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月亮也在看着她
是廖修和給過她幾次,她一直以為是小時候的那種酸糖,所以一直都沒有吃。
還是那次醉酒之後,她事後回憶起來,廖修和曾經把糖塞給過她,才知道那顆糖原來是甜的。
正如她此刻嘗在嘴裏的味道。
廠長把原材料分給了他們,讓他們從調制糖漿的味道開始,嘗試做這麽一顆糖。
蘇櫻垂眸看着桌前密密麻麻的材料,心裏隐約好像有了什麽猜測。卻又抓不住,無法描繪事件的全貌。
只是覺得很荒謬,又忍不住去想。
廠長在一邊繼續:“我一直以為,這顆糖最後的那一點甜會成為一個無人知曉的秘密,直到工廠停工很久以後,有一個年輕人找到我。”
“那大概是八年前吧。”
廠長回想着。
蘇櫻秤着原料的手微微一頓,電子秤上的克數在多一克與少一克之間瘋狂閃動。
“那個時候,那個小夥子應該還在上高中,找到我,說想給一個人準備一個生日禮物。”
高三的第二次模拟考,蘇櫻考得很差。
從年級第一跌到了兩百名開外,勉強能夠上211的成績。
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好像往常得心應手的論述題,突然就跑偏了*,沒有辦法答道标準答案的點上。
而以往看到每個題目都能夠分析出考點,自信而有條理地回答着的蘇櫻,再看到相同的題目,卻突然無法下筆了。
有那麽一段時間,她陷入了深刻的自我懷疑中,好像再怎麽努力,都找不到任何方向,因此也沒有任何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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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修和默默看在眼裏。
但他學的是理科,哪怕分班前文科成績很好,卻沒有做過針對高考的練習,想要直接在學習上幫忙,也有心無力。
況且蘇櫻其實不是學習能力的問題,更多的在心态上。
驕傲的小狐貍失去了以往的自信與從容,變得頹喪又失落。
在下一次模拟考來臨的前,蘇櫻呆呆的坐在自己的房間裏,看着畫得密密麻麻的課本,大腦裏一片空白。
到了去學校的時間,她合上書本,全憑慣性收拾書包,拖着步子下樓。
出家門時。
看到廖修和跨在一輛摩托上,扭頭看着自己。
“你什麽時候還騎摩托車了?”她怔怔地問。
廖修和戴着頭盔,狹窄的透明面罩下露出他鋒利的眉眼,他微轉了下頭,示意蘇櫻坐在後面。
蘇櫻以為他是要載她去學校,便沉重地坐了上去。
閉上眼,只顧着回憶剛剛在背的知識點,沒有和廖修和說一句話。
而當再睜開眼時,卻發現廖修和走的并不是去往學校的路。
“你去哪兒?”她扯着嗓子,在風聲與摩托車發動機的轟鳴中大聲問道。
廖修和淡淡的聲音隔着面罩飄過來:“兜風麽?”
蘇櫻坐在後座,完完全全的怔住了。
看到街邊的路牌,發現廖修和的方向是市郊區。
“你瘋了!”她大喊道,“我不考試你還要考呢!”
風聲将廖修和淡然的聲音帶到她耳邊:“我無所謂。”
“……”
蘇櫻閉上了嘴,風鼓動着廖修和的外套,發出獵獵的聲響。她的長發被撩起,在腦後自由飄動。
突然就覺得,這麽瘋一把也未嘗不可。
在下了這個決定的時候。
仿佛心中的大石落到了地上,她轉頭看看,四下沒人,便張開雙臂,感受着風的擁抱。
發洩地大喊。
考不好又怎樣呢,不影響她此時此刻聽風的喧嚣。
廖修和停到了一處涼亭。
涼亭裏有幾個石凳,一條長方形的石頭桌。蘇櫻下了車,坐在桌上,朝亭子外望去。
那是從烏州通往茶裏鄉的必經之路,一茬麥子成熟了,在風的吹拂下滾動着金黃的麥浪,一望無垠。
陽光明亮,白雲舒卷,藍天澄澈。
廖修和坐在她的身旁。
看了一會兒風景,蘇櫻突然就想了起來。
“喂,廖修和,你還記不記得小的時候我們吃過的那種糖?”
廖修和“嗯?”了一聲。
“你應該記得呀!”蘇櫻說,“就小時候你還專門去買的那個糖,好像叫‘立志’來着,我記得是老板為了他兒子做的……也不知道他兒子最後怎麽樣了。”
蘇櫻坐胳膊向後撐着,有些無謂地晃動*着雙腿。
想到童年時嘗過的味道,她感慨到:
“那個糖怎麽就那麽酸呢?”
“……其實,”廖修和說,“不酸的。”
“開什麽玩笑?”蘇櫻笑了一聲,“除非喪失了味覺神經,不然沒有人會覺得不酸吧?”
廖修和停了一會兒,平視着無垠的原野,才說:“吃到最後是甜的。”
大概有幾秒,很快就在舌尖化掉。
他是對于酸、苦、辣這些味覺都比較鈍感的人。
不是很在意一時的苦楚,也不總讓人看出來。
總是一個人,過去了就過去了。
他看蘇櫻那個時候對那個糖那麽感興趣。
便産生了自己也試一試的想法。
也許是,剛剛從茶裏鄉回到烏州的小男孩。
想要和鄰居可愛的小女孩打好關系,找到共同話題,而用的、有些笨拙的方法。
“真的假的?”蘇櫻将信将疑,“你吃完過?”
廖修和“嗯”了一聲。
“不過現在好像是沒見有賣的了……”蘇櫻說,“不然我可能還想再試試。”
但她又想起來那種要命的酸,重重地嘆了口氣。
說:“要真像你說的,有甜的部分,那就沒有辦法只去吃甜的那一部分嗎。”
她聯想到自己現在的學習情況,突然變得憤憤不平:“學習已經那麽難了,還讓我吃酸的,太欺負人了!”
