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奧德裏奇·查爾斯·蘭特
在确定U星的戰争勝利、敵軍被全面擊退, 秦戈的目光便移到了祁雲身上。
小王子背對他蹲着,不用猜便可以知道,他面上定然是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将頭埋在手臂中說不定就是在哭。
……歸根結底,原因是他。
假若在最開始祁雲說要收養他時, 他沒有順應形式答應下來,而是直接拒絕, 祁雲也不會對他抱有這麽大的期望, 更不會在他跑了之後這麽傷心。
這件事是他考慮不周,當時鬼使神差便點頭答應下來, 全然沒有想到這之後他應該怎麽辦。
既然他已經答應了祁雲, 要做他的貓貓……
他就已經遵守承諾。在沒有恢複人形态的這段時間, 他可以留在祁雲身邊。
秦戈邁開腿, 朝着祁雲跑了過去。
他拽住祁雲的衣角,對方轉頭将他抱入懷中。
秦戈的身形有些僵硬,可聽見對方猶帶哭腔的嗓音時,那絲抗拒在不知不覺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伸爪爪拍了拍祁雲。
……好了, 別哭了,我回來了。
祁雲抱了他很久才略微松手, 一邊用手背抹眼角一邊看他。他的兩只眼睛都是紅的,鼻尖也是紅通通的, 看上去格外可憐。
“你跑到哪裏去了?”小王子委屈地問。
秦戈擡起爪爪, 指了指不遠處的垃圾桶。
祁雲把他舉起來,眼裏的委屈凝滞了一瞬, 轉而變成呆滞和遲疑。
“吉祥去……鑽垃圾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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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戈:“……”
不争的事實。
小王子沒有問他為什麽跑, 也沒有問他鑽垃圾桶幹什麽, 揉揉他的耳朵,頭一次感受到了啼笑皆非是種什麽樣的體驗。
無奈過後,他嚴肅起來,認真道:“下次不可以這樣了,你亂跑,我會擔心。”
“如果吉祥被車攆到了,或者是被人不小心撞到了,我會很傷心的。你要記住,你現在不是孤身一貓了,你是我的貓貓,我也是你的呀。我會非常非常難過的。”
秦戈微楞。
他擡頭。
祁雲的瞳孔裏滿是認真,沒有一絲怪罪,他劫後餘生一般松口氣,抱着懷中的貓貓站起來,一瘸一拐地往幼兒園的方向走。
“我們該回去了,崽崽們還在幼兒園等我們。”
他走的姿勢不太對,秦戈不自覺從他懷裏探出頭去看他的右腳。祁雲之前追他的時候,他躲到了別的地方,因此沒有發現祁雲崴到了腳。
剛探出一個頭,祁雲便用力把他摟緊了,緊張兮兮地問他:“不可以再亂跑了!”
秦戈伸出一只爪爪,艱難地指了指他的後腿,姿勢很明顯,問他是怎麽弄的。
沒有人關心自己的時候,小王子把所有苦和痛咽進肚子裏。一旦有人問起,他便忍不住一點疼痛。
祁雲眼淚汪汪地看着他,“追你的時候不小心扭到了。”
秦戈沉默,扒着他衣襟的爪爪微微收緊。
他很喜歡祁雲這個孩子。
不論是性格、長相還是其他的,他都很喜歡對方。這種喜歡似乎是長輩對小輩的喜愛,又不全是,還有一絲他自己也說不清的感覺。
這是人形态時的他,而獸形态時的他,不因為外物原因,只是單純的喜歡祁雲、想要親近對方,還有些無法忍受別的貓貓靠近對方。
更甚至……
開始舍不得從對方身邊離開。
祁雲身上半點沒有小孩兒喜新厭舊的毛病。
他說想要秦戈當自己的貓貓,給秦戈一個家。就真的全心全意把他當成自己的家人,秦戈往車流當中跑,他沒有猶豫一下就跟着跑了過來。
……連崴到了腳也不管。
祁雲把他裹進懷中,不顧行人或疑惑或好奇或驚豔的視線,慢吞吞走回了幼兒園。
雪豹站在門禁處等他。
看見祁雲,他瞳孔微微一亮,懸在半空的心落了下來。
他不是不想追出去,實在是身為“學生”,他踏過幼兒園的門禁之後就不能出去,只有老師能夠自由進出,學生進去後是不可以随便出來的。
他只好站在門禁處等祁雲回來,所幸他等到了。
等人走到了眼前,雪豹微楞,上下将他好好大打量一遍,聲音裏透着遲疑:“祁老師,你怎麽變得這麽狼狽?”
