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唱歌
半個小時後, 黑車在秦戈的府邸停下。
祁雲背着小書包從車上下來,乖乖跟在了秦戈背後。
面前的宅邸很大,方才車子開進正門時, 他以為已經到了,結果車子又開了兩分鐘才在真正的大門前停下。
管家得知秦戈回來的消息, 忙從屋裏出來迎接。
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上将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身後還跟了個探頭探腦的少年。
少年生得好極了, 一頭如霜雪般銀白的長發,又似珍珠一般, 在灰暗的地方也極為顯眼, 甚至散發着瑩瑩的乳白色光。他那張不似凡人的臉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似乎要将所有美好的詞彙堆疊上去, 方才能彰顯出幾分他的本色。
玫瑰一樣嬌嫩的唇,雪似的肌膚,兩種純粹到極致的色澤交纏在一起,平白生出股誘人來, 教人的眼睛放上去便再也挪不開。
更別提, 他左右眼角還打了兩滴鮮血般殷紅的朱砂痣,襯得他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昳麗。
生得這樣驚豔絕倫、天人之姿的少年, 眼神卻是幹淨的,那雙淺藍色的瞳孔裏一派通透白紙一般, 躲在秦戈身後, 好奇得打量着面前的一切。
管家微愣了愣:“上将,這位是?”
“客人, 為他準備一間房, 這幾天他在這裏住。”
管家猛提一口氣, 看向祁雲的視線裏帶上不可置信,他微低頭,小心問道:“上将,這位小少爺是前來做什麽的?”
“做客的。”秦戈淡淡掃了他一眼,擡腿往裏面去。
這輕描淡寫的三個字奠定了祁雲的身份,他不是來談生意的,也不是暫住的大臣。
他是以私人身份過來的。
管家眼中的不可置信更加濃郁,這是第一次,上将在把私交的人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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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所以的祁雲沖他笑笑,跟在秦戈身後亦步亦趨進了房子。他回頭看一眼管家,跟秦戈小聲嘀咕道:“秦上将,他不是智能管家嗎?”
幼兒園裏使用的便是智能管家,食堂也是智能機器人做輔助,幫助廚師炒菜。
陸地上的許多工作都是機器人在進行的,這些日子,祁雲已經從最開始的驚訝和好奇變成了現在的見怪不怪,猝不及防瞥見有人家中服侍的是真人時,還有些緩不過來。
秦戈解釋道:“我不喜歡用機器人。”
祁雲沒問原因,在這偌大的宅子裏東張西望,一副“我知道了”的樣子點點頭:“這麽大的宅子,要是一點人氣也沒有,住在裏面空蕩蕩的肯定不舒服呀。”
秦戈腳下步子一頓。
他不喜歡用機器人的原因之一,确實是這個。
來他這兒暫住過的大臣和長老也曾猜測過原因,有的說,他不用機器人是因為機器人不保險,容易被入侵,有的說他不需要機器人來服侍,還有的猜測是他性情古怪,不喜生硬的鐵疙瘩。
但是沒人往祁雲說的這個理由上猜。
可這偏偏才是原因。
秦戈不喜歡住處空蕩蕩的,那樣顯得太寂寥,太冷清了,眼下這棟房子裏有管家、廚娘和兩三個打掃的下人,這樣的配置剛剛好,不會顯得吵鬧,也不會讓這房子裏一絲人氣也無。
祁雲說完,突然想起什麽,眼巴巴地瞅過來。
“秦上将,之前說了,有機會讓我看看機甲的,現在這樣算是有機會嗎?”
秦戈道:“明天軍部會把路易斯送來。”
路易斯是他機甲的名字,同時也是他個人終端的私人助理。路易斯擁有控制這棟房子的權限,它的權限很高,甚至擁有機甲和秦戈終端的控制權。
祁雲眼睛一亮,忙不疊道:“好!”
