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我叫祁雲

水面破開巨大的波浪, 一只通體純白的貓跳到了水中,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水面上,只餘下一圈又一圈漣漪。

海底的水流湧動着, 從四面八方而來,白貓努力睜大眼在海水中尋找着。

少年擁有一頭格外顯眼的銀色長發, 如同綢緞一般,要想找到少年應該不是什麽難事。

白貓想着, 愈發用力地往水底潛進去。

胸腔內的氧氣正在一點點被剝離, 這時候的白貓只是一只很普通的白貓罷了。明明是夢,他卻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溺水般的窒息感。

但更為強烈的情緒, 是想找到少年的心。

終于, 他在海底看見了一片銀色。

他猜得不錯, 那頭緞子一般的長發即使在海底也散發着光芒, 是昏暗的海水中唯一亮眼的東西。

趨光的水生物在這銀光的照耀下跑了出來。

一群通體色彩斑斓、只有拇指大小的魚兒驟然從珊瑚礁裏游了出來,綴在尾端的小魚游着游着,不知怎的游到了那頭緞子似的發中,迷失了方向。

過了好一陣, 一雙白皙的、骨節修長卻纖細、屁兒生着薄紗一般的璞的手撥開頭發, 捧着小魚,把它送回了隊伍尾端。

“迷路了呀。”

白貓聽見了少年的聲音。

那麽輕、那麽柔, 軟軟的,天然的溫柔和關切從裏頭流淌出來, 那種窒息感也在瞬間驟然消失。

斑斓的小魚被送了回去, 卻忍不住回頭偷偷看一眼,最後幹脆飛快地游過來, 嘴輕輕碰了下那雙手的指尖。

它吻了下少年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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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

斑斓的小魚又飛快游回了隊伍尾端。

而少年似有所感, 在此時擡頭朝他看過來。

白貓看見了此生永遠也無法忘記的場景。

那頭過長的發絲鋪展開, 随着海水的律動像着四周分散開來,少年藏在這銀白的發中,擡起一張昳麗的面,眼角兩滴朱砂痣殷紅似血。恍惚間,那兩粒小小的朱砂痣變成了種子,生長出一朵嬌豔鮮嫩的、同樣殷紅的海之花,花朵柔弱地垂了下來,将少年的眼尾狀似包在了裏頭。

祁雲拿着那個小匣子,看過來的目光微訝。

“貓貓……你怎麽下來了?”

他眼裏迅速升騰起驚喜,想到陸地上的動物不能夠在海裏生活,這絲欣喜又變成了慌張,想也不想便飛快游過去。

一條柔韌的淺紅色碩大魚尾從銀發中驟然掙出。

祁雲沖出銀發的包圍圈,飛快到了近前,将他摟入懷中,又一刻不停地破水而出,來到了海面上。

白貓渾身的毛毛濕透了,還不小心嗆到一口水,眼下正焉巴巴地趴在他懷裏,沒什麽精氣神的樣子。

小王子心疼壞了,拍拍他的脊背,有些焦急地問道:“貓貓怎麽樣?沒事吧?有沒有哪裏不舒服,你怎麽跳下去了呀?”

白貓用爪爪撲了下濕漉漉的鼻尖,勉強比劃了一個自己沒問題的手勢。

祁雲捏捏他的爪爪,拿出自己找回來的匣子。

“你看,這是匣子,裏面的小珍珠一顆也沒有少,全部給你。”

他把白貓放在礁石上,又将匣子往他面前推了推,笑得格外雀躍,“貓貓可以把這個收下嗎?貓貓喜歡這個,對不對呀?”

想到他剛才因為自己一個動作,二話不說就潛進水底,白貓心頭莫名一緊,猶豫很久才點了下頭。

祁雲的眼睛驟然亮了。

他和白貓在岸邊玩到月至中天,才戀戀不舍地揮揮手,跟他告別。

臨別時,他忍不住又約了明天的見面,看見白貓點頭後,他高興得不知該說什麽,心花怒放地回了海底。

小王子一連去了五天,第六天時,他終于按捺不住問白貓。

“貓貓願不願意……去我家呀?”