倒不是真的埋怨這顆糖有多麽不好。
說白了不過是最近心情不好,因此遷怒。
廖修和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陽光的照耀下他甚至能看清她臉頰上細小的絨毛。
幹淨而美麗,值得最直接、最動人的甜蜜。
“那大概是……五六月份的時候?”廠長回憶,“一個年輕人找到我,看着可能十八歲出頭吧,不茍言笑的。”
“說想請我做一顆糖。”
蘇櫻的手插進了自己的口袋,略嫌硬質的糖紙摩擦着她的掌心,她的手緊緊握住,又緩緩松開。
廠長還在繼續。
“大家可能也猜到了,他想把那甜的部分,做出一顆完整的糖。”
“我一開始沒有同意。”
“因為我覺得只有熬過最初的酸澀,才有資格品嘗到最後的甜美。畢竟,這也是我想跟我兒子講的一個道理嘛。”
“不吃點學習的苦頭,怎麽可能上好大學。”
“但是後來,那個男孩說服了我。”
十八歲的廖修和直直站在廠長的面前,一貫冷淡的神色添了些從未有過的認真,說:“學習是這樣,但感情不是。”
說:“想讓她嘗到,全部的甜。”
[好甜]
[媽的,我什麽時候可以擁有甜甜的愛情]
[真的不是在編故事嗎有點假诶]
[我也這麽覺得!憑廠長一張嘴口無對證的,想講什麽随便講呗]
蘇櫻沒有看到一個彈幕,她此刻整個人都怔住了,心跳迅速攀升。
仿佛即将觸碰到被塵封多年的真相,卻又不敢相信。
她緩緩的,把口袋裏的那顆糖拿了出來,低頭看着那櫻紅的糖果。
直播間的觀衆注意到了,芬芬在刷:
[櫻*子拿出來的是什麽?]
[不是正好把立志拿來了吧,這麽巧?]
[就算是立志也早該過期了吧]
[感覺櫻子的表情有點不對勁]
廠長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只是繼續說:
“聽了他的話我就想,這顆糖原本的使命已經完成了,不妨就借着這個機會,賦予它全新的含義。”
“那位少年給這顆糖起了個名字,叫做成真。”
如若經年的願望能有成真的一天。
那曾經的酸與澀便如同從未存在,能記起的,只有純粹的甜。
蘇櫻的拇指微微顫抖着,從糖紙中心挪到了邊緣,把中間的文字露了出來。
她以前,只是覺得這顆糖的外形和兒時的糖果一樣,卻從來沒有認真看過裏面的文字。
這會兒才發現。
原來擺着“立志”的兩個字的地方,現在寫的是“成真”。
并不是多麽精致的印刷,字體是上世紀常用的彩雲字體,着色和邊緣也有些偏移。
但是“成真”那兩個字,清楚明白的躺在糖紙上,仿佛一場多年的夢。
這會兒,其他人都注意到蘇櫻的動作了。
攝影師把鏡頭對準了蘇櫻,對焦又放大。
糖紙上的字清楚明白地展示在了直播間的屏幕上。
連帶着蘇櫻那張茫然的臉。
[????]
[??????]
[前面的兄弟你還在嗎?你要的人證來了]
[卧槽我在,我人已經傻了]
[這要也能是演的我贊蘇櫻一句勇士]
[她也不至于演吧,我看她才是真的驚呆了]
廠長看到了,也是愣了一下,幾步走到蘇櫻面前,把她的糖接到手裏。
翻來覆去看了幾眼,說:“沒錯,就是這個,從來沒賣過的,你怎麽會有?”
“我……”蘇櫻的嗓音有些滞澀,幾次開口,卻沒能完整說完一句話。
最後斷斷續續的冒出來的,是一句:“他……是我的初戀。”
廠長驚詫的表情不似作為,周圍的嘉賓也驚了。
節目組的導演遠遠地站在片場邊緣,看着監視器,目瞪口呆。
原本他們只是計劃來這裏讓廠長講一個青澀的感情故事,符合節目的主題。
連後續宣發都安排好了。
沒想到居然和邀請來的藝人還能有所牽連。
[????]
[不是吧??這麽巧的嗎?]
[那然後呢??]
[之前不是說他跟初戀不是很順利嗎?然後BE了嗎???]
“那……”嚴伶替彈幕裏的觀衆問出了心聲,小心翼翼地問,“你們現在……?”
蘇櫻沒有說話,的眼淚抑制不住就流了下來,她不想哭的,不,她甚至沒有時間去想她該不該哭這個問題,驚與喜同時擊中了她,讓她喪失了語言能力。
想起自己她委屈的,念念不忘,卻沒有回想的那幾年。
覺得愛着廖修和像是隔着一道銀河,無論自己怎麽追趕呼喊,對方永遠聽不到,也不會給她回答的那幾年。
卻沒料到,跨過時間與空間,她突然聽到。
遙遠的、星河彼岸的那個人,笨*拙而晦澀的回應。
月亮也在看着她。
廠長看她哭得已經不能言語,遞過去一張紙巾。
又替蘇櫻講了那剛剛尚未講完的故事:
“八年前的那個夏天,那個少年終究沒有從我那裏拿走做好的成品,沒有留下任何原因。”
“我以為這又會是一個沒有結局的故事。”
“可就在幾個月前,他又找到我,說……”
廠長沒有繼續,看了眼蘇櫻,把空間留給她。
蘇櫻吸着鼻子,很沒有形象地擡起袖子抹了一下眼睛,連聲線都有些顫抖:
“我們現在……”
“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