祁雲和吉祥出去也不過才一個半小時時間,離開時人和貓都是幹幹淨淨的,回來後一個賽一個地髒。
而且,祁雲的腳似乎扭到了?
雪豹瞳孔微縮,目光從他右腳移到他的臉上,平鋪直敘地陳述事實,“你崴到腳了。”
祁雲點頭,解釋道:“吉祥跑的時候沒有看路,不小心摔到垃圾桶裏去了,我追它跑下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把腳崴了一下,沒什麽大礙,回去我找噴霧噴一下就好了。”
他頓了頓,跨過安檢門,往雪豹身邊瞄了一眼,“崽崽們呢?”
“我讓小獅子帶着他們先回去了,我不放心,所以守在門口等你回來。”
祁雲眼裏有感動流淌出來,幾乎想不管不顧蹲下/身去抱一把雪豹。
“謝謝你,豹豹。”
他說着,便要往大貓班的方向走,雪豹攔住了他,他還有些疑惑,“怎麽了?”
雪豹問道:“你去哪兒?”
祁雲道:“回班上洗澡,怎麽了呀?”
“你的腳扭到了,要去校醫室看,請醫生給你包紮。”
小王子擺擺手,不怎麽在意道:“只是扭到了一下而已,不用這麽麻煩的,那樣太麻煩別人了,我辦公室裏有應急醫藥箱,裏面應該有速效噴霧,我噴一下就好了。”
雪豹盯着他看,眸中升騰起不贊同。
“你太不把自己的身體當一回事了,祁雲。”
他的語氣難得嚴肅起來,祁雲的心神還沒來得及放在他後面的直呼其名上,便被他格外認真的語氣給弄懵了。
“……嗯?”
祁雲有些不明所以。
他很少使用腿走路,就算可以化形之後也更多是使用游的,畢竟在海裏游比較快。對他而言,腿的重要性一般,他自然也不知道雪豹為什麽會是這樣一副隐隐有些生氣的模樣。
他在想什麽,那張臉上悉數顯出來了,白貓和雪豹看得一清二楚。
前者蹙眉,後者直接開口:
“扭傷不是什麽小事,如果扭傷嚴重有可能傷到骨頭,更甚至引發骨裂或是撕裂性骨折,治療不及時你的腿會廢掉。只是輕微扭傷也要重視,不重視的話下一次還有可能扭到。次數多了就會變成習慣性扭傷,以後你只是走路腳踝都會鑽心的疼,到了陰雨天,腳會疼得你睡不着覺。”
小王子聽得一愣一愣的,完全不知道扭傷可以這麽嚴重。
白貓叫喚了一聲,在他過來後,于他懷裏點頭,眸中盡是認真和嚴肅,示意他快點去看醫生,不要認為小病無所謂。
祁雲幾乎是被兩只貓貓逼着去的校醫室。
走到半路,他妄圖掙紮一下,先帶白貓去洗個澡,被兩只貓貓異常嚴厲地拒絕了。
布偶貓用兩只爪爪捧着他的臉,迫使他低頭對着自己,擡起右腿示意他快去包紮。
雪豹則是用腦袋頂着他的大腿。
一個在前面吸引他的注意力,一個在後面推他,小王子踉踉跄跄地走到了校醫室。
被不知道的人看見了,鐵定分不清究竟誰是老師誰才是學生。
祁雲敲了敲門。
“你好,請問有人在嗎?”