白貓玩兒小珍珠的動作一頓,擡頭看過來。

兩雙同樣通透的藍色瞳孔在此時對上,祁雲緊張得攥緊了手心,生怕他拒絕自己,然後再也不來海邊了。

通過這幾天的了解,他已經知道貓貓沒有主人。

從聽到這個答案的那天起,小王子就一直蠢蠢欲動,想把貓貓帶回海底,直至今天,他才鼓起勇氣問出這個問題。

“我會對你好的,你想玩什麽都可以,你想住在陸地上,我可以給你建房子,以後每天來陪你。你想住在水面上飄着玩兒,我也可以讓姐姐幫忙,你和我回去的話也可以,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我不會攔你的。我有好多好吃的和好玩兒的,你來的話,我全部分你一半,你全部要也給你,不過要偷偷的,不然哥哥看見會罵我的……”

他一口氣說了一堆,眼神希冀地看着秦戈。

“你願意跟我走嗎?”

迎着他充滿期待和渴望的雙眼,白貓沉默着垂下了眸子。

祁雲的心驟然從半空墜到了海底,無比失落,又不願意相信貓貓拒絕了他,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貓貓。

他試探着伸手,在貓貓聳拉的耳朵上輕輕碰了碰。

觸感柔軟至極,表層的白色毛發太厚實,以至于他甚至摸不到藏在白色毛毛中的小耳朵。

“貓貓,跟我走好不好嘛……”

白貓擡頭。

一魚一貓的眸子對上,祁雲的眼裏充滿着緊張和期待,眼巴巴地看着他,眼尾已經有淚光出現,似乎只要他現在拒絕了少年,下一秒少年就能當着他的面哭出來。

白貓極輕極輕地歪了下頭。

“喵。”我答應你了。

話罷,他意識到眼前的少年聽不懂他在說什麽,于是伸出一只爪爪,在祁雲的手背上輕輕拍了下,人立而起,朝着少年展開了自己的懷抱。

……我願意跟你走。

我們再也不要回來了。

祁雲呆愣住了,巨大的歡喜似波濤洶湧的海水朝着他湧來,這種高興和雀躍無法用語言來形容。他有些手足無措地把白貓捧起來,無比小心地将人抱在了懷中。

“我、我……”

他連着說了好幾個“我”,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憋紅了臉,好半晌才克制地抱緊懷中的白貓。

“我帶你回家,以後我們就是夥伴了,好不好?”

白貓盯着他驟然點亮的瞳眸,自己的眸子也跟着亮了起來,裏頭有一絲笑意洩出。

他點了下頭。

小王子太高興啦!

這是小王子的第一個小夥伴。

他在人魚國有兄弟姐妹、有父母、有臣民、有長輩、有同業……唯獨沒有朋友。

同齡的人叫他悉數是叫他小王子的。

他們是小王子的臣民,不是小王子的朋友,這一點小王子分得非常清楚。

……雖然哥哥罵他是個一根筋的小笨蛋,認準一件事便不會改變,也不知道變通。

但小王子還是覺得,他生來的職責便是守衛他的臣民,哪怕臣民和他關系再好,也是臣民,不算是朋友。

他的朋友随便叫他什麽都可以,他會非常喜歡他的朋友,他的朋友也要非常喜歡他,他們要互相喜歡才對!

祁雲看過一個故事。

這則故事是講述友誼的,大致意思是說:

一個人半夜來到他的朋友家裏,朋友正在睡覺,醒後拿了長劍、錢袋等物飛快将自己全副武裝起來。

他告訴他的朋友:如果你是輸光了錢,袋子裏的錢能夠讓你翻本。如果有人和你吵架,那我陪你一起去,這裏還有一把長劍,需要的話你也拿去吧。

半夜造訪的人只是搖搖頭,旋即說:我做夢夢到你看上去非常悲傷,擔心你遇到了什麽事,因此放下不下,所以才深夜造訪的。①

這個故事讓小王子看完之後記了很久,他也想擁有一個這樣的朋友。

貓貓雖然和他種類不同,但是,他們也可以成為朋友的呀!

