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兄長一定是因為剛才自己說的話誤會了她的想法。

“哥,方才我說要爹辭官,遠離上京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不過是心頭萬千思緒無法疏解,想要逃避罷了。一想到太子和六殿下勢同水火,你和爹爹會因為我和太子産生嫌隙,就覺得自己應該放棄。”

“可是,哥,我真的沒辦法放棄,又很害怕在不久的将來你和爹爹會同六殿下兵戎相見,才萌生了遠離上京的想法。”

她只能這樣解釋,一個注定被廢,在最後的争奪中命喪當場的太子,輔佐他的臣子,下場又能好到哪裏去?

其實她一點也不擔心父兄會和太子産生嫌隙,若真的有了嫌隙,豈不更好,幹脆辭官遠離上京,什麽都不如保命重要。

沈常松蹙着眉頭,一言不發,小妹脾氣倔犟他是知道的,可婚姻大事,不是小時候哭鬧着要的小物件,牽扯到的豈止是一個人,那可是一個家族。

且不說父親會不會同意,六皇子分明已經拒絕了,這件事根本就是沒結果的,只能希望小妹是一時被李彥逐的皮囊迷了眼,不要真的陷入其中。

沈亦槿很疲倦,連焰火在她眼中也是無趣。

“哥,我們回家吧。”

沈常松點頭,摟緊了小妹。

兄妹倆在漫天的焰火中,緩緩走下棧橋,身影在這方天地中,顯得如此渺小。

沈亦槿邊走邊回頭,看向遠處的陳言時,對他笑了笑。

陳言時也關注着這邊的情形,沒什麽心思看煙火,見沈亦槿看過來,他點點頭,知道這是沈亦槿在向他告別。

雖然今天只是第一次見面,但他卻覺得,兩人好像相交多年的老朋友。

夜幕愈深,随着璀璨焰火的熄滅,滿城燈海也漸漸暗了下去。

大興朝元盛十三年的上元佳節落幕了。

這天過後,不論是世家貴族,還是普通百姓,大街小巷人們茶餘飯後閑談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支持太子的護國将軍沈家,其女兒竟然對身為質子剛回朝不被皇帝所喜的六皇子愛慕非常。

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無意,六皇子當衆摔了沈姑娘的金雀釵拒絕心意,沈少将軍聽說後,氣憤不已,将六皇子打落下水。

有同情的,有心災樂禍的,有單純看熱鬧的,也有擔憂朝堂之勢發生改變的……

所有人都猜測着,事情該是怎樣的走向,最後該如何收場。

四處都在議論,忘憂齋中的客人也不例外。

忘憂齋是四年前新開的酒樓,在三年前突然崛起,成為了上京最有名的酒樓,臨江而建,地方不大,但貴在菜好酒好,尤其是獨有的忘憂酒,只此一家。

賞景聽雨,品酒看雪,深受文人墨士和世家公子追捧喜愛。

二樓的暖閣裏,五皇子李彥澤斜躺在主坐上,飲下一杯忘憂酒。

“陳兄,聽說你那日在畫舫上,可知道當時的情景?說來聽聽。”

陳言時手中折扇一轉,也飲下一杯,“自是知道,同坊間傳聞沒什麽出入。”

李彥澤直了直身子,走到窗邊靠在窗沿上,“六弟的身子當真那般不堪了?沈常松再氣惱也會顧及皇子身份,下手應當有分寸,不會真想将六弟打落水的。”

“我瞧着,六皇子身子骨是真弱。”陳言時也走到窗邊,站在李彥澤對面,“如果不是沈姑娘催促沈兄救六皇子,前日怕是要淹死了。”

他話鋒一轉,“殿下,聽說這忘憂齋前兩日從南邊新來了幾個彈琵琶唱曲的女子,叫上來聽聽?”

