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啊——”

鱷魚張開了它的血盆大口,腥臭的口涎從它嘴中流淌出來,外露的獠牙瞧上去格外可怖。

心裏想好了歸心裏想好了,等到真的獨身面對上這樣兇猛巨大的一條人魚,小王子又止不住的害怕。

好可怕……

要是不成功,他就要被生吞了,連做成清蒸魚的機會都沒有。

好歹清蒸魚還死得體面一點呢!

小王子慫唧唧的往後挪了一步,在腦子裏飛快回想哥哥給他講的課。

前方鱷魚虎視眈眈,後方的鐵絲網又高的離譜。

他顫着聲音張開嘴:“停、停下。”

鱷魚看他兩秒,似是在思忖,最終,生物本能讓它停了下來,趴在原地。

人魚是海中霸王,多數水中的生物看見他們是要遠遠避開的,來自血緣傳承中遺留下來的生物本能告訴它們:千萬不要招惹一條人魚。

這股天然的威懾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而祁雲不僅是人魚,還是人魚國的小王子。

這股威懾讓鱷魚暫時低下了頭。

祁雲開口道:“我給你唱一首歌怎麽樣?”

他不會直接使用精神力,只能将精神力含在歌聲中。

不明所以的鱷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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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唱歌,小王子驕傲得挺胸脯,他可是人魚國裏唱歌最好聽的王子!國民和哥哥姐姐誇他唱得可好聽了。

祁雲自顧自說完,瞥了一眼鱷魚的神态,看它也不像是個能聽懂人話的,輕聲開口。

鱷魚略帶迷茫的眼神更加茫然。

不是,怎麽還唱起歌來了?

這個身上氣息莫名讓它想貼近的人類,看上去,似乎不太聰明的亞子?

然而,聽了兩句,它腦中的思緒便被驟然斬斷。

說不出這是一種怎樣的歌聲,分明沒有歌詞,由少年帶着奶音的清透嗓音唱出來,平添了幾分空靈和缥缈,只是單音節的哼唱而已。

那歌聲并不只從一個方向傳來,而是從四面八方湧來。

——亘古而來。

只是單音節的哼唱而已,鱷魚想。

茫茫然中,它眼前好像出現了一片汪洋大海,太陽高懸在空中,海面波光粼粼,無數破碎的玻璃一般。蔚藍的天空,深沉的海水,海面下似乎有什麽大型魚類劃了過去,那長且纖細的一條陰影箭似的,以人類和普通魚類絕不可能擁有的速度飛了出去。

遠處突然有歌聲傳來。

像一段信手裁剪而來的夢境一般,又好像一片虛無的霧氣,自它周身環繞着,遮擋住它的視線,大海、烈日、礁石……包括那片陰影都消失了。

下一秒,那霧氣又漸漸的散開了。

剛才還烈日當空的場景一瞬便變了,天空陰沉下來,深沉的墨色同紫色暈染開了,于空中深深淺淺的鋪着,大團大團陰雲遮住了原本天空的樣貌,間或有亮紫色的閃電亮起。

那陣若有似無的歌聲變大了,教人能夠清晰聽見。

海面也和之前不一樣了,遠處的海龍卷瞧着只有拇指大小,海浪聲和水聲連綿不絕。

不遠處的一塊礁石上,有什麽東西伏了上去。

鱷魚一瞬便睜大了眼。

它看清了那是什麽。

它看見了一尾淺紅色的龐大魚尾,搭在褐的礁石上,漂亮、璀璨、絢爛奪目,那珠玉生暈一般的光芒足以撕裂天地間的黑暗。

一切因有了他而燦爛。

那是……存在于一千年前的、現如今早已滅絕、便是號稱集齊了所有生物骨骸的帝國博物館也沒有的人魚。

一條活生生的人魚,美好而又虛幻,是夢境一般的存在。

可下一秒,那狀似人魚的東西又沉進海裏,快的仿佛一個錯覺般。

“啊——”

輕輕的哼唱貼着耳畔響起。

所有雜亂無章的思緒消失不見,令人覺得厭煩的事物也在轉瞬灰飛煙滅,消失不見,留下的只有那驚鴻一瞥。

鱷魚眼中的渾濁和暴躁褪去。

小王子停止了哼唱,有些心虛的觀察鱷魚的神态。

他給鱷魚唱的這一支曲子是人魚國的長老們寫下來歌頌人魚的,聽到這首曲子的人會看見人魚。

他原本可以唱別的歌的,可事情危機,他能想起來的只有這一首從小唱到大的《人魚頌》。

希望這只看上去,比別的鱷魚聰明了那麽一丢丢的鱷魚不要察覺出不對勁來。

擔心暴露身份,祁雲才開始擔心自己的小命。

他看了一眼鱷魚:“你現在舒服了一點嗎?”

鱷魚點點頭,猝不及防當着他的面縮小了兩倍,變回正常大小。

小王子:“……”

這是凹凸曼呀?!還可以變大變小,這也太犯規了吧?!!

祁雲有一點羨慕。

他也想變大一點,變大一點,哭出來的小珍珠說不定一顆能夠抵兩顆!

這樣他也不至于露宿街頭了。

鱷魚聽得懂人話一般,點點頭。

祁雲看的滿眼稀奇:“你聽得懂我說話?你好聰明呀,是只有你能聽得懂,還是陸……咳,還是這裏的小動物們都能聽得懂?”