他用真心去換貓貓的真心,貓貓也會把自己的真心給他。

小王子抱着白貓傻樂了很久,才把礁石上的東西一樣樣收拾好,打算帶着貓貓潛進海底。

白貓在此時突然喵了一聲。

祁雲有些疑惑:“貓貓,怎麽了呀?”

白貓仰頭看過來,興許是因為在夢裏,和除了海裏的動物之外,向來是雞同鴨講的小王子奇跡般的聽懂了他的話。

“你問我家在哪裏?”

“——我的家,就在這裏呀,這片海洋都是我的家嘛。”

确實,鲛人一族避世不出,他們生活的地方在另一個空間中。是以,所有海洋都是人魚的領地,也即小王子的家。

白貓的臉皺在了一起,很顯然,他沒有理解小王子的這句話。

“你住在哪裏?”

小王子奇跡般的又聽懂了,他捧着貓貓去看海底,“我住在海底呀,就在下面。”

白貓的瞳孔中有驚詫。

……海底?

少年住在海底?

這太荒謬了,帝國如今根本沒有發明能夠讓人類在海底長時間存活的藥品或輔助器械,除了獸形态是魚類的人之外,沒有誰會、誰能長時間待在海底。

少年卻說他生活在海底。

這怎麽聽,都像一個荒誕的、可笑的、不可相信的謊言。

可少年看上去不像是會撒謊的樣子,他的眸子裏滿是認真。

祁雲隐約猜到了他的意思,“唔?貓貓不相信我嗎?那我先帶你去海底游一圈。”

話罷,他伸手輕輕捂住白貓的嘴,将這只小貓咪貼近自己的身軀。

旋即,他猝不及防便潛進了海。

白貓:“!!!”

預料之中的窒息感并沒有到來,那只随意捂着他嘴的手,和抱着他的那只手一起,這雙手如同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将他看牢牢隔絕在了裏頭。他獨自憋氣許久,幾乎以為自己要死在海底時,他忍不住松了口氣。

……沒有嗆到。

他可以在海底呼吸。

白貓的瞳孔中漸漸升起了震驚,懷疑自己是在做夢。

可這種感覺卻無比真實。

想要在海底呼吸其實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吃下巫女和皇室兩方管轄的草藥,另一種則是讓皇室帶着無法呼吸的人下去。

因為他們是海之子,被他們承認的人,在和海之子肌膚相觸時,便能在海底呼吸。不過這個方法有個弊端,這意味着他們必須時時刻刻在一起,一秒也不能分離。

這種方法迄今為止根本沒有人使用。

因為向來高傲的皇室是絕不會和陸地上的生靈接觸的,更遑論帶着對方潛入海底。

小王子是個例外。

等白貓好不容易回過神,扒着祁雲的手擡頭看了一眼,海面已經離得非常遠的,就連他也只能隐約看見海面的影子。

這得是游出去了多遠?

少年的速度非常驚人,恐怕只有機甲能夠和他相比拟。

祁雲另一只空閑的手揉揉他的小耳朵,含着期待問道:“喜歡這裏嗎?”