他說着,伸手摸了摸肚子。
下午沒吃飯,小王子現在餓極了。
捕捉到他這個動作,進房前,秦戈通過個人終端給管家下達了命令,讓他準備晚餐。
收到消息的管家有些驚詫。
秦戈的用餐時間很固定,這是長期待在軍隊培養出來的,超過固定的時間段他是不會吃東西的,而八點半顯然不在這個固定的時間段當中。
管家有些疑惑地問了一句,那邊的回複是讓他準備給祁雲。
這條消息剛發出來,祁雲就噠噠噠跑了過來,扒着小客廳的門,禮貌問道:“管理叔叔,請問你有吃的嗎?我有一點餓了,可以給我一點嗎?”
沒有人不喜歡乖巧的小孩兒,尤其是這樣乖巧又漂亮的小孩兒,管家收起驚愕,笑道:“晚餐已經吩咐廚娘在做了,小少爺等一會兒就可以用餐了。——您的房間在這邊,我帶您過去。”
他伸手要來幫祁雲拿背包,小王子在海底被人伺候慣了,下意識将書包遞過去了。
他擡頭,恰巧望見了管家兩鬓生出的幾縷白發,又将背包拿了回來。
“我自己來吧,不麻煩你了。”他乖巧道。
管家盡職盡責地将他帶到房中,躬身退了出去。
祁雲放下書包,撲在大床上滾了一圈,拿出自己的鉛筆和日記本,開始咬着筆頭寫今天的日記。
他有兩個本子,一個用來記幼兒園的小紅花和算賬,還有一個就是日記本。
寫完日記,祁雲把另一個本子拿起來算賬。
還剩四顆小珍珠,給了好心人一顆,只有三顆小珍珠了。
換取的星幣花掉了五分之一,還剩五分之四,明天要出門去買五個盆栽,買完應該只剩下五分之三了,回去後裝修工肯定把教室修好了,支付尾款又劃掉五分之一。
這下只剩五分之二了,省着點用,一定要撐到他回海裏!
算完賬,祁雲收起本本,開開心心地吃晚餐去了。
吃飯飯!吃完飯飯玩一會兒就去睡覺覺!
今日天黑得早,宅子裏早早就安靜了下來。
大約十點半時,窗外下起了暴雨,雨聲稀裏嘩啦地響,模糊了天地間的界限,将或龐大或渺小的建築物遮掩在朦胧的灰色霧氣裏。
卧室內,秦戈褪下軍裝,穿着一襲煙灰色的長袖襯衫坐在窗邊。
他面前的桌上擺了個小袋子,袋子口是解開的,裏頭裝着數十顆圓潤的小珍珠,有兩顆從袋子裏滾了出來,屋內光線調整得微弱,而這兩顆小珍珠散發着淺淺的、乳白色的光暈。
秦戈垂眸盯着桌上的珍珠。
他手點在桌面,從攥緊的掌心掉落下一顆一模一樣的白色珍珠來,骨碌碌同另外兩顆滾作一團,發出聲極輕微的響。
外頭風雨飄搖,他在裏面絲毫不受影響,兀自沉思着。
面前的這一袋珍珠很奇怪。
将這些珍珠帶在身邊後,他連續兩個晚上睡了個好覺,這在以前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想來想去,秦戈将這功勞歸在了小珍珠上。
他用精神力檢測過了,這些珍珠猶如蚌殼一般,外面這層漂亮的殼不算多貴重,重要的是藏在蚌殼裏的“珍珠”。
它們裏面蘊含着一股奇特的力量,不像是目前已知的能量源當中的任何一種。
就連秦戈強大的精神力也無法得知這股力量從何而來,他只知道,這股力量是溫和的,含着生機,能夠安撫他受損的精神力。
而這珍珠,是那小孩兒的東西。
一個貧民窟的黑戶小孩兒,身上為什麽會帶有這麽……神奇的東西?
秦戈眼裏有探究的亮光一閃而過。
倘若這裏頭的力量是危險的,那祁雲很快就會被軍部以謀害上将的罪名逮捕,偏偏這珍珠裏的力量是全然無害的,甚至做到了高階治療師都沒有做到的事。
他捏起一顆珍珠,于指腹把玩着。
裏頭溫和活潑的氣息漫出來,如有實質一般纏繞上他的指尖,親昵地蹭着他的指尖。
他想起了睡在隔壁那個看似簡單的小孩兒。
其實以他的年齡來說,應該是少年,但他的性格和所作所為又像極了一個幼稚的小孩兒,讓人沒法把他和少年聯想在一起。
明明沒見過幾面,那孩子看他的眼裏卻總含着期待和歡喜,對他崇拜極了。
忽的,秦戈耳尖一動,聽見了什麽聲音。
他微側頭,耳朵朝向了窗邊,凝神細細聽着。
……似乎是歌聲?
