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顧雲風買了十人份的早餐,加了肉末豌豆的鹹豆花,冒着熱氣的半月形蝦餃,雞湯加蟹黃的雙拼湯包,晶瑩剔透皮薄多汁,還有十份每人都有的皮蛋瘦肉粥。
“加班獎勵,總共十份,晚了沒有。”昨天讓大家加了班,早上被允許晚來,他就尋思着,早來的同事必須得有點獎勵啊。
“我我我,我剛好沒吃早飯!”舒潘一溜煙跑了過來,打開袋子把早餐整整齊齊擺放在桌面上。他還穿着昨天那條褲子,燒穿的窟窿被一塊黑色的布補上,縫的歪歪扭扭一看就來自他本人的心靈手巧。
“老大,你肯定是知道我最愛這一家的豆花了吧,專門給我點的?你看這都九點了,就來了這麽幾個人,我數了數,不到十個。”他嬉皮笑臉地挑了一堆,抱回到自己位置上。
昨天晚上已經查到死者的身份,他心裏有了底,也就沒那麽着急了。
“早啊各位。”有點熟悉的聲音響起,顧雲風擡起頭,首先看到的是搖搖晃晃的保溫杯。許乘月把杯子放在他桌上堆成山的文件旁,茫然地望着空蕩蕩的辦公室。
“昨天大家加了班,所以有些人會晚點來。”顧雲風指了指桌上的早餐,“早餐都在這呢,許教授你坐後面那辦公桌,那兒不是固定辦公位。”
“謝了,我今天沒課,所以想來看看。”他神情淡漠地拿走一碗皮蛋瘦肉粥,看室內沒開空調,就打開了緊閉的窗戶,外面陽光挺好,知了叫的不算太響,天都比之前藍些。
“昨天的案子,有什麽新的進展嗎?”
“确定死者身份了。”顧雲風咬着蝦餃對他說,“關建華,一個有多次前科的無業人員。”
“今天早上解剖結果也出來了,死因确定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時間在昨天下午一點至三點之間。兇手一開始用水果刀刺向關建華,但刀被死者用手打掉了,只刺傷了腹部和肩胛,傷口不深。”顧雲風演示了下當時的情景。
“随後,他又用麻繩勒住死者頸部,導致死者窒息而亡。繩子可能是兇手自帶,也不排除碰巧在路邊撿到。”
“那監控?”
“離現場最近的兩個監控已經調取了,有拍到嫌疑人,不過那家夥捂的嚴嚴實實的,大晚上跑來抛屍,面部特征做了刻意遮擋,目前沒辦法從視頻中提取出兇手的任何信息。”
他放出兇手抛屍時的視頻,舉手投足都被監控拍的清清楚楚。
視頻中兇手使用街道旁一輛無人使用的手推垃圾車來運送屍體,而那片民宅入口處有一個高約一米五的斜坡,按照顧雲風的推斷,他将巨大的垃圾桶放置于斜坡的下方,推着裝了屍體的垃圾車跑上坡頂,然後利用自身重力讓屍體跌落進垃圾桶中。
所以才是頭朝下腳朝上,大概想表達垃圾人就該呆在垃圾桶裏的意思。
顧雲風抽了張紙巾蹭了蹭嘴角,找了個椅子坐着。
“我們現在的調查兩條線,一條是走訪關建華的社會關系,第二條就是追蹤兇手運送屍體用的交通工具。”
“他應該是開着車到了一處無法被監控拍到的地方,然後将垃圾車推出至此處,将屍體轉運。”
“兇手對監控的布置很熟悉?”許乘月問。
“對。”顧雲風點頭,“兇手看起來很熟悉抛屍地點的環境。”
“所以現在呢,主要還是追查他最初運送屍體使用的車輛。”
許乘月仔細看着視頻中兇手的身影,身高一米七左右,看走路方式和體态應該為男性。體型正常,比死者瘦弱些,也難怪他用刀沒能對關建華造成致命傷害。他在監控中來回共出現四次,中間兩次推車進出,确實符合顧雲風說的場景。
他關上視頻,舀了一勺瘦肉粥送進嘴裏,鹹淡适宜溫度正好,如果滿分是十分,他會給這粥打7分。
顧雲風站一旁反複看着視頻,餘光審視拘謹吃着早飯的許乘月。相處時間還很短,可他總覺得自己和許乘月之間有一種難以描述的距離感,不,應該是普通人和許教授之間,都有這種古怪的距離感。作為經驗豐富的刑偵人員,他第一眼完全沒辦法猜到他的表情,想法,好像只能在遠處看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
“許教授,你們實驗室,是不是和三所的合作挺多?”他想起昨天沒給趙局打通的電話,決定還是迂回地拜托下許乘月。
“每年都有一兩個吧。”
“那……你有他們數據庫的權限嗎?”他指了指許乘月。
“有。”
顧雲風松了口氣,笑着說:“幫個忙吧許教授。”
“哦?你說。”他看顧雲風欲言又止的表情,感覺應該是個挺重要又不好辦的事。
還沒等顧雲風張口,文昕就頂着沒睡醒的黑眼圈,踏着整點鐘聲走進辦公室。急吼吼地沖他走過來:“顧隊,顧隊,剛剛有人來報案了。”
“剛剛在門口遇到的,現在在接待室裏。”她彎下腰喘了會兒,神秘兮兮地靠過來,小聲說,“兩個人,有個女孩子臉遮的嚴嚴實實的,我感覺啊,是個明星。”
“一定是個明星。”
她打了個哈欠揉了揉亂糟糟的短發,眨着眼努力打起精神:“早上醒來還以為遲到了,跑過來才想起今天能晚來的。”
說完她掃視一圈,看到許乘月興奮地跳起來,“許教授也來了!”