白貓回頭。

他一點吃力也沒有,玩兒似的游動着,甚至還有閑心低下頭來逗貓。

白貓決定收回前言。

少年的速度連機甲也比不上。

祁雲把貓貓摟緊,示意他轉頭看過去。

大大小小、各種各樣、奇形怪狀的魚在深海中游動着,自在又惬意,這仿佛是另一方天地,海水湧動着,水流輕飄飄打上他的毛發,對他抱着十足的溫柔。

這是一副非常漂亮的景象,沒有絢麗多姿的魚類、珊瑚,也沒有陽光,卻是白貓見過的所有景象當中最美的。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視線,把頭抵在祁雲的肩頭,餘光驀地發現了一副奇怪的場景。

不論什麽樣的魚,在少年游過來之前、經過時、以及走開後都會退避三舍。它們似乎早早地就感知到了少年的來到,提前讓開,鋪成了一條無形的路。

這裏頭許多魚白貓聞所未聞,自然也弄不清楚它們為什麽會這樣做。

他看了沒一會兒,視線便被少年身後滑動的長發給吸引了,下意識伸出爪爪想要去勾,卻被祁雲按在了懷裏。

“貓貓不可以離開我,會呼吸不過來的。”他認真道。

白貓猶豫了一下,選擇收回爪爪。

祁雲重新展露笑顏,“貓貓真乖。”

白貓在他懷中擡頭看了眼,他已經看不見海面的蹤跡了,愈往下,他看見的魚類也就愈多、愈怪。

直至五分鐘後,白貓終于看見了一種眼熟的魚類。

起先是若幹個灰黑的點,沒多久,龐大的陰影群出現在他們上空,并且愈來愈近。

白貓也得以看清了那是什麽東西。

……一群大白鯊!

白貓的瞳孔驟然縮小,他非常清楚這種生物有多兇殘,少年根本打不過對方,只怕一個照面便會被撕碎,而他現在的樣子也幫不了少年什麽。

他有些焦急地伸手拉扯着少年的衣服。

躲起來!

快躲起來!有危險!

少年傻乎乎的,在他腦袋上揉了揉,“貓貓別怕。”

白貓突然覺出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誰害怕了?!他只是害怕少年被鯊魚撕碎!

快躲起來啊,不管少年是怎麽能在海底呼吸的,都快躲起來!

不能讓那些鯊魚發現!!!

他兀自瞎叫喚半晌,少年卻沒有一點反應。白貓又氣又急,悄無聲息放出精神力,将少年和自己用精神力包裹住,不教那群鯊魚發現。

他不由得攥緊了少年的衣袖。

小王子一頭霧水,見他渾身僵硬,也不再往下游了,在原地停下,焦急道:“貓貓哪裏不舒服?怎麽了?這裏的水壓太強了嗎?怎麽回事呀,姐姐明明跟我說你感受不到的,難不難受,難受的話,我們就先回去!”

他說着,淺紅的尾巴一擺,頃刻便準備朝着上方游去。

“喵!”不行!

上面就是鯊魚群!你不能上去!

小王子誤把他的阻攔當成了點頭,尾巴飛速擺動,一個眨眼便沖到了鯊魚群面前。

白貓心頭一緊。

……完了,他們被發現了。

藏在少年懷中,他清晰看見那群鯊魚嗅着味道轉身,張開滿是利齒的嘴朝這邊游了過來。

白貓抱緊了少年。

而少年也終于發現了這群成群結伴游着的鯊魚,動作微頓,歪了下腦袋看着鯊魚群。

奇怪的事随之發生。

鯊魚群游到近前,沒有興奮地沖過來,将弱小的獵物撕殺,反而接二連三地沉到了比少年低一等的地方,仿佛是在……俯首稱臣。

白貓緊繃的精神力捕捉到了一股奇怪的聲波。

他腦子裏儲存着帝國目前為止記錄在冊的所有聲波資料,可他卻辨認不出這是什麽意思。

他下意識擡頭去看祁雲。

小王子抿着唇看向鯊魚群,愈發摟緊了懷中的貓貓,覺得是它們吓到了自己好不容易拐到海底的貓貓。

他不太高興地道:“你們吓到它了。”

那股聲波的頻率變強了。

白貓驚疑不定地看着他,眸中的冷漠被這怪誕的一幕瓦解,情緒掩藏不住流露出來。

那段聲波過後,小王子道:“不可以有下一次了。——還有,別告訴他我來過這裏。”

“他”指的是誰?