比起自己的腿,他其實更在意白貓,白貓跑了這麽久,也不知傷口有沒有崩裂……
不對,白貓自己的後腿也是受傷的,還骨折了,怎麽可以理直氣壯地來說他?!
小王子出離憤怒了,用了點力氣狠狠揉一把懷中貓貓的耳朵,聲音裏帶着控訴。
“怎麽可以只說我?你自己的腿腳也受傷了,我們一起包紮!”
他話音剛落,校醫室的門在他面前打開了。
祁雲視野內驀地闖進一截鉛灰色的襯衫衣擺,他挪開視線去看開門人的臉,姿勢從原先的低頭變成了仰頭。
好——高!
和好心人差不多高!
小王子眼裏浮出震驚。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年輕男人。
他穿着一席鉛灰色的長袖襯衫,領口和袖口收拾得非常整齊,袖口折疊到了手肘處,右手手腕上還戴了一只白色的表。
年輕男人擁有一頭淺棕色的發,戴着一副金絲邊框的眼鏡,狹長的狐貍眼隐藏在薄薄的平光鏡片後。氣質溫文爾雅,神情也是溫和的,只能偶爾從眉眼間瞥見一閃而過的倨傲和輕蔑。
他似乎不如外表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有禮,本性約莫是同獰貓一般的高傲,以至于看向他人的視線中透着一絲微不可察的輕蔑,似乎不太耐煩。
小王子發現了一件事。
他要踮腳尖才能夠到年輕男人的下巴。
唔,這樣來看的話……還是好心人要高一點,他踮腳尖可以夠到好心人的喉結。
年輕男人溫和地笑了下,“有事嗎?”
祁雲點頭,“我不小心扭到腳了。”他有些不好意思,“請問你是校醫嗎?”
年輕男人點頭,目光落在他弄髒的前襟上,閃爍着不明光芒的眸光一頓。
是個髒小孩兒。
祁雲一喜,“太好了,可以麻煩你幫我看看我的腳嗎?那個,還有一件事,請問你可以看貓嗎?我的貓貓的腿骨折了,前幾天的時候骨頭接好了,不過它剛才下地跑了一圈兒,所以我想請你幫它也看看,可以嗎?”
年輕男人的視線落到祁雲懷中身形微僵的白貓上,正打量着,驀地察覺一道視線投在了自己身上。
他尋着蹤跡低頭。
雪豹看着他,眸中有清晰的不可思議和疑惑。
校醫的唇角若有似無地挑了一下,一道含着訊息的精神力傳向雪豹,只有三個字:看什麽?
雪豹蹙眉。
看清年輕校醫時,他幾乎脫口而出,問對方為什麽會在這裏,并且……
還僞裝得和人形态時的他這麽像。
這人真是。
校醫看過來的眸光很輕,他收回視線,落在祁雲身上的目光又重新變得溫和起來。
“進來吧。”
祁雲抱着白貓進了校醫室,在床鋪邊緣坐下。
校醫道:“先看你的,把鞋和襪子脫了,我看看腳踝扭傷的程度嚴不嚴重。”
祁雲沒有異議,脫下鞋子和白襪一看。他原本細瘦的腳踝現在腫得老高,活像個白面饅頭,根本看不出骨頭在哪兒。
看清他腳踝的秦戈和雪豹先後向他投去不贊同、甚至是帶着淡淡批評的視線。
這叫沒什麽?腳腫得這麽厲害,他不是醫生,怎麽知道自己的腿傷到哪兒了?噴灑藥劑噴霧的效果最多只能治表層,萬一裏頭的骨頭也傷到了呢?