那聲音的穿透力很強,窗外愈來愈大的瓢潑大雨并沒有影響到歌聲的傳播,聲音的主人正在輕聲地哼唱着什麽,若隐若現、若有似無,缥缈極了,讓人疑惑究竟是自己聽不清歌詞,還是壓根沒有歌詞,僅只是一個單音節的哼唱。
誰在唱歌?
還是在這樣的天氣?
或者說,這樣的天氣會有人唱歌嗎?
秦戈站起身,喚醒休眠中的終端,讓路易斯連接上機甲,與此同時,他從床頭櫃的暗格裏拿出了一把激光槍握在手中,推門走了出去。
外頭的雨聲一下變得清晰起來,稀裏嘩啦的雨聲奏成了一曲無名的交響樂。
那道若隐若現的嗓音也變得更加清晰了些。
秦戈擡腿,朝着聲源處走去。
沒聽錯的話,這聲音應該是從庭院裏傳來的。
靠近庭院,腳下踩着地板悉數換成了厚重的防彈玻璃,只在不遠處的小型拱橋處開了口子。這底下有個龐大的水箱,裏頭養了不少金魚。
越走近,那歌聲愈發明顯。
秦戈無意中低頭看了一眼,腳下的金魚不知受到了什麽刺激,全朝着一個地方游了過去,他這一塊一條金魚也沒有。
他目光一凜,走近了庭院。
幾乎是在他剛踏進去時,那歌聲便戛然而止,仿佛從未出現。
秦戈又往前走了幾步。
于灰蒙蒙的霧氣中,他望見了一個模糊的人形。
等到看清那人形後,他将手中已然打開保險栓的激光槍又關掉了,心頭的警惕不知不覺散了,開口道:“你在做什麽?”
面前的人驚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種時候還會有人出現,左右看看,沒看見人,才遲鈍地回頭他,露出了那張只要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的臉。
他轉身的同時,秦戈也看清了他手中抱着什麽。
那是個……
花盆?
祁雲兩只手抱着花盆邊緣,白生生的指尖染上泥土。他渾身濕漉漉的,懷中的花盆卻沒淋着多少。
秦戈眼力絕佳,瞥見了不着痕跡往他懷裏傾斜的一節枝幹。
小王子眨巴眨巴被雨水打濕的眼睛,道:“我在搶救花花草草。”
秦戈:“……?”
祁雲在雨中小跑幾步,把花盆放在了走廊裏雨水打不到的地方,在相同的位置,還有好幾盆同樣被抱過來的盆栽。
小王子搬完了那一盆,冒雨跑到他面前,纖長的睫毛微顫,解釋道:“它們好可憐,都沒有人把它們搬回去,外面風大雨大的,把它們淋壞了怎麽辦?”
有善心的小王子想到這一點就翻來覆去睡不着,最終抑制不住良心的譴責,選擇了出來搶救盆栽。
聽完他的解釋,秦戈:“……”
半晌,他道:“弄完了嗎?”
