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李彥逐信步走在朱雀大街上,雖讓她跟着,卻一言不發,而她就更不敢說話了,只得絞着手邊的裙擺。

她怕哪句話沒說好,就會被趕走。

可眼看着天色漸晚,心中很是焦急,她若再不去,那些世家公子小姐,恐怕都要猜完燈謎離開了。

她看了看眼前的岔路口,沿着直路繼續往北走就是猜燈謎的地方,若走了另一條往東的路,則是護城河,乃是畫舫歌舞笙簫的地方。

她現在只能祈禱李彥逐繼續往北走。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她一直往北看的緣故,剛走了兩步,街邊有個賣胭脂的大娘攔住了他們。

“公子,你家娘子這般好看,為你娘子買盒胭脂吧。你瞧這嘴唇都沒什麽血色,我們家有面脂也有口脂,五十文錢一盒,便宜又好用,公子,我剛見你娘子一直瞧着這邊,定然是想要卻不敢開口,公子,買一盒吧。”

原以為李彥逐并不會停留,卻不想,他竟然把大娘說的話都聽完了。

“娘子”二字讓沈亦槿緊張地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李彥逐,慌忙對大娘道:“我不是他的娘子,你莫要胡說。我方才……方才沒有盯着這裏看,是,是看見前面好像有猜燈謎的,想去那裏看看!”

她生怕他生了氣,會将她趕走。

大娘卻笑了起來,拿起一盒口脂對李彥逐道:“公子,你好有福氣,這位姑娘為了讨得你的歡心定然吃了不少苦頭吧,公子就買一盒口脂送給這位姑娘吧。”

沈亦槿想要拉李彥逐離開,又不敢碰觸他的身體,只能對着大娘擺手,“不用,不用。”

她很不好意思地看着李彥逐道:“殿下,我們走吧。”

李彥逐站在胭脂攤前不動,偏頭向沈亦槿看去,視線落在她的嘴唇上,沒來由地喉結輕微顫動,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嘴唇是沒什麽血色,許是等他凍着了。

李彥逐寬袖一揚,沈亦槿以為他要揮開大娘的手,卻不料他拿過大娘手中的口脂遞給她,又從懷中掏出五十文錢放在大娘手中。

“确實沒什麽血色,上元節合該都是喜慶的才是。”他邊說邊往前行去,獨留沈亦槿一人在胭脂攤前。

沈亦槿看看手裏紅色的口脂盒,半晌沒回過神來。

“還不快跟上去。”大娘一臉慈祥的笑意。

沈亦槿忙點頭謝過大娘,小跑跟了上去。

等跟上去,她才發現李彥逐已經往東邊去了,也不知哪裏來的勇氣,她一下子拉住了李彥逐。

手在碰觸到他胳膊的一剎那,又猛然間松開,像是做錯事的小孩子,低頭站在了原地。

李彥逐轉身停住,“怎麽?”

沈亦槿一咬牙,伸手指着猜燈謎的方向,“殿下,前幾日聽說那邊有最好看的花燈,最有趣的燈謎,最貴重的彩頭,我們要不要去看看?”

話出口,她才感覺一塊心頭大石落了下來,不論李彥逐同不同意,她都努力過了。

李彥逐随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沒有說話,徑直往她指的方向走去。

沈亦槿捂住由于緊張狂跳的心髒,也因為太過歡喜,她掐了一下自己的臉,就在幾日前,他還說到此為止,今日不但默許了自己跟在他身邊,還給她買了口脂。

她閉眼又睜開,生怕今日這一切是夢一場,醒來後看見的不是這滿街繁華,而是六皇子府緊閉的大門。

應該是自己的真誠打動了他一點點吧。

快走到猜燈謎的地方她才發現,這裏比剛才的人多多了,越往前走人越多,人流像潮水一般來回湧動着,但似乎大多數人和他們是相反的方向。

突然幾個十一二歲的少年手裏拿着木劍,嬉笑着從她面前跑過,一人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她踉跄了幾步險些摔倒,待穩定身形再擡頭看去,李彥逐已經走遠了。她想跟上去,可她身後不遠處多了一支舞龍雜耍,有更多的人面向着自己湧了過來,向那處舞龍雜耍湧過去,讓她走也走不快,擠也擠不動。