小王子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他也沒想到看起來會這麽嚴重嘛……
其實沒有這麽嚴重的,但因着他這雙腿不似平常人的腿一樣,故而要脆弱得多,腳踝也比普通人的更加小巧精致。
校醫的目光滑過他的腳踝,短暫停留在祁雲挽起褲腳、露出的一小截小腿上,不過瞬息便收回了視線,轉身去拿東西。
這短短的一秒被秦戈察覺到了。
他的眼神中帶上些許警惕,抱緊祁雲的手,心頭驀地升起抗拒和厭煩。
就好像,他的所有物被別人觊觎上了一般。
校醫去得快,回來得也快,在祁雲面前蹲下身,伸出戴上了纖維手套的手,握住祁雲的腳踝輕輕掰動,檢查他的骨頭是否扭到了。
小王子顧不上心虛,疼得眼淚汪汪。
“醫生,好了嗎?”
校醫掀起眼皮,自薄薄的鏡片後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是溫和的,又暗藏了些別的。
他的目光沒能和祁雲的對上,在中途被他懷中的白貓截走了。
秦戈目光冰冷,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眼裏含着警惕。
校醫仿佛什麽也沒看見似的,收回手,溫和道:“沒傷到骨頭,我開一瓶藥劑噴霧給你,一天兩次,早晚噴,兩天下來就好了。——這是怎麽扭傷的?”
他一邊背過身去,在櫃子裏翻找藥品,一邊随口問道。
祁雲晃悠着另一條腿,“下樓梯的時候跑太快,不小心扭到了。”
“那的确很不小心。”校醫道,将一瓶噴霧遞過來,又給了他一個盒子。
盒子上有字,但小王子看不懂,他只以為這個是藥,舉着盒子問:“醫生,這個藥一天需要吃幾片呀?”
校醫在桌後點擊終端記錄,聞言失笑,“這個可不是藥。”
小王子茫然:“那是什麽呀?”
“糖。給小孩兒服用的增強骨質的糖果,可以讓你以後少崴到腳,這次運氣好沒傷到骨頭,下次不一定運氣這麽好。”
祁雲收好瓶子,下意識嘟囔了聲:“我不是小孩兒,不要總把我當成小孩兒來看待嘛。”
校醫聽見了這一聲,目光細細描摹着他的輪廓,似是在打量他。
“你是……大貓班新來的實習老師?”半晌,他開口道。
祁雲點頭。
“我聽說過你。副園長說你今年才十八,十八可不就是個小孩兒?”
小王子有些郁悶。
在海底他明明是成人,不然也不會被臭哥哥強制丢到岸上來歷練。哪知道陸地上的規定和海底不一樣。
他可是正兒八經的大人!
成年人!
誰見到他都說他是小孩兒,小王子委屈巴巴地想,他才不小。
他忿忿不平地揉了揉懷中的白貓,開口道:“我的腳看好了,醫生,你可以看看貓貓的腳嗎?”
校醫動作一頓,落在白貓身上的視線冷淡了幾分。
他看得出白貓對他的敵意,知曉對方對他已經提防了起來,态度自然要冷淡得多。
他可沒有閑工夫用熱臉去貼別人的冷屁股。
他隔着手套握住白貓的後腿,祁雲幫他把白貓舉起來,方便他查看。
“怎麽樣呀?它有沒有動到傷口?”
校醫面上含笑,“沒有,很健康。他恢複得很好,你說他是前幾天才接受的治療,我看他的恢複速度比常人快很多,手術的後續用藥有哪幾種?”
祁雲說不出來,幹脆從小黃鴨包包裏把藥瓶拿出來給他看。
“哦?這兩瓶都是S+藥劑,難怪恢複得這麽快。”
校醫看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将瓶子還給祁雲。
小王子收拾好瓶子,将剛拿到的一瓶噴霧和一盒糖果揣進懷裏,正準備走,突然被校醫喊住了。
“我似乎忘記問了,你叫什麽名字?小老師?”
