到摘下了隔音耳機，才終于感受到了訓練室裏面彌漫着的低沉氣壓。

射手位的二隊隊員一個激靈下絆到了數據線，險些摔倒，好在旁邊的輔助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

剛結束比賽的三位一隊隊員內心忐忑地互相交換了一下視線：“……韓、韓隊。”

夏華宗倒是十分理解韓新覺的心情，看周圍的氣壓實在太低，适時地出來打圓場：“好了，既然內戰都結束了，所有人都跟我到會議室去吧。趁着還有印象，帶你們抓緊時間做個複盤。”

“好的教練！”所有人紛紛附和，一溜煙地鑽出了訓練室。

“Xing。”韓新覺叫住了主力隊的輔助汲星洲，“號先別退。”

汲星洲愣了一下，點了點頭。

沒有按下退出鍵，讓出了電腦，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走出了訓練大廳。

整個碩大的空間裏頓時只剩下了韓新覺一人。

韓新覺走到了汲星洲的電腦桌前坐下，戴上了耳機。

林獨羿眼看着自定義房間裏面的人瞬間退了個一幹二淨，就這樣只剩下了最後一個人。

他記得這個ID是UTO的輔助位。

思考了片刻，林獨羿正想打聲招呼也退游戲，便聽到有一個聲音通過自定義房間的內部語音傳了過來：“喂，能聽到嗎？”

林獨羿：“嗯，還有什麽事嗎？”

“我是Team，韓新覺。”

聽到這個名字，終于讓林獨羿感到了一絲驚訝。

他很清楚這些職業俱樂部找他是打的什麽主意，卻是怎麽也沒有想過，在UTO這邊，韓新覺居然會親自跟他接觸。

停頓了一下，林獨羿給出了回應：“韓隊，你好。”

韓新覺設想過很多種開端的方式，但确實沒想到對方居然會給出這麽平靜的回複。

平靜到，甚至連語調中都聽不出太多的波瀾。

這讓他更加确定所謂的“不打職業”不是說說而已。

但是既然都已經到了現在，他當然也不願意放棄去做最後的努力。

韓新覺思考了一下，最終選擇開門見山：“關于你沒有打職業這方面的意向，俱樂部的工作人員已經進行過了轉達，雖然我不知道其中的具體原因，但是還是願意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讓你接收到我們俱樂部的誠意。”

他語調平靜地說：“就如所見，剛才參加內戰的都是我們俱樂部一、二隊的職業選手，通過剛才的比賽，相信你也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我們目前戰隊中存在的明顯問題。”

林獨羿輕輕地“嗯”了一聲，看在對方如此坦誠的份上，給出的評價也算是相當不留餘地：“因為在平常的比賽時候對你的太過依賴，一旦失去戰邊體系的主心骨支撐，剛才整個比賽過程的運營都顯得非常糟糕。”

“糟糕”，對于職業戰隊而言無疑已經是一個極度嚴重的用詞。

這也正是剛才韓新覺在看清楚戰局情況後，感到如此心情沉重的最主要原因。

所有人都知道UTO有一個Team，但是5V5的戰場上，從來都不應該只是一個人的舞臺。

長久過分的依賴，不知不覺間已經成為了UTO內部的一種本能。

韓新覺緩緩地籲出了一口氣，短暫的沉默期間，已經算是默認了林獨羿的評價：“正是因此，UTO才迫切需要一個新成員的加入，來改變這個最難解決的現狀。”

一家豪門戰隊的隊長可以這樣親身上陣給出邀請，無疑已經是一個非常有誠意的表現。

林獨羿可以感覺出韓新覺的用心良苦。

他本身就是從職業賽場上這樣過來的，自然對于韓新覺這位戰隊隊長眼下的艱難處境很是感同身受。戰隊成績的壓力，對于未來的努力尋求，肩負整支戰隊的榮辱積極尋找答案，每一個畫面都曾經出現在他的記憶當中。

但另一方面，即便再惺惺相惜，也只能止于感動這一步了。

只要走上職業這條路，就必然有巅峰也會有低谷，一切的起起伏伏都是常态，他加入UTO或許真的可以成為改變這支戰隊未來的契機，但是MGD呢，ZHE呢，還有那麽多同樣在為了攀登高峰而拼搏努力的其他戰隊呢……

林獨羿很敬佩韓新覺的堅持和努力，但是很遺憾，這一生他并不想要成為另一個韓新覺。

片刻的沉默後，林獨羿才再次開口：“韓隊，很感謝您的信任。但是很抱歉，我已經明确做出了不打職業的決定。至于UTO目前的現狀，從剛才的比賽中可以有很清楚的感受，我也承認引入新的選手的确有機會成為扭轉局面的契機，但是恕我直言，與其将希望放在別人的身上，倒不如寄希望于自己。”

說到這裏他微微一笑：“韓隊你有沒有想過，能夠拯救現在局面的，或許正是UTO本身呢？你要不要試着……徹底放手看看？”

拯救現在局面的，或許就是自己本身。

韓新覺在心裏默默重複了一遍，想到這支幾乎已經冠上他的名字的頂級戰隊，最後緩緩的垂了垂眼。

放手看看。

韓新覺又何嘗不是無數次地想過嘗試。

但有的時候，一旦将重擔徹底地背負到肩上，想要再次摘下，就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了。

更何況他本身，原先就是一個無比會跟自己較勁而鑽牛角尖的人。

不過有句話是對的。

——不破不立。

就像外面很多人說的，成就了UTO的人是Team，毀了UTO的同樣也是他。

有時候太過将一切都拴在身上，反而會成為最大的禁锢。

真當沒有其他選擇的時候，或許這也就成了唯一的路。

韓新覺不茍言笑的嘴角緩緩地勾起了一抹弧度：“很感謝給出的建議，我會嘗試接受看看的。不過最後，可以容我再好奇地問上一句，憑你這樣的頂級實力和絕對敏感的意識，為什麽就這樣堅定地不願意來打職業呢？”

林獨羿稍微哽了一下。

這個問題在前兩天接觸其他戰隊的時候也已經有人問過，沒想到輪到UTO這邊，居然還是逃不掉地再重新回答一次。

沉默片刻，他最後低低地清了清嗓子，如實表達：“真要說的話，應該是顧慮到身體狀況吧。”

韓新覺的聲音微妙地有片刻停頓，才重新開口：“……抱歉，明白了。”

原來，是因為身體不好嗎。

那還真是天妒英才，實在讓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