今日五皇子喊他出來為的是什麽,他心知肚明,該說的都已經說完,過多的話,他也不願再說。

李彥澤已經得到了答案,又見陳言時玩心大起,便不再多問。

有時,他覺得陳言時只知道吃喝玩樂,但有時他又覺得他在刻意遠離有關于朝政的一切。

須臾,三個抱着琵琶的女子走上前來,邊彈邊唱。

陳言時搖着折扇,半眯着眼睛,聽着曲調,手拍着節奏,很是惬意的樣子。

琵琶之音繞過陳言時手中的折扇,繞過李彥澤手中的酒杯,來到牆邊的博古架上,鑽入邊角處一個不起眼的黑洞中。

一牆之隔的隔壁暖閣裏,李彥逐從牆邊走開,手一揮,江鋒堵上了鹌鹑蛋大小的黑洞。

“殿下,如此看來,五皇子應當是信了陳言時的話。”

李彥逐坐下,喝了一口忘憂酒,“我本也沒打算現在就和他們争,借由沈姑娘的兄長之手順利退出,說來,是應當感謝他們兄妹的。”

江鋒端正地表達自己的想法:“殿下,當日屬下也提着一顆心,多虧了沈姑娘……”

“今後不許再提她。”

李彥逐打斷江鋒的話,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嘴邊,眉頭微微蹙了蹙,“去告訴初綠,最近幾日打聽到有關于我和沈姑娘的消息都不用來禀告了。”

他放下酒杯,往房門走去。

江鋒忙先一步走到暖閣門邊。

卻在馬上要打開暖閣門時,聽見了幾個女子嬉笑着上樓的聲音。

江鋒的手停在門邊,并未打開,用眼神詢問李彥逐的意思。

李彥逐也停住腳步,仔細聽着聲響,直到聽見初綠的聲音,“各位貴客,二樓第二間暖閣請。”

他頓了頓,轉身來到了另一邊牆壁下。

江鋒會意,取下了牆壁上堵着的軟木。

原來這間暖閣左右兩邊的牆壁上皆有玄機,一開始并不如此,是兩月前才打造而成,而自那天起,這裏只接待一位客人,那就是大興六皇子李彥逐。

明知李彥逐在,無憂齋掌櫃初綠仍将人帶進相鄰的暖閣中,定然是因為這些女子并不尋常。

待茶點酒水備好,侍女退下,就有一藍衣女子迫不及待地先開了口:“上元節你們可去了南街那處猜燈謎的?”

黃衣女子忙說道:“你是想問六皇子和沈亦槿的事吧,上元節我去猜燈謎了,但去晚了,人群裏三層外三層,聽說沈亦槿向六皇子表心意被拒絕了,究竟是怎麽回事,我也沒親眼看見。”

綠衣女子起身走到中央,一副得意的表情道:“我可看得真切着呢,六皇子不但拒絕了,還摔了金雀釵!沈亦槿哭得那叫個傷心。”

藍衣女子道:“原來傳聞都是真的呀!啧啧啧,沈亦槿平日裏眼高于頂,世家女子她誰都看不上,如今在六皇子處栽了跟頭,可太痛快了!”

一粉衣女子馬上說道:“哎哎哎,我給你們說,不僅僅是這樣呢,那個沈少将軍把六皇子打落水也是真的呢,當時我就在畫舫上,只是太子讓人守着畫舫出口,大家只能遠遠看着,我在畫舫二樓,親眼看見沈少将軍打了六皇子,你們不知道呀,沈亦槿還攔呢,六皇子落水,她一急,也跟着跳下去了,天呀,還真是一往情深。”

又一紫衣女子道:“我兄長那日也在燈謎處,他說沈亦槿美貌非常,只可惜她十六歲生辰時我生病了沒去成,下次宴會我定要親眼瞧瞧。”

綠衣女子語氣帶酸:“她哪裏有那麽好看?”女子換上一副遐想的神情,“你們是沒看見,六皇子有多好看,我此生還是頭一回見如此俊美的男子呢。”又重重嘆了口氣,“只可惜,我爹爹說,六皇子頹勢,又是病秧子,嫁過去就是守寡的,說不定還會跟着喪命!”

“咳咳咳……”江鋒看了一眼臉色陰沉的李彥逐。

這幾個女子說到沈姑娘栽跟頭覺得痛快時,他就見自家主子神情不好了,現下臉色瞧着更黑了,不由發自肺腑呢喃了一句,“初綠姑娘還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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