他喚小老師時拖長了尾音,“師”字的最後一個音節像把小鈎子似的,含着說不清的暧昧和缱绻。
偏偏祁雲什麽也沒聽出來,報了自己的名字就走了,也不問問他為什麽要問。
雪豹落在他後面,出門時回頭,目光晦暗不明地瞥了他一眼。
校醫從始至終沒看他一眼,目光落在了祁雲身上。
等人走遠了,他才用喟嘆一般的語氣念了一遍“祁雲”這個名字,字音纏繞在舌尖上,念出了千分缱绻與萬分不舍,如同在聲情并茂地朗誦一首吟游詩人寫的詩句。
尾音在空曠的室內盤旋許久。
半晌,校醫笑了下,随手摘下金絲眼鏡,将垂落下來的額發向後梳,露出了鋒利卻精致的眉眼,眸中的輕蔑和玩味也不再遮掩,周身氣質也變得懶懶散散起來,仿佛沒骨頭一般坐在沙發上。
他用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奧德裏奇?”
通訊器那頭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飽含疑惑,仔細聽還能夠聽見從中透露出的絲絲縷縷不耐。
奧德裏奇,也即校醫未語先笑,“皇兄,你猜我在哪兒?”
他口中的皇兄是皇太子卡爾,祁雲那天見到的白虎的哥哥。
卡爾問:“哪兒?”話語中隐約透出不耐,像只暴躁的大獅子。
奧德裏奇笑彎了一雙狐貍般狹長的眼,“我在布拉德裏克所在的幼兒園當校醫。——我剛剛見到了個很有意思的人,他說他叫祁雲,沒記錯的話,他似乎是布拉德裏克所處班級的喃實習老師?”
卡爾動作一頓。
“你去哪裏做什麽?”他頓了下,聲音裏有着警告,“別胡來。”
卡爾太知道自己這個弟弟的劣根性了。
奧德裏奇是皇室的二皇子,比卡爾小一歲,外界一直盛傳他和其他兄弟關系不好。媒體批判他野心大,想要封頂王儲之位,可事實上,蘭特家的幾位皇子沒有一位願意成為王儲,推來推去,王儲之位落在了身為長子的卡爾身上。
奧德裏奇的目光從掃過垃圾桶,裏頭赫然是一雙他剛丢進去的纖維手套。他摩挲着指尖,兩只手上悉數傳來消毒酒精的氣味。
“瞧你這話說的,我能亂來什麽?我來純粹是為了照顧布拉德裏克,我的寶貝親弟弟。”
“……”
卡爾:“你就是用這話騙了父王和母後,讓他們同意你去幼兒園當醫生的?”
“嗯哼。”
卡爾合上筆蓋,眉目間有怒氣浮出,“你究竟去做什麽?”
奧德裏奇笑了。
“我出去旅游一趟,回來聽說了些事,有些好奇罷了。那個叫祁雲除了臉之外,哪裏特別,特別到讓你頂着父王母後的壓力,硬是同意了布拉德裏克出去旅游。”
卡爾沉默着。
年輕的校醫轉着一支細長的玻璃比,筆尖輕輕點在了桌面上,發出“砰”的聲響,猶如驚雷一般。
“好吧,我承認他在別的地方也挺特別的,——傻得挺特別的。”
奧德裏奇道:“我親愛的皇兄,你是沒見過美人還是沒見過笨蛋,這樣一個笨蛋有哪些地方可以入你的眼?不妨說來我聽聽看。”
卡爾捏了捏眉心,想說些什麽。
他和祁雲只有一面之緣,從奧德裏奇口中說出來便平白變了一種關系。
可對這個天生頑劣、喜歡玩弄人心的弟弟,他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最終只是冷漠道:“你動了他,布拉德裏克會跟你翻臉。”
話罷,他幹脆利落挂了電話。
奧德裏奇望着光屏上通話中斷的界面,過了許久才笑了下,自言自語道:“和我翻臉?我可是他親兄長,為了一個外人和我翻臉?”
祁雲不知道校醫室發生了什麽,揣着白貓一瘸一拐地回了大貓班。
路上雪豹和他說,他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回了幼兒園被崽崽們罵純屬是自己作來的。
是以小王子格外心虛。
他甚至沒和崽崽打招呼就準備悄悄去洗澡,結果一踏進幼兒園便被守株待魚的豹貓抓了個正着。
豹貓沖過來用力拽着他的衣角,張嘴咪呀喵嗚地亂叫。
“那只臭貓跑就跑了!你跟着他沖出去幹嘛?!為了他你連崽崽都不要了,還讓我們等了這麽久才回來,你過分!你偏心!”
