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動（二）

人煙稀少的水泥小道旁是兩排齊整濃密的梧桐樹，陽光偶爾從樹葉的縫隙裏漏下來，映出斑駁陸離的影子，在地上搖搖蕩蕩，仿佛想要魅惑人心。一陣和煦的風吹過，便是梧桐清爽的味道，間或有一兩片墨綠帶黃的梧桐葉落下，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7月是一年中最熱的時節，雖然是上午，太陽不算熾烈，但程邵岩騎着自行車，背後已經開始沁出汗來。林曦坐在他身後，一手環住他的腰，一手蓋在額頭遮太陽。

今天是許佳寧乒乓球決賽的日子，可恰巧也是林曦參加的圍棋比賽決賽的日子。林父林母和許佳寧前腳一走，她後腳就騎了自行車出去，不知撞了什麽黴運，騎到生活區門口的時候，突然一聲巨響，車胎被戳破了。

林曦恨恨地在心裏暗罵了一聲，擡頭便看到程邵岩慢悠悠地騎着他那輛锃光瓦亮的新自行車向她這邊過來。他看了一眼她自行車癟掉的後輪胎，竟将車玲打得“叮當”響，好心情地“呦”了一聲，“爆胎了。”

林曦也沒好氣，“有眼無珠，不會自己看啊。”

“得得，小爺今天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程邵岩單腳支地，對着自行車後座擡了擡下巴，“上車，我載你去。”

比賽在即，林曦沒的選擇，只好将自己的破車扔一邊。剛想上程邵岩的車，冷不防他已經騎上車往前好幾米，又停下來回頭看林曦，一臉似笑非笑的樣子，“不好意思啊，我以為你已經上車了，磨蹭什麽呢，這麽慢。”

林曦知道自己受了戲弄，氣得直翻白眼，這下她還非坐上程邵岩的車不可了。

“臭石頭，最好不要讓我追上你。”還沒有說完，大步子已經向前邁開。

程邵岩再次騎上自行車往前，得意爽朗的笑聲向後傳來，“我等着你來追我。”話是這樣說，可他只是想小小地捉弄一下林曦，早就放慢了車速等她上來。沒想到那丫頭竟當了真，卯足了勁地往前沖，跳上車的時候一股往前的沖力太大，差點讓他連人帶車一起栽下去，使了好大的勁才把持住。

“找死啊？”他忍不住爆了句粗口。林曦卻樂開了花，“死也要拉你做墊背。”

一陣微風拂過，夾雜着林曦清脆的笑聲，仿佛銀鈴一般。程邵岩兩眼望着前方，卻能想象到身後林曦将雙眼眯成兩彎月牙，笑得肆無忌憚的樣子，像只貪婪的狡黠的貓。當時的林曦怎麽會想到，自己竟一語成谶，有一天她真的拉着程邵岩做了墊背。

林曦在下棋的時候，通常是沒有什麽表情的，她可以長時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棋盤，但基本不去看對手，一盤棋結束後，可能她還不知道對手的大致模樣，當然她更不會知道誰正坐在觀衆席上。

程邵岩知道這并不是她對對方的藐視，而是她早就習慣了在認真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全身心地投入和專注。從大方向來說，這是一種優秀的品質，但有時也是人們無比想要摒棄的惡習。它可以讓人在某件事情上做到難以想象的出色，卻也可能讓人死專牛角尖，一頭紮下去，明明知道道路坎坷，荊棘叢生，前途堪憂，卻是撞了南牆，頭破血流了也不想回頭的。

果然不出程邵岩所料，整場對決，林曦連頭都沒擡過一下，表情始終一片木然，結果她敗在冠軍手下，得了個第二名。

林曦從賽場出來，見程邵岩推着自行車站在門口，她一溜小跑過去，心情大好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你不是說有事先走了嗎？在這兒幹嘛，等我啊？”

程邵岩一臉不在意地切了一聲，漫不經心的樣子，“剛打完籃球回來，順路捎你。”

“我就知道，你個沒誠意的家夥。”林曦不甚介意地白了他一眼，“走呗。”

“嗨，”林曦還沒來得及跳上程邵岩的車，左肩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聽到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往左邊轉過頭去，卻是空無一人，只聽到右側傳來剛才的聲音，“我在這裏。”

那是一個穿着寬大長袖襯衫，破洞牛仔褲的女孩子，但是另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便是她那個亂糟糟的爆炸頭發型。她笑起來的時候會露出左邊的一顆小虎牙，她對林曦說，“比賽結束了，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慶祝一下。”