一個接一個疑問在白貓心頭浮出,他望着祁雲的側臉,突然覺得這個少神秘極了。

小王子半點沒察覺他的心思,尾巴一擺便游走了。

這個“他”,指的當然是哥哥。

不知道為什麽,哥哥讨厭毛絨絨,小王子極其喜歡毛絨絨。姐姐有時候調侃他們,說他們兩個應該互補一下,這樣就均衡了。

因着擔心貓貓,祁雲用盡了力氣往前游,不過眨眼便沖出海面,松開捂住白貓嘴的手,擔心地問:

“貓貓現在有沒有覺得好一點?”

白貓扒着他的衣襟,輕輕點了下頭。

小王子抱着他慢慢往岸邊游。

途中,他突然道:“你在岸邊等我一下,應該只要兩個小時的時間,我就會再上來找你。”

聽見他要離開,白貓心裏下意識一緊。

“喵?”你要去哪兒?

祁雲道:“我要去拿金色海之花的果子給你,吃了以後你就可以在海底呼吸了,這樣貓貓以後就可以陪着我啦。”

白貓的那點心慌又散了,用爪爪扒緊他的衣服。

岸邊很快便到了,祁雲把他放在原來的那塊礁石上,正待轉身,忽然想起什麽,靠着教室問道:“貓貓,你還你有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你有名字嗎?”

白貓不太情願地點了下頭。

他不喜歡這個名字。

祁雲笑得彎了一雙眼,“這樣啊,那等你能說話之後,要記得親口把你的名字告訴我哦。”

白貓點頭,擡頭與他對視,爪爪也擡起來指了一下他。

這是……什麽意思?

小王子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

“貓貓在問我的名字嗎?”

白貓點頭。

小王子突然就笑了。

今天晚上的月光不太明亮,還被陰雲遮住了大半,海邊本該是黯的,可他笑起來,卻教白貓覺得眼前一亮,笑得仿佛不是少年,而是月亮。

白貓遺忘了方才見到的所有東西,他也不記得今晚的月亮是怎樣的,他眼裏只裝得進去眼前小小的月光。

小月亮緩緩張嘴。

“我叫……”我叫祁雲,你想怎麽叫我都可以。

夢境至此戛然而止。

祁雲醒了。

他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一會兒,頭腦迷迷糊糊的。良久,他準備翻個身繼續睡,手剛一伸出去就頓住了。

小王子狐疑地掀開被子。

……他睡覺之前明明是躺在床中央的,怎麽一覺睡醒跑到了床邊,還差點摔下去。

他的睡姿一向很好,睡着之後便不會亂動。

這還是第一次。

小王子難免有些新奇,遲鈍的大腦微回神,察覺出腿上有奇怪的觸感,低頭一看——豹貓閉着眼,兩只前爪緊緊握在一起,後爪則踩在了他的睡褲上,不斷踢着腳,試圖把他從床上踢下去。

小王子:“……”

原來是喬喬搞的鬼。

這麽小的貓咪,睡着了力量居然出奇地大,趁他睡着,把他從床中央踢到了床邊,但凡他醒得再晚一點,說不定便會被豹貓給踢了下去。

看來豹豹說得是對的,不能和喬喬睡覺,他太不老實了。

祁雲一臉無奈地把小貓咪拎回枕頭上,又把枕頭抱到了沙發上。

這樣就踹不到了。

他松口氣,準備下樓喝杯水再回來躺着。

門甫一打開,小王子的動作就頓住了。

他面前靠着一只已經睡着了的、用尾巴把自己圈起的白貓。

是他的吉祥。

吉祥不是在豹豹的屋子裏嗎?怎麽跑到他門口來睡覺了,還沒有蓋被子,就這麽躺在冰涼的地板上。

祁雲慌忙蹲下去,無比小心地把白貓抱進懷中。

突然的騰空讓白貓睜開了眼。

祁雲小小聲道:“吉祥,怎麽跑到……”