祁雲把小貓咪順手揣進口袋裏,“喬喬別鬧,我和吉祥要去洗澡,你小聲一點,不要把小獅子它們引出來。”
豹貓自動在他口袋裏調整姿勢,猛地把腦袋竄出來看着他。
“你說什麽?為什麽讓我小聲,你自己做得出丢崽崽這種事,就不要怕別人說!”
祁雲聽不懂,可小貓咪炸毛的表情他看了無數次,就算聽不懂他說什麽也能看得出來他想表達什麽意思。
他伸手輕輕捂住豹貓的嘴,将額頭抵上了他的額頭。
“喬喬別生氣啦,你看,我身上髒髒的,吉祥身上也髒髒的,讓我們先去洗澡好不好?”
豹貓蹙眉看着他。
“你手上也是髒髒的,還把我也弄髒了。”
祁雲聽不懂,本想讓雪豹幫忙翻譯,還沒轉頭,身旁便傳來一道聲音。
“他說他的毛毛也被你弄髒了。——祁老師,你的腳怎麽了?”
這是……小獅子的聲音。
他有些僵硬地轉頭,小獅子眸中帶着淡淡的疑惑,歪頭看着他的腳踝。
他往小獅子身後看了眼,猞猁和白虎也過來了,唯一不在的獰貓不知跑到哪棵樹上睡覺去了。
聽見小獅子的聲音,猞猁和白虎走到他腳邊,三只貓貓夥同雪豹把他圍了一個圈兒,低頭盯着他紅腫的腳踝查看。
祁雲想躲也找不到地方躲了,只好心虛地把腿收回來。
“沒什麽,不小心扭到了,沒什麽大事,已經看過醫生了,噴點藥就好了。”
雪豹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他追吉祥的時候扭到了腳,還不打算去看醫生,只想自己随便找點藥來噴。他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如果不讓他去看醫生,他回了幼兒園也記不住要上藥。”
雪豹頓了頓,又道:“他還不打算告訴你們。”
完全被戳中心思的小王子心虛地低下頭。
他捧着的豹貓扒着他的手掌邊緣探頭去看他的腳踝,半晌,豹貓收回視線,微微眯了下眼,瞳孔中浮出危險。
白虎和猞猁的眼中有不贊同浮出。
小獅子心疼得不得了,用爪爪輕輕扒開他寬松的褲腿。
“祁老師……”
他喚了一聲,什麽也沒說。
他想說的話全在未盡之言中。
偏偏就是這一聲,讓小王子用力低下頭,安靜得像只鹌鹑一樣。
豹貓兩只小肉墊拍着他的臉頰,兇巴巴地看着他,狠狠一爪子拍在了他的嘴巴上。
“撒謊!不誠實!打你嘴巴!你還想騙人!”