林曦是在這次的比賽中認識這個女孩子的，也算不上認識，因為她們只在對弈的時候打過照面，甚至還沒有過一句無關緊要的對話。女孩的名字叫做顧毓琳，是這次穿着打扮最引人注目的參賽者，也是本次比賽的季軍。

林曦不明白顧毓琳為什麽會邀請她這樣一個萍水相逢的人一起慶祝，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鬼使神差地欣然答應了，她只知道一個小時以後他們已經坐在了附近一家叫做“當時”的酒吧裏面。

因為還沒到晚上，酒吧裏只有三三兩兩的幾個人，顯得很冷清。顧毓琳告訴他們她是這家酒吧的駐唱，林曦不可置信地睜大眼睛，“你騙人，你看起來比我還小，應該未成年吧？”

顧毓琳靠近林曦，壓低了聲音，“我來面試的時候，騙他們我已經成年了。”

“不可能，那群人又不是傻子，證件總不會騙人吧。”

“身份證也是別人的，”顧毓琳賊笑，“那群人是睜眼瞎，我化了妝，他們就認不出來了，看着身份證還誇我越長越漂亮了。”

林曦一臉認真又敬仰，“你真厲害。”

顧毓琳看看對面的程邵岩，兩個人同時“哧”地一聲笑出來，林曦才知道自己又上當受騙了。

不過顧毓琳唱歌真的很好聽，她跟工作人員一商量，便上了臺。《下一站天後》的音樂伴奏響起，顧毓琳的聲音甜美輕快又自然流暢，林曦聽得興奮又激動，拿了兩個高腳空杯舉過頭頂，當做熒光棒跟着節奏搖啊搖。

程邵岩尴尬地看看四周，重重地咳嗽了一聲，奈何林曦一點兒反應都不給。程邵岩只好轉頭做無視狀，有點眼力見兒的人應該不會認為他跟這二貨是一夥的。

一曲唱畢，林曦鼓掌鼓到手疼。顧毓琳見林曦這樣捧場，心裏高興，又請他們喝酒。林曦是出了名的一杯倒，滴酒都沾不得，可當她知道今天是顧毓琳生日的時候，說什麽也要和她喝一杯。程邵岩蹙眉，用手阻了阻她已放近嘴邊的杯子，“我來幫你喝。”

“不，我要自己喝。”林曦态度堅決。

“喝醉了不管你。”

林曦頭一仰，一杯已下肚，将杯子往桌上一擲，斜眼答程邵岩，“我說了讓你管我了嗎？”

是的，林曦沒讓程邵岩管她，可程邵岩還真不能不管她，兩三分鐘之後，林曦就開始眼神迷蒙，兩腮紅暈起。顧毓琳在一旁咯咯笑，對程邵岩說，“你這個小女朋友真可愛。”

“是嗎？謝謝誇獎。”程邵岩只當顧毓琳在說笑話，在桌上留下買單的錢，“今天是你生日，我們請你，你看她快撐不下去了，我得先帶她走。”

“成，”顧毓琳也爽快，“謝謝你們陪我過生日，下次見面，我請你們。”

萍水相逢，連姓名都沒留，誰能期望有下一次。林曦被程邵岩攙扶着出酒吧，還不停地回頭跟顧毓琳揮手道別。

林曦的酒量果然不是蓋的，不過一杯雞尾酒已經讓她連坐都坐不穩。程邵岩只好一手握着車把手，一手抓着她環在他腰上的兩只手，以免她摔下去。屋漏偏縫連夜雨，騎到半路上的時候，突然烏雲密布，豆大的雨點說砸就砸了下來。程邵岩用了很久才按捺住把林曦扔下去的念頭，在一個路口轉彎，拐進一個剛剛建成不久的小高層區。

那裏的房子不久之前才開始對外出售，一環內的房價向來不可估量，況且這裏環境又好，不遠處還有一個大商場剛剛建起。林曦被雨一淋，清醒了不少，當程邵岩用鑰匙打開其中一扇門，低調奢華的裝修映入眼簾時，她忍不住誇張地“呀”了一聲，“石頭，你爸爸腐敗了？”

“你爸才腐敗了。”程邵岩沒好氣地給了林曦一個爆栗，“這房子是我外公送的，事先聲明，今天為了躲雨才帶你來這裏，我爸我媽都不知道我有這一地方，到時別說漏嘴了。”

林曦不屑地“切”了一聲便進屋打量起來，程邵岩有一個資本家外公，盡管程爸程媽一直是嚴格控制他的經濟來源，但他們防不了資本家外公給他的一些壓歲錢和“小禮物”。如果說程邵岩成了一個被寵壞的孩子，林曦絕對有理由相信絕大部分都要歸功于資本家外公。

作者有話要說：再過一兩章，另一男主就要隆重登場了，他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