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求您幫我媚眼含情,怯生生地望着他

宴會在年喜宮舉辦。

明嬈站在石階下,擡頭望着富麗堂皇的宮殿。

琉璃瓦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着璀璨光芒,雕欄玉砌,華美卻又不失莊重。

明嬈深吸一口氣,低首斂眉,安靜地跟在陳氏身後。她面上裝着淡然,無人知冷汗幾乎滲透薄衫。

太後的壽辰……

太後……

明嬈永遠忘不了鶴頂紅入腹後的那種鑽心的痛感,像是有一把刀,在她的肚子裏翻來倒去地攪合,幾乎剁爛了所有的髒器,神志卻還有短暫的清醒。

她清醒地知道自己要死了,清醒地聽着女官的話。前世直到生命盡頭,也不知太後為何那般厭惡她,非要她死不可。

虞硯總是醉醺醺地對着她的靈位道歉,可是卻從沒告訴過她一個緣由。

聽說那時安北侯把那鶴頂紅也給太後灌下去了,他說他夫人吃過的苦,太後也要嘗一嘗。

想到虞硯,明嬈緊攥的拳松開了些。

不知是她精神太過恍惚,還是明妘有意拽着陳氏往前快走,才剛跨進殿門,那對母女就将她甩下,不見了蹤影。

明嬈的身邊沒有明家的婢女,只有一個引路的宮女,小宮女将明嬈帶到了坐席,便退下了。

陳氏到底看重臉面,怕明嬈一個人行差踏錯,丢了明家的臉,陳氏安撫好親生女兒,派了個自家的婢女到明嬈身邊盯着她。

時間還早,衆人三兩聚在一處閑談,明嬈不認識別人,一個人也樂得自在。只是這雕梁畫棟的宮殿,始終給人壓迫感,叫她喘不上氣。

明嬈沒管身邊婢女,自己出了宮殿大門。

夏日暑熱,大抵是嫌宮殿悶熱,許多姑娘公子陸陸續續都偷跑了出來。

大霖百姓祖上有草原人血統,民風奔放熱情,最是豪邁。

女子上街不必遮面,男女同席也不需避諱,瞧得順眼,站在一處談笑風生。

明嬈安安靜靜地躲在觀景臺的一角,默默注視着這座宮城。

她有意躲熱鬧,可出衆的容貌卻從不許她過分低調。周圍慢慢聚了些人,不再清淨。

——“不知太後何時來,我饞這頓宮宴好久了。”

——“前朝那邊宴請一輪後,陛下和太後才會過來,聽說禦膳房新到的廚子手藝比醉香閣的還好,今兒可要大飽口福!”

——“今日來的人真是多,尤其是女子多,你可知曉緣由?”

衆人有片刻沉默。

有人壓低聲音,“太後又要給那位相看人家,約莫着席間就會賜婚,啧。”

“不知是誰家這樣慘,還好我并無姐妹。”

安北侯素有克妻名號,三任新婚妻子皆在嫁往西北的路上暴斃,一次這樣便罷了,兩次三次皆是如此。

縱使安北侯位高權重,手握兵權,又頗得皇帝寵信,可那又如何。

這門親事想攀也要用小命掂量掂量,自己是否高攀得起。

明嬈原本想要離開,可聽他們講起安北侯的事,一雙腿怎麽都邁不動。

賜婚嗎?

也不知是結親還是結仇。

“噓!來了來了!!”

有人激動地拉住同伴的袖子,趕忙出聲制止。

明嬈心跳快了一拍,驀地轉頭,往樓下看去。

她在二層的觀景閣樓上,站在最靠外面的一角,目光輕輕松松便捕捉到了男人的身影。

雖是規模宏大的盛宴,可男人依舊穿着随意,身着一襲墨色绫鍛長袍,腰間配着寶劍,儀容峻挺,冷峻深沉。

他一貫疏懶的神色不再,此刻冷肅着臉,步伐匆匆,氣勢冷峻,不像是來赴宴,倒像是來尋仇的。

“怎的他就能佩劍入宮呢……”閣中有人小聲抱怨。

變故就在一瞬間發生——

哐當!

拐角處,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宮女,冒冒失失地跌了一跤,腳下站穩,手中的托盤卻傾斜,壺中酒全撒在了迎面而來的安北侯的袖上。

男人擡起沾濕的寬袖,團雲紋浸在水漬中,暗了一片。

宮女戰戰兢兢跪伏在地上,帶着哭腔:“侯爺恕罪!侯爺恕罪!”

安北侯低着頭,神色莫辨,叫人看不透心中所想。

那宮女也是大膽,跪在地上就朝男人伸出手去,用帕子要為其擦拭。

手剛牽住男人的衣角,便聽唰的一聲,刀劍出鞘。

一道亮光閃過,在陽光的照射下,劍光晃了明嬈的眼睛。

虞硯拔了劍,果斷地揮劍。

斬斷了被牽住的那節衣角。

他眸色漆黑,神色淡淡,沒有再看那惶惶發呆的宮女一眼,反而擡頭看去。

一眼就捕捉到了明嬈的目光。

探究的視線來自四面八方,唯有這一道,格外與衆不同。

四目相對,明嬈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心跳聲給震聾了。

虞硯只掃了一眼,便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大步離去。

始終落後他一丈遠的随行侍從忙跟了上去,只留下了一名親衛,從地上撈起那宮女,捂了嘴,拖了下去。

閣樓上一片嘩然。

總聽說安北侯恃權自傲,擁兵自重,從來皆是我行我素,自負張揚,可誰也沒真正見過這位淩厲的作風。

在皇宮內院,不僅攜帶刀劍來去自如,還堂而皇之地處置內庭宮人。

“這這還真是……還真是……”一文弱公子措辭半晌,臉憋得通紅,“恣意妄為!”