軟綿綿的小肉墊拍上來根本沒有多少力道,祁雲甚至感受不到他是在拍還是在摸。
他忍住了想在小貓咪肉墊上親一口的沖,低下頭,認真和幾只貓貓道歉。
“對不起,我不應該瞞着你們的。”
小獅子沒注意聽他的話,爪爪輕輕碰了碰他的傷口,二話不說就推着他往教師宿舍走。他推了兩下,想起什麽,學白虎平常頂祁雲走的動作,把祁雲托在了自己背上,穩穩走到教師宿舍。
小王子還沒反應過來便突然騰空。
他揮了揮手腳,想跳下去,被白虎和猞猁一邊一只手給摁了小獅子背上。
“別亂動。”猞猁眸色陰沉。
祁雲還在心虛,掙紮了兩下,見沒有用便乖乖趴在了小獅子身上。
到了宿舍,他想抱着白貓去洗澡,不出意外又被阻止了。幾只貓貓把他摁在床上,給他噴了藥劑噴霧,看着腫成饅頭的腳踝消下去不少才作罷。
猞猁擡頭看了眼他懷中的白貓,陰郁道:“他既然想走,下次便不要追他了。”
祁雲默默把淪為箭靶的白貓裹進懷裏。
“也不能全怪它,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
他的聲音在白虎和猞猁的逼視下愈來愈小。
“可你不去追他,你根本就不會受傷,你還跑到車流當中去了,運氣不好不止是扭傷,你的胳膊腿現在還在不在原位都不确定。”猞猁陰沉沉道。
他存了幾分吓唬祁雲的心思,想把祁雲吓怕,這樣他以後再想起來時也就不會那麽不管不顧了。
小王子果然被吓到了,好半天沒出聲。
白虎也在旁邊嗷嗚嗷嗚地贊同。
只有小獅子,匆忙去給他叼了一雙小黃鴨的毛絨拖鞋過來,把他穿的帆布鞋丢到了一邊。
“這兩天不要穿別的鞋子了,腳沒有好之前穿拖鞋,想去哪裏叫我托着你去,白虎和豹豹也托得動你。”
小王子小小聲道:“可我還要去食堂呀,我去食堂總不能讓你們托着我去,讓別人看見了不好。”
小獅子斬釘截鐵道:“那就別去了,在我們這邊吃,小食堂的食材完全夠多一個人。”
祁雲搖頭。
“不行,小食堂是你們用餐的地方,我應該去教師食堂才對。”
小獅子的眸色變得深了些許,這是他不高興時的反應。
“別的班級,當天值日的班主任或者老師也是在小食堂吃的,他們要負責看管學生,讓學生把東西吃完。”他頓了頓,“我們只有你一個老師,這是你從很久之前就應該做的事,祁老師。”
祁雲被他說服了。
他點了下頭,偷偷擡頭瞥一眼小獅子,忍不住問:“小獅子,你怎麽不說我呀?”
小獅子把毛茸茸的麗加大腦袋搭在了他的膝蓋上,眸色溫柔,含着星星點點的笑意。
“因為我知道,祁老師不讓豹豹告訴我們,是不想讓我們擔心,不是怕被我們指責。”
這番話一出,其他的貓貓俱是一愣。
豹貓趴在他掌心,悶悶不樂地用爪爪把自己的臉埋了進去,小聲嘟囔了句,“誰關心你。”
明明剛才最擔心祁雲的就是他,最生氣的也是他。
因着小獅子這番解釋,祁雲好不容易把幾只貓貓哄好,還對他們做了保證,下次這種事絕不會再發生。
把幾只貓貓哄去睡午覺,祁雲把屋子裏不常用的代步機找出來。
代步機是小機器人的形式,可以送他去已錄入地圖和權限的任何地方,操作得當的話,他可以借用小機器人去大貓班院子裏的任何地方,不過祁雲不會使用,這座小機器人放在他這兒一直在吃灰。
他坐在椅子上搗鼓了半天,才将自己的房間的權限給輸入了進去。
好不容易弄好,祁雲開心壞了,轉身去抱白貓,“吉祥,我們去洗澡澡!”
秦戈乖乖待在他懷裏。
祁雲受傷這件事,他是內疚的,但他不會安慰人,糾結了半晌,選擇伸手抱住祁雲的脖頸,蹭了蹭自己的毛耳朵。
“喵喵喵。”對不起,下次我不會亂跑了。
祁雲沒察覺他在做什麽,側過臉在他腦袋上親了一口。
“我們兩個都髒兮兮的,去洗澡澡啦。”
指使小機器人去了浴室,祁雲把白貓放在籃子上,在浴缸邊坐着調試水溫。
秦戈低着頭在自省。
他受獸形态影響太多了,做出判斷之前沒有三思而後行,便導致了祁雲受傷。
他默默掰着爪爪數自己應該改正那些地方,不經意間一擡頭,祁雲背對他坐在椅子上,兩只手拉着衣角往外扯,他視野內随之出現了一片雪白的肌膚,細窄的腰肢、凸起蝴蝶骨、深深凹陷進去的脊柱溝……
秦戈:“!!!”