他話音未落,布偶貓半夢半醒地湊過來,将小腦袋在他懷中蹭了蹭,動作和眼神透着十足的依賴和眷戀。

不用再問了,祁雲一下就懂了。

他的貓貓想他了,所以偷偷跑過來趴在了他的房門口。

想明白這一點,小王子滿心盡是柔軟的。

他的貓貓怎麽可以這麽粘人呀。

……他太喜歡了。

祁雲把布偶貓的尾巴撈起來,抱着他下樓去喝水。

“吉祥,我剛剛夢到你了。”他邊走邊絮絮叨叨地念。

原本已經有些昏昏欲睡的布偶貓支棱起耳朵,擡頭看過來,那雙眼被困意渲染得格外凝重,深沉如墨,仔細看又能看出裏頭的一絲墨色。

他用爪爪扒拉了一下祁雲的衣服,“喵?”夢到我什麽了?

一樓沒有開暖氣,現在的季節晚上給是冷的,祁雲想了下,拉開外套把貓貓罩了進去,只露出一個小腦袋,這樣也方便他單手抱着貓貓。

“我夢見你不認識我了,我可傷心了,哭了好久。後來我又問願不願意和我一起回家,你點頭了,我可高興了,抱着你一起睡。我想着,一覺醒來就可以看見貓貓,所以睡得特別快,然後……”

一覺醒來,他真的在門口看見了他心心念念的貓貓。

這是小王子醒後記得的片段,被他随意拼湊在了一起。

白貓盯着他看了半晌,爪爪在他的衣服上輕輕拍了下,“喵。”我也做夢了。

秦戈不記得那個夢是什麽了。

他唯一記得的只有月光下少年彎着眼眸,還有兩點殷紅似血的朱砂痣。

……和祁雲一模一樣。

或者說,他夢見祁雲了。

秦戈不記得這個夢是什麽,但他莫名覺得,這個夢非常真實,仿佛在很久之前,他曾親身經歷過一般。

水很快燒開,祁雲拿杯子倒了一些,自己喝了一半,那些杯子低頭問他:“吉祥口渴嗎?要不要喝一點?”

白貓點頭,在他的外套裏掙了掙,把兩只爪爪伸出來,抱着玻璃杯小口小口喝水。

喝完後,他猛然意識到什麽。

……這是祁雲的杯子,他剛剛還喝過。

小王子一點也不嫌棄自己的貓貓,把杯子洗幹淨放回置物架,揣着白貓上樓。

“吉祥想在哪兒睡?”

話是這麽說的,他卻不願意松手,不想把貓貓送回豹豹的房間。

他的貓貓都跑過來找他了,他不想把貓貓抱回去,可是他要尊重貓貓的意見。

思及此,祁雲難得有些緊張。

白貓沒沒有讓他失望,腦袋一縮就進了他的衣服裏。

祁雲咧開嘴笑了。

他就知道,他的貓貓最喜歡他!

睡覺也要和他一起睡,真粘人。

祁雲隔着外套揉了下白貓的腦袋,心滿意足地往自己的房間走。

他脫下外套,把白貓放在床上,“好了,貓貓,我們睡覺吧。”他生怕自己動到白貓的傷口,在一人一貓中間隔了個枕頭,最後揉一把白貓,滿意地躺了下去。

白貓對此沒有異議,閉上眼,鼻尖卻突然嗅到了什麽味道。

那是……

另一只貓的味道。

秦戈突然覺得很不舒服,他不喜歡這股味道。

可是他卻說不出來,他究竟是不喜歡這只貓,還是不喜歡這只貓纏着祁雲。

秦戈索性不想了,默默增強自己的嗅覺。

他聞得出來,這味道遍布床上、枕頭上,甚至祁雲的衣服上也有。這也就表明了,他是直接抱着那只小貓咪睡的。

……為什麽到了他這兒,就要隔一個枕頭?