許乘月沖她點點頭,沒有言語。
“早飯給你,犒勞你們的。”顧雲風把桌上的袋子遞給她,他往接待室的方向看了看,隐約有兩個模糊的身影。
“許教授,還有舒潘,你們倆先跟我去接待室。”他一巴掌拍在舒潘的後背,聽到自己的名字又受到重擊的舒潘慌亂地擡起頭,揉了揉眼睛。之前他趴在桌子上看案件的資料,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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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待室裏,一位女子雙手交叉抱胸,在僅有二十平米的室內不停來回踱步。她大約三十五歲,化了豔麗的妝容,穿一件黑色真絲連衣裙,一臉的焦躁不安。她旁邊一個年輕女孩,坐在棕色靠背躺椅上,戴着黑色鴨舌帽,口罩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亮閃閃的眼睛,拿着手機在刷微博。
看到有人推門而入,女子先是警惕地握緊拳頭打量着三人,然後試探性地望向顧雲風。
“你們……是這裏的警察嗎?”
“我是金平區刑偵支隊的副隊長顧雲風。”他笑笑,拿出警官證,“您放心,刑偵隊裏,外人進不來的。”
“我們先做筆錄吧。”舒潘登上內部系統的賬號,建了個新的筆錄檔案。然後打印幾張需要報案人填寫的簽名材料放到她面前。
她沒有接過證件,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長嘆一聲,伸出手把一旁玩手機的女孩子拉到他們跟前。
“我姓陳,陳钰,她是我妹妹。”她低下頭,開門見山地說:“最近這兩個星期,我們頻繁地收到恐吓信。剛開始是三天一封,後來變成了一天一封。”
“一開始我以為只是有人惡作劇,可後來恐吓信越來越多,把小滿吓壞了,我就想着帶她來報案吧。”
“信裏說什麽?”
“一些奇奇怪怪的話,什麽知道我們的秘密,說我們壞事做盡罪孽深重,會遭到報應的。”她從藏青色的羊皮挎包中取出幾封信,“信在這裏,都是打印出來的。”
“信寄到了哪裏?”
“就放在了我妹妹休息室的門口。”
“休息室?”顧雲風有點聽不明白。“我能請問一下,收到恐吓信的,究竟是您,還是您妹妹?”
女子身體微微在抖動,下意識地攥緊包帶。
“是我。”戴口罩的女孩子替她回答了。她跳到顧雲風面前,仰起頭看着他的眼睛毫無膽怯。
“小滿……”
“不好意思,陳女士,我們需要先登記一下您妹妹的身份信息。”
“可以只登記我的嗎?”
“那不行,必須要當事人的,您可沒被恐吓啊。”舒潘伸出手攤開掌心,示意她出示有效證件。
氣氛突然變得微妙起來,陳钰為難地站在原地,她示意女孩不要說話,內心在拼命地編排該如何應對,她不想任何人知道袁滿的身份,可要想擺脫恐吓的威脅,又只能帶着她一起報案。
許乘月盯着兩人看了挺久,本該司空見慣的場景中彌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氛。這個女孩他覺得挺眼熟,想試試單憑眼睛,臉型,骨相,能不能在見過的人臉中找出她是誰。
幸運的是,他成功了,這張臉,他還真見過。
“我見過她。”許乘月拉開椅子正面而對,他盯着年輕女孩唯一露出來的雙眼,聲音清冷篤定:“你是AIR女團的主唱,叫袁滿對吧?”
“我在廣告上見過一次。”昨天開車和顧雲風堵在中環時,車裏還放着她們的歌。不過看顧雲風此刻的表情,他大概已經忘記這個女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