抓準時機打探消息,他可真機智!

鱷魚點了兩次頭。

祁雲早有預料,海底的生物也能聽懂他說話,果然陸地上也是這樣的。

祁雲拍了拍身上的灰,将逃跑途中再次劃破的衣服整理了一下,有些苦惱。

他原本穿的那身鲛绡做的衣服被他放進錦囊裏了,小王子在旅館試過了,臭哥哥只是把錦囊的“取用物品”功能給封住了,“寄存物品”功能還是可以用的。

這一點讓祁雲松了一口氣,覺得哥哥還沒有這麽坑弟弟。

而他身上這一身是用賺到的四十星幣買的新衣服,只是……質量可能不太好。

小王子放開衣服下擺,揮揮手道:“再見,我要走了,你以後不要再把自己變得這麽大來搞破壞了,不能給別人添麻煩,這個是哥哥教我的。”

“——你看。”他指了指巷子外:“全是你弄的破壞,別人打掃起來多麻煩呀。”

鱷魚乖順的聽着他訓話。

小王子說完就要走,餘光瞥到它要走上來,渾身的魚鱗在一瞬間炸了,假裝兇巴巴道:“你要幹嘛?!”

冷靜下來了不會還要吃他吧?!

這麽恩将仇報的嘛,祁雲想。

鱷魚艱難的用爪子在地上寫了一串鬼畫符,擡頭看過來。

它亂畫的那東西看上去像字一樣。

文盲小王子認真地盯着看了半晌,愣是沒辨認出這是個什麽東西。

說是字吧,他又不認識,而且,他都不認字,動物怎麽可能認識字?

祁雲心想,這年頭的鱷魚還挺聰明,居然會假裝自己很有文化,寫假的帝國字了。

他擡頭,和鱷魚對視兩秒,雞同鴨講道:“你想問我是怎麽救你的?”

鱷魚:“……”

恩公竟然是個文盲,它寫的明明是謝謝。

這可怎麽辦,要怎麽交流?

雖然不知道這個人是怎麽做到的,但是他救了自己,他就是自己的恩人。他已經這樣三四天了,再沒有人救他,他也不知道……他會怎麽樣。

是會死,還是會一直持續這樣的狀态,不論如何都是他不想見到的場景。

祁雲看着它,覺得有些眼熟,腦子裏突然想起幾天前,他走出救濟所之前看到的新聞,遲疑着開口:“新聞上說的那條鱷魚不會就是你吧?你點頭吧,別寫那個鬼畫符了,我看不懂。”

鱷魚點頭。

祁雲恍然大悟:“是你啊,這麽多天了你居然一直都在搞破壞,那得給別人添了多少麻煩呀。”

鱷魚虛心接受他的批評。

祁雲又道:“你要答應我,出去之後去自首,就算你是動物也不可以畏罪潛逃哦,答應我的話你就點點頭。”

鱷魚用力點頭。

孺子可教也。

小王子滿意的點點頭,小小聲和鱷魚打商量:“你看呀,我救了你,你以後在路上看見我,不可以咬我,不然你這是恩将仇報,會、會……”

他“會”了半天,沒想出來會怎麽樣,只好道:“反正會遇到不好的事。”

鱷魚仍舊點頭,

祁雲隔得遠遠的确誇了它一句:“好聰明的鱷魚。”說完就準備走,還沒邁開腿就意識到一件事,突然意識到一件事。

小王子“啊”了一聲:“那個、那個……你可以再答應我一件事嗎?不要把是我救了你告訴別人,如果你非要說的話,我叫……我叫雷鋒!”

做好事,不留名,學習雷鋒好榜樣!

……其實是因為害怕被人發現不對勁。

祁雲有些心虛的看過去:“可以嗎?”

鱷魚嘟囔着恩人的名字真奇怪,一邊答應下來:“好的,我會為您保守秘密的。”

祁雲懸着的心落回實處,擡手往右邊揮了揮:“你可以往這邊過去一點嗎?”

鱷魚照做。

祁雲又往右揮了揮:“再過去一點。”

鱷魚又挪了兩步。

祁雲揮手:“再過去一點點。”

鱷魚幾乎貼上了牆壁,面前的人才停下手,踮起腳尖往和它完全相反的左邊走,正面對着它,貼着牆根小步小步的快速挪動,過程中一直用眼睛盯着它,剛挪出小巷子就迫不及待拔足狂奔,讓人一點反應也沒有。

鱷魚:“……”

看來恩人不僅是個文盲,還是個膽小鬼。

鱷魚正要變回人形,耳側突然傳來破空聲,緊接着,一張鋪天蓋地的金屬鐵網淩空蓋了下來,在将它捕捉後便快去收緊,将之牢牢摁在了地面上。

動彈不得。

與此同時,鱷魚聽見了一道冰冷森寒的腳步聲:“陷入精神狂暴狀态市民已抓獲,目前情況良好。”

鱷魚艱難的擡頭,看見了一雙擦拭得锃亮的皮靴,黑色的皮靴邊緣沾染着些許暗沉的褐色,似是凝固了的血液。

它的目光往上,看見了一張冷冰冰卻家喻戶曉的臉。

——被稱為當之無愧戰神的上将,秦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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