貓的天性作祟,他睜開眼,輕松跨過枕頭,仗着自己是虛胖,陷進了祁雲和枕頭之間的縫隙裏頭,變成了一長條的姿勢正對枕頭側躺着。

饒是如此,他鼻尖還萦繞着那股讨人厭的氣味。

祁雲的困意去得快,來得也快,這會兒已經有些昏昏沉沉了,下意識伸手摟住他,過了半晌才反應過來。

“……唔?吉祥,你怎麽過來了?”

布偶貓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兀自沉思兩秒,突然擡腿,一腳把面前的枕頭踹飛了。

旋即他轉過身,将自己的腦袋靠在了祁雲懷中,鼻尖萦繞的氣味變成了祁雲身上獨有的氣味,那是陽光和某種清甜的果子氣味,很淡,卻完美地将另一只貓的味道給蓋住了。

發現這樣果然聞不到一丁點別的貓貓的氣味後,身心逐漸趨近貓貓的秦戈便心安理得地睡了。

祁雲也不推拒,迷迷糊糊把他摟緊了。

“吉祥真乖,我們睡覺覺啦……”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最後一個字的尾音因為他睡着了而驟然中斷。

秦戈莫名覺得前面四個字有些耳熟,倒似在什麽地方聽過一般,他沒來得及深思,便猝不及防睡着了。

清晨,祁雲率先睜眼,第一眼便看見了懷中雪白的毛團子。

他心軟得一塌糊塗,下意識把臉湊過去蹭了蹭。

觸感真的超舒服的……

比棉花還要柔軟,貓貓到底是怎麽做到這麽毛絨絨的呀?

祁雲忍不住把臉埋進他的毛毛中,深深吸了一口,感覺自己幸福得快要暈過去了。

他吸着,陣地從布偶貓的脊背變成了他的小肚皮。

貓的肚皮像一個天然的熱水袋,軟乎乎的,小王子在他肚皮上蹭了蹭自己的鼻尖,沒忍住埋頭進去吸了一口。

實在是太舒服了。

怎麽可以這麽舒服?

仗着貓貓在睡覺,祁雲偷偷吸貓吸得不亦樂乎,眼睛幾乎快彎成了一條狹長的線。

好不容易,他吸夠了準備起床,正要擡頭時,額頭突然被一只粉爪爪拍了下。

伴随着一聲無奈而又摻雜了些微弱羞赧的叫聲,小王子擡頭,對上白貓那雙眼。

完了,偷偷吸貓被抓了個正着,貓貓會不會嫌他煩呀?

祁雲一瞬間渾身僵硬。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地是,祁雲耳邊驟然炸開一聲貓叫。

“喵喵喵——!!!”

他下意識擡頭,半夜便被他挪到床頭櫃上的豹貓氣得渾身發抖,眼神死死盯着他。

作者有話要說:

小王子(遲疑):我們這算是被捉奸在床了嗎?

秦戈:……

豹貓:已氣瘋,jpg

––––––

錯字晚點捉!

注解①:來源于《拉封丹寓言》中的《兩個朋友》,原文如下:

在南非的莫諾莫塔帕王國,有兩個真心的朋友,他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據說這裏的人交朋友,比其他地方的人真心實意得多。

一天夜裏,人們早已進入了夢鄉,一個朋友突然從睡夢中驚醒,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就徑直朝另一個朋友家跑來,把他家仆人叫醒,因為他感覺夢神已邁進了朋友家的大門。

被吵醒的朋友非常驚慌,他穿起衣服,系好錢袋,全副武裝,對朋友說:

“半夜造訪一定是有急事相告,是不是賭錢賭光了?我這裏有錢你拿去。要是和別人吵架,我們一同去論理。我還有把利劍,如果需要你也把它拿去。”

“不,”他的朋友回答說,“感謝你的熱情關心,我既不要錢也不要武器,我只是在睡夢中看到你有些悲傷,我擔心你出了事,所以連夜飛奔趕了過來。這就是我半夜來訪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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