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陳钰怎麽說的?”他借口去衛生間打斷了非要自己陪着打游戲的袁滿,趕緊撥通了許乘月的電話。
“她說公司從一個月前開始收到勒索電話,對方開口50萬,不然就向媒體公布袁滿的身世秘密。”
顯然袁滿并不知道這個關于自己的秘密,經過慎重考慮,這份壓力還是由公司和經紀人共同擔了下來。
“後來陳钰在公司的同意下将30萬打入對方賬戶,但是過了十天,對方又反悔了,要求他們再打入70萬。”
“陳钰照做了?”
“嗯,随後就開始陸續收到恐吓信。”許乘月低沉的嗓音中聽不出情緒的波動,“是不是很奇怪。”先是敲詐50萬,嘗到甜頭後繼續敲詐,最終得到一筆不低的金額卻開始直接恐吓袁滿本人。
“袁滿的身世秘密是什麽?搞得這麽興師動衆。”顧雲風漫不經心地問。能讓利益至上的經紀公司毫不猶豫地掏出一百萬去打水漂,怕是攤上了什麽大案要案,被媒體爆出勢必會引起AIR的分崩離析。
“她的親身母親是十八年前一起少女拐賣大案的主犯,兩個月前剛刑滿釋放。”許乘月站在接待室外的走廊裏,他找了個隔音效果不錯的拐角,壓低聲線。
“我還發現一件很巧合的事——前幾天死在垃圾桶裏的關建華,是這件少女拐賣案件的犯人之一。”說完他又掐了掐眉心,自言自語道:“我覺得,這可不是巧合。”
十八年前。
少女拐賣案。
聽到這幾句話顧雲風的大腦一片空白,許乘月的聲音在他耳邊仿佛慢慢消失,鑽進過去的縫隙中。
“喂?顧隊?顧雲風?你在聽嗎?”“電話那頭的許乘月見顧雲風突然沒了反應,只好挂了電話,回到接待室,聽情緒激動的陳钰講述她這一個月來的遭遇。
而顧雲風依然保持着接聽電話的姿勢站在原地,過了十五分鐘,他才轉過身,透過玻璃窗看着正專心打游戲的袁滿。
袁滿也是十八歲啊。
十八歲,真是花一樣的年齡。
在他眼裏,這個年齡的女生就該做溫室的花朵,用心保護,直到能抵抗風雨。他看着袁滿元氣滿滿的身影,伸出右手,掌心的刀疤暴露在陽光下,看着觸目驚心。
他用這只手,握過一把鋒利的刀。
這裏的傷口好像從沒愈合過,他端詳着漸漸變淡的疤痕,似乎又看見那些女孩的十八歲。
一樣的六月,她們穿着花色的裙子,笑如搖鈴,眉飛色舞不知危機四伏。
她們和袁滿的身影漸漸重疊,疊成帶着苦澀的笑顏。
他閉上眼,心裏是抑制不住的罪惡感。這樣的罪惡感,讓他一瞬間有着掐死自己的沖動。一直以來他都表現的溫和淡然,可只要想起十幾年前浸入土壤的血,看見刀尖折射的光,他都是滿腦子的求而不得,恨而不盡。
顧雲風靠在透明的玻璃窗前,視野中看見的都是凝重過往。興許是看到他回來了,袁滿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她隔着玻璃有節奏地敲着,對站在那邊的顧雲風說:“顧警官,你眼睛怎麽紅了?”
你哭了嗎?
你為什麽難過啊。
他揉揉眼,一瞬間又恢複如初。
“我送你們回去吧。”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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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警官,舒警官,這件事你們可千萬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說。”陳钰苦着臉懇求。
“AIR是我們公司近幾年唯一爆紅的藝人團體,這幾個月簽了十來個廣告和綜藝。袁滿又是核心成員,這件事要是被媒體報道了,光違約金我們就得賠好幾千萬,更別說後續的吸金能力會大大降低了。”
“我跟公司領導讨論了,都決定不讓小滿知道這事,她現在正是上升期,絕不能受任何影響。”陳钰不停喝着水,唉聲嘆氣。
“十八年前那個案子,那些女孩子就是因為曹燕那個毒婦懷孕了才輕易受騙的。”她咬牙切齒地說,“那時候鬧的滿城風雨,她肚裏的孩子,也就是小滿,還沒出生就被媒體宣傳為原罪,你們說這舊賬要是被翻出來,AIR可不得解散,到時候誰都沒法好過。”
“陳姐,你淡定點淡定點。”看着越講越激動的陳钰舒潘無奈地沖許乘月搖搖頭。許乘月朝他們走來,手裏拿到一疊打印好的資料,是他剛查到的一些情況。
這件事他猜測陳钰并不知情,她提起這件舊案會這麽沖動,肯定是因為十八年前的陳钰還是個中學生,十七八歲,她的同學裏,大概就有不幸的受害者。
“那你知道十八年前6.24案主犯的現狀嗎?”許乘月拿出一張照片遞給陳钰,“見過這個人嗎?”
照片裏的人是關建華。
“沒有。”她仔細地看了看,一臉疑惑:“這是誰?”
“他是那件人口拐賣案件的犯人之一,叫關建華。”
“前幾天,他被人殺害了。我聽說那個案件最後的判決争議很大,十二名罪犯,只有一人判了死刑。”
“判死刑的是曹燕的丈夫,曹燕那個人渣只判了二十五年。”她憤憤不平地敲着桌子,“你剛剛說的那個什麽……建華的,他死了也是活該。”
是啊,他死了,對于曾經案件的親臨者而言,就是咎由自取,大快人心。
“那你知不知道,曹燕減刑了?”
“什麽?”陳钰猛地擡頭,指甲嵌進手掌,滿臉的難以置信。
“兩個月前剛出獄,這是文件。”許乘月遞給她那疊資料,上面是最近一批出獄人員的名單。
十八年前6.24人口販賣大案的主犯曹燕,出現在了名單上。
“啪——”
桌上的一杯水被陳钰不小心打翻。她呆呆地望着白底黑字的名單,茫然,震驚,憤怒……各種情緒浸入骨髓。
“咳,我們警方是希望,後面袁滿小姐有再收到敲詐電話之類的,你們公司能迅速和我們聯系。”舒潘整理好筆錄,給她留了自己的工作電話。
許乘月當然不相信這千絲萬縷的聯系只是巧合,關建華,十八年前誘拐大案的罪犯無聲無息地死在荒無人煙的垃圾桶中,當年被視為原罪的當紅偶像又在這個時候被敲詐勒索。
而當紅偶像的親生母親,誘拐大案的主犯,在同一時期減刑出獄。
所有的一切都繞不開過去這件舊案,一顆随時會被點燃引線的巨大炸彈,等待着因果輪回讓惡人陷入無間地獄。
“您剛剛給顧隊說了這邊的情況麽?他還在給那大明星做筆錄吧?”舒潘問。
“我還沒說完他就挂了電話。”
“咦?”他有點奇怪,這不像是顧隊的做派。他會在大半夜叫人起來辦案子,也會無視身份把在他面前吸煙的人轟走,但一定不會挂掉重要的工作電話。
按他的話那叫不負責任。
“是挺奇怪,我去看看他吧。”許乘月猶豫了幾秒,握緊手裏的材料和水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