秦戈被吓到了。
祁雲怎麽突然就開始脫衣服了?!
他剛才好像說要洗澡……
難道不是他們在不同的浴室自己洗,或者一個先洗一個後洗嗎?!莫非是因為他想先洗?
秦戈慌忙低下頭,不敢再看,用爪爪摩挲着籃子邊緣,準備出去。
非禮勿視他還是知道的。
祁雲卻半點自覺也沒有,隐約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音,狐疑地回頭,正好看見在籃子邊緣沿試探的白貓。
他幾乎是想也不想便伸手,把對方抱了過來。
“吉祥,不可以亂跑,不是答應我再也不亂跑了嗎?我在放水,待會兒我們就可以洗澡了。”
他随手将弄髒的衣服丢進髒衣簍裏,捏着白貓的爪爪去試水溫。
“怎麽樣?燙了還是涼了?”
秦戈反抗不及時,那只爪爪很快便被水打濕了。
祁雲的手也伸進了浴缸裏,隔着水面,可以清晰看見裏頭有一只毛絨絨的爪爪和一只雪白的手,兩只“手”放在了同一條線上,一大一小,色澤俱是雪白。
祁雲看得有些新奇,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白貓的爪爪,笑彎了一雙眼,裝模作樣道:“你好呀。”
秦戈想把爪爪從他手中抽出,掙紮半晌還是沒有躲過去。
他被迫玩兒了好幾分鐘水,直至浴缸蓄滿後自動停下來。
祁雲去找了個小盆,往裏頭接了些溫熱水,把白貓放在裏面,他自己則跨進了浴缸中。
“吉祥乖乖待在盆盆裏別亂跑,我洗完就來幫你。”
白貓被對他低着頭,微不可察地“嗯”了聲。
秦戈發現就算背過身去,他也能聽見身後稀裏嘩啦的水聲,還有祁雲洗頭發時、摁動沐浴露的聲響。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頭垂得更加低,幾乎将自己渾身浸泡在了水裏。
祁雲慢騰騰地洗幹淨頭發,往他這邊一看,白貓不知怎麽回事,除了腦袋還露在水面上,其他地方悉數泡在了水中。
他伸手把貓貓撈起來,從架子上拿過貓貓專用的沐浴露和清潔球,倒了一點在手心,熟練地幫他搓揉起身上的毛毛來。
白貓身上的外傷好得差不多了,白虎哥哥派來的那支醫療團隊使用的藥劑是上好的,短短兩天時間,他腹部最重的那道貫穿傷已經結痂。
祁雲扒開他的毛毛看過了,傷口處正在長新肉,粉嫩的肉芽和周圍皮肉瞧着格格不入。
他搓了會兒,發覺之前倒的沐浴露不夠,幹脆将瓶子拿過來,順手擠了些開始搓毛毛。
沐浴露是薄荷味的,祁雲很喜歡這種味道,不止貓貓用的是這個味道,他自己使用的也是這個味道。
清新的薄荷香氣遍布秦戈的毛發間,他趴在了水盆裏,被祁雲揉得昏昏欲睡,只覺得着味道舒服極了,正嗅着,鼻尖卻突然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味。
那似乎是……別的貓的氣味?
白貓一下便警覺起來,順着那絲味道嗅到了沐浴露瓶子上,兩只爪爪扒着沐浴露的瓶子用力一聞。
撲面而來的、濃厚的、另一只貓的氣味讓他差點窒息。
他軟趴趴的耳朵飛快支棱起來,擡頭去看祁雲,爪爪拍了拍沐浴露的瓶子,詢問道:“喵?”這上面怎麽有別的貓的味道?
剛才還在自省不能給祁雲添麻煩、不能太依賴祁雲,也不能讓祁雲太依賴自己……
這會兒聞到其他貓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