祁雲非常失落地搖頭:“還沒有,太多了,有的花盆太大了,我一個人抱不動。”
他低着頭,手不自覺抓住已經濕透了的一角衣擺。
秦戈的目光從那衣擺上掃過去,将拿在手中的激光槍收起,不讓面前的人看見,又伸手挽起了袖子。
眼角餘光注意到他的動作,祁雲眨了眨眼,一滴雨水被風吹進來,正好打在了他眼角,顏色那滴朱砂痣緩緩往下滑落。
猶如美人落淚。
他喚道:“秦上将,你做……”
他話音未落,秦戈往前邁了一步,站進雨中。
一道低沉且有磁性的嗓音穿透雨夜,清晰傳進了祁雲耳中。
“我幫你,兩個人快一些。”
祁雲的眸子亮了,高興地“嗯”了一聲,沖進雨裏把所有花花草草搬了進來。
庭院中栽種了許多盆栽,現在全按照大小順序擺放在了走廊上,祁雲蹲在盆栽旁,用手戳了下就近一盆含羞草的葉子,細長的葉片一點點合攏,很快便只剩光禿禿的根莖。
祁雲看得好玩兒,仰頭去看站在身邊的秦戈。
“秦上将,今天真是謝謝你了,沒有你我一個人要搬好久。”
秦戈的目光落到他垂下來的手上。
那盆含羞草怯生生地将自己合攏在了一起,葉片挨挨蹭蹭地随着風吹的弧度蹭上了祁雲的手背。
那葉片蹭了幾下,祁雲覺得有些癢,把手收了回來撐着臉頰。
他沒注意到,他收回手後,那盆含羞草的葉子有些萎靡地垂了下去,似乎是在失落。
将這一切盡收眼底的秦戈把視線移到祁雲臉上:“嗯,這是我院子裏的盆栽,不用說謝。”
祁雲站起身,擰了把濕透的袖子,脫掉同樣濕透的鞋,跟他揮揮手,光腳踩在地板上回房去了。
他走後,秦戈蹲下身,伸出骨節分明的手去碰同一盆含羞草。
面對他,這盆含羞草沒什麽反應,只是葉子閉合的速度快了些,也沒有湊過來蹭他的手背,被風吹動時顯得不情不願的。
毫無疑問,這是一盆高階植物。
秦戈是帝國最年輕的上将無疑,精神力受損的程度卻也是最嚴重的,皇室、長老院、軍部三方這幾年一直在想辦法修複他的精神力,高階盆栽堆滿了他整個庭院和宅邸,高等級治療師全部請來試了個遍,始終沒有效果。
他在戰場上待久了,身上帶着嗜血的戾氣,極不受植物歡迎,沒有植物願意靠近他,散發氣息來治療他。
帝國如今所有等級的治療師也來他面前走過一遭,卻始終束手無策。他的精神力等級太高,沒有人可以和他對上,稍弱一些的,妄圖接近他的精神力便會被條件反射絞殺。
祁雲的确是個很神秘的人。
帶來的小珍珠能安撫他,這滿庭院傲氣的高階植物也願意親近他,甚至十分少見的、主動靠近他。
不是一盆,而是全部。
搬運盆栽的時候秦戈就注意到了,所有祁雲抱過的盆栽,葉片和花瓣會有意無意地往他身上倒。
偏偏祁雲一點都沒察覺。
秦戈的手越過含羞草,去碰一旁的吊蘭,吊蘭不情不願地被他碰了幾下,借着風勢從他手中逃開了。
嫌棄之情溢于言表。
他眼裏有沉思稍縱即逝。
回了房,祁雲關上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喘氣。
吓死小王子了,差點就暴露了QAQ!!!
還好秦上将沒有懷疑。
人魚特性,遇上暴風雨之夜便會興奮,還會控制不住地唱歌。
小王子自然也不例外。
哥哥說,陸地上有一則童話故事是這樣說的:行駛在海上的輪船被海龍卷掀翻了,甲板上的王子掉進了海中,被浮出來的人魚公主救了。
這則童話并不是瞎編的,遇見暴風雨時,人魚便會從海底浮上來,坐在礁石上歌唱,這是深入人魚骨髓的天性,無法控制。
剛下雨的時候祁雲就睡不着了,他在床上翻來覆去躺了好半天,一張嘴就控制不住想唱歌。
輾轉了快半個小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偷偷從床上摸下來,跑到了庭院中。
他用精神力籠罩住了庭院這塊地方,只要有人踏進來就立刻住嘴,做完這一切,小王子高高興興地唱了好幾首,直到引來秦戈才住嘴。
祁雲抖抖身上濕漉漉的衣服,心道好好險。
只差一點他就要暴露了,太危險了,但是又控制不住想唱歌。
魚生艱難。
小王子好想抱着魚尾巴痛哭一場、任性一回,直接回海裏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子:魚生艱難QAQ。
明天上夾子,晚一點更新,小可愛們等不到就別等了呀,挨個麽麽啾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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