“目中無人!”

“嚣張跋扈!”

大霖朝尚文,最看不慣粗魯豪橫的武将,安北侯十年未曾回京,一回來便“一鳴驚人”,這幫翩翩公子湊在一起痛斥安北侯的不當行徑。

從他不懂禮數,說到他藐視宮規,最後簡直把他與罪孽深重的叛賊作比較。

明嬈沒心思再聽下去。

義憤填膺的他們好像都忘了,是誰叫這江山安穩,歲月無憂。

……

皇帝與太後姍姍來遲,他們到時,殿內坐滿了人。

衆人皆起身行禮,唯有安北侯神色懶散,獨坐位上,徑自喝酒。

皇帝沒将他的無禮放在心上,笑呵呵地叫人為安北侯倒酒。安北侯似是才察覺到皇帝來,不慌不忙站起身行了禮。

酒過三巡,落在虞硯身上的目光才漸漸少了。

酒意有些上頭,虞硯扯了扯領子,與皇帝說了一聲,離開了宮殿,出去散散酒氣。

明嬈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見他離開,也忙不疊地起身。

陳氏皺眉,“去哪?”

“屋裏太悶,想去吹吹風。”

恰有旁邊的夫人要與陳氏說話,陳氏只得簡單叮囑:“莫要亂走。”

陳氏正要叫身邊的婢女跟着,一個分神的功夫,便不見了明嬈的蹤影。

明嬈追出去時,男人卻早已不見蹤影。

她有些焦急。

皇宮這樣大,她要去哪裏找。

明嬈不敢走太遠,就圍着年喜宮繞圈。可是她低估了這宮殿的大小。

然後,她迷路了。

三轉兩轉,不知繞到了哪裏,明嬈眼見着周圍的景色愈發陌生,心裏也更加焦急。

她在陌生的環境裏就如驚弓之鳥,恐懼感拉扯着她的神經,她變得愈發敏感、警惕。

“喲,這是哪來的仙女兒……嗝……”

明嬈大驚回頭,有個喝得醉醺醺的男子晃晃悠悠地朝他走來。那男子肥頭大耳,一看便知夥食極好。堆滿了肉的臉上,眼睛卻小如綠豆,醜得刺眼。

明嬈連忙用團扇遮面,警惕地後退,她左右望望,見那男子身邊跟了不少宮人,卻無一人阻攔他口出調戲之語,心不住往下沉。

此人身份尊貴,多半是皇親國戚,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身邊跟着的幾個太監看上去身強體壯,她或許跑不掉。

但……總要試試!

明嬈拎起裙角,果斷轉身,朝着假山林跑去。

她自我認知很清楚,自己腿力是比不過男子的,體力更是比一般女子還差,若是往寬敞的地方逃,怕是跑不過幾步就被捉回去。

她是從假山林那邊來的,方才走過的路還記得,那邊掩體多,或許可一搏。

明嬈心裏越怕,腦筋就越清醒。

縱使冷汗已經浸透衣衫,腿也有些軟,她仍咬着牙往前跑。

快了!

明嬈眼前一亮,跑進了假山洞裏,憑着記憶左拐右拐。

身後的腳步聲好像遠了,但她不敢松懈,仍悶頭向前。

在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拐最後一個彎時,迎面撞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唔……”

頭磕在一個堅硬寬厚的胸膛裏,鼻尖頓時湧入一陣熟悉的氣味。

淡淡的檀香裏夾雜着酒香,很是好聞。

明嬈愣了一瞬,未及反應,她的肩膀被人死死按住。

下一刻,尖銳的痛感由肩膀傳遍全身,捏着她肩膀的那只手力道極大,幾乎要将她的骨頭捏碎!

而後明嬈被人粗魯地推開,她踉跄着後退,為了穩住身子,明嬈的手掌撐了下石壁,被尖銳的棱角劃破了手掌。

肩膀與掌心的疼痛叫她的眼底瞬間泛起淚花,擡頭對上那雙熟悉的眸子,莫名其妙地委屈起來,情不自禁地痛呼出聲。“疼……”

聽着這聲軟軟的低叫,望着這雙霧蒙蒙的媚眼,鉗制着她肩骨的手不知怎的,瞬間卸了力道。

男人微低了頭,冷着臉,沉默地看着她。

少女雪膚花貌,媚眼含情,怯生生地望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泛着紅,瞳中滿是清澈幹淨。

虞硯原本推人的手垂落回身側,另一只扶住身側假山的手不自覺用力,待他回神,一塊凸出的石壁被他生生掰了下來。

虞硯沉着臉,将握有石塊的手背到身後。

身後傳來人說話的聲音,淩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明嬈臉色煞白。

大約是前世彌留時的記憶太過深刻,她對虞硯毫無防備且信任。

她咬了下唇,果斷地往前。

假山內通道狹窄,一人通過有餘,兩人通過卻是免不了肢體碰觸。

明嬈紅着臉,從男人身側擠了過去。布料摩擦着布料,肢體接觸着肢體。

夏日衣裳很薄,她甚至隔着衣裳感受到了他炙熱的體溫。

明嬈赧然地躲在了他的身後。

他身材魁梧,肩寬腿長,明嬈縮在他身後,側過身子,低着頭,團扇輕點鼻尖,細聲細語地懇求:

“求您幫幫我……”

啪嗒。

虞硯掌心的石塊掉到了地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