她眼睛始終盯着前方李彥逐的背影,努力穿過洶湧的人潮向他靠近。

此時心中突然升騰起悲涼,好像前面的背影并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堵不可逾越的牆。

她多麽希望李彥逐能發現自己沒在他身邊,能回頭看一眼,能停下腳步等一等。

用力捏了捏袖筒裏的胭脂盒,沈亦槿給自己打氣,堅持總算是有了回應,不論多難,一定不能放棄。

可越多的人反向湧來,她靠近的腳步越來越慢,李彥逐依然保持着原有的步伐。他們越離越遠,直到李彥逐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這一瞬間,她再也堅持不住,鼻頭一酸,眼眶就紅了。

她不明白了,自己的真誠究竟有沒有打動李彥逐,手裏的胭脂讓她覺得有一點打動了,但此刻她突然覺得,李彥逐讓她跟着,不過是因為今日他心情原本就好,她跟不跟都無所謂,給她買口脂也是随手買的,并非是被她的真誠打動。

否則,自己已經不在他身邊這麽久,他為何都沒有察覺呢,或者是已經察覺了,卻沒想過停下來等她,也沒想過回頭尋找。

沈亦槿停下了前進的腳步,呆呆站在遠處,覺得自己心中的悲涼,同這滿城的喧鬧繁華并不相通。

任由反向的人群将自己沖得更遠。

不一會兒,舞龍雜耍邊舞邊往前行去,也離她越來越遠,漸漸地,沒有那麽多人反向而來。

“快走,聽說前面有個猜燈謎的難倒了很多才子,希望我們現在去還來得及。”身旁突然走過另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

“你我飽讀詩書,詩詞歌賦都難不倒我們,今日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燈謎這樣難。”

兩人邊說邊往前走去。

沈亦槿的神經被兩個書生的談話所觸動,意識到現在并非自怨自艾的時候,傷感只是暫時的,累了可以歇息片刻,但不能就此停下腳步。

就算是難于上青天,她也要繼續前行,一定要想辦法挽救父兄的性命。

握緊拳頭快跑兩步,越過那兩個男子,一路往前奔去。

來到猜燈謎的地方,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好多人,她從人群外,一眼就看見了方才的背影。

李彥逐負手而立站在一男子身旁,那男子身穿深藍錦緞,手裏拿着紅布謎面,而賣花燈的店家站在另一邊。

沈亦槿剛想走過去,就發現那男子身後還排着很多人,看樣子都是等着猜謎的。

她很快就明白了,李彥逐沒有排隊而是同這男子一起猜謎,兩人一定認識。

李彥逐認識的人,不是達官顯貴就是皇親貴胄。

她又往人群裏看了看,有很多衣着華貴的公子小姐,看來芷寧事情辦得不錯。

如此正好。

深吸一口氣,她走到了李彥逐身邊,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表情,大聲說道:“殿下如何走那般快,小女險些跟不上。”

話音一落,臺上的幾人都向她這邊看來。

店家見是她,心中一喜,因提前有交代,所以并未有明顯表現。

李彥逐淡淡看了她一眼,沒再理會,而是對身邊的男子道:“五哥,這謎底,乃是‘人’,天上無二是為人,合去一口是為人。”

店家馬上道:“公子猜對了!”轉而又指着另一花燈問五皇子,“公子可要繼續?”

李彥澤壓根沒聽李彥逐說了些什麽,視線一直落在沈亦槿身上。

他上下打量一番,眼神毫不掩飾。

沈亦槿聽見李彥逐稱呼此人為“五哥”,猜出他就是五皇子李彥澤。

她對李彥澤了解不多,只知道兩年後因為巫蠱之事,惹得皇帝震怒,那段日子太子時常在深夜召父親入東宮,沒幾日父親便在大殿之上彈劾五皇子。

過了三天皇帝下旨意,将五皇子貶為庶民。皇後一病不起,自此不問世事,長居宮中佛堂。

她可不能和這樣的人扯上關系,在感受到李彥澤的目光後,她立刻躲在了李彥逐身後。

誰知她的舉動讓李彥澤大笑起來,“六弟,不給為兄介紹一下如此标致的人兒,是誰家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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