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芷寧提着食盒揣着信來到六皇子府門前,深吸一口氣,走上階梯叩門,門很快應聲而開。

衛安看見只有芷寧一個人,向她身後四處張望,“沈姑娘沒來?”

芷寧沒好氣地道:“自那日落水後,姑娘就病了,連日發熱,昏迷不醒,今日才好了一些,晌午那會聽說六殿下身體欠安,不顧自己還在病中,非要來看望,幸好被少将軍攔下,但姑娘仍記挂殿下,拖着病體寫了信熬了湯讓我送來。”

她将手裏的食盒遞到衛安手上,再将信塞進他懷裏,“六殿下這副鐵石心腸,真是讓我家姑娘吃盡了苦頭。”

自家主子故意放出的謊言,卻讓真正因那場落水病重的人,給一個身體康健的人熬湯藥。

衛安有些于心不忍。

上元節那晚他去了西邊聽戲,并沒親眼看見坊間傳聞的那些事。但聽了江峰所言,知道沈亦槿不但當衆表明心意,還在主子落水後不顧安危跳水相救,心頭不免感動,對沈亦槿更加偏向。

他看了看手裏的信,“姑娘放心,湯藥和信我一定交給殿下。”

芷寧看見衛安誠懇的樣子,火氣消了一些,不再多言,轉身離開。

衛安拿着信,提着湯藥進了主屋。

軟榻上,林惜靠在一邊,婢女又晴正為她捶腿。

李彥逐手裏也有着一封信,正要和林惜說什麽,看見衛安進來了,視線滑過他手裏的食盒,放下手裏的信,随口道:“上元節後她沒再來,還以為她放棄了,沒想到又來了?”

衛安表情嚴肅,“這是芷寧送來的。”

李彥逐一笑,“沒親自前來,看來不過幾日應該就不會再來了。”

衛安聲調更重了一些,“沈姑娘落水後生了重病,一直昏迷,今日才好一些,聽說殿下病了,原本是要親自過來,但被沈少将軍攔住了,這才沒來成。”

李彥逐嘴邊的笑容瞬間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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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惜一聽,拍拍了又晴的手,揮了揮手,又晴退了下去。

她招招手,起身道:“衛安,把食盒拿來,別浪費了沈姑娘一番心意。”

衛安将食盒放在桌幾上,又從懷裏取出芷寧給的信,放在食盒旁,“芷寧說,這是沈姑娘給殿下的信。”

李彥逐看了一眼召國長公主的信,再看了看桌幾上沈亦槿的信。

最終還是重新拿起了長公主的信,對衛安說道:“不用看了,你拿出去扔了吧。”

衛安沒有聽從吩咐,站在原地不動。

李彥逐擡頭看了一眼衛安,“讓你拿出去扔了!沒聽到?”

衛安給自己鼓了鼓勇氣,剛要開口,就見一雙玉手拿起了信。

“殿下不想看,我倒想看看。”

林惜将信打開,看了片刻,對衛安道:“你先退下吧。”

“是。”

衛安離開,林惜從李彥逐手上拿走召國長公主馬青荔的信,又将沈亦槿的信放到他手裏。

“看看吧。”

幾行隽秀的小楷盡入眼底,一首小詞訴盡了女子整晚的悲痛凄涼,同時也表明了,即使事已至此,輾轉反側思量再三後,仍舊十分思念他,不能放下心中情意。

“那日的事我也聽說了些,沈姑娘該有多難過。可即使如此,仍對殿下癡心不改。”林惜看了看手裏的信道:“長公主對我們有恩,作為回報,殿下也助召國八皇子登上了皇位,回朝後亦不能忘懷恩情。可沈姑娘也為救殿下,即使不會枭水還能毫不猶豫跳水,這也是恩情,為何殿下只知道報長公主的恩,對沈姑娘的救命之恩就一點也不念及?”

李彥逐覺得耳邊的話讓他有些喘不過氣來,再看手裏的紙張,那一個個黑色的字塊,刺得他眼睛生疼。

不自覺地閉上雙眼,将書信放在一邊。

林惜拿過他放下的信,折好放進了懷裏,“我暫時替殿下保管。”說完,将自己手裏的信還給他,“殿下別忘了給長公主回信。”

林惜起身,看着仍舊默然不語的李彥逐道:“你心中所想,姨母都明白,召國是我們成事的關鍵,新帝懦弱,長公主作為新帝一母同胞,唯一的親人,才是真正執掌召國朝政的人,按你的意願去做吧。”

為召國八皇子出謀劃策争奪皇位,召國沒幾人知道,大興就更沒人知道了,如此,李彥逐同召國姐弟之間的關系也不為人知。

她看得出來,召國長公主對李彥逐有情,可如今李彥逐的處境,在沒有得勢之前,若召國提出兩國聯姻,如此明目張膽的支持,只會促使太子和五皇子加迅速除去李彥逐。

可事成之後,又該如何?

以她對李彥逐的了解,自己的外甥對這位長公主沒有男女之情,他佩服她身為女子勇敢狠絕,佩服她的堅毅,她的霸氣,可僅此而已。

争奪皇位本就兇險萬分,所有一切的謀劃,關聯利益,都在為那一天的到來做準備,沒有人敢去想之後的事。

可今日,她懷中的信箋讓她不得不去想,若有朝一日,不同路的兩人,會走到哪一步。

出了六皇子府,林惜并沒回自己的宅院,帶着又晴往護國将軍府行去。

她看得出,李彥逐身邊最親近的兩個下屬,衛安從上元節之前就對沈亦槿抱有好感,而原本持中立态度的江鋒,也在上元節之後,對沈亦槿有了偏向。

而她,對沈亦槿有種莫名的親切,就好像看見了少時的自己,在确定自己喜歡師父的心意後,也是這般執着,哪怕師父對她冷淡,要将她逐出師門,也沒有放棄。

如今,吃過了沈亦槿做的藥膳,看過了她的書信,聽說了她的一切,如此這般心生喜愛,卻還沒見過她的模樣。

可當她站在護國将軍府門前時,才發覺,沈亦槿還生着病,怎會出府。

身旁的又晴不明所以地擡頭看了一眼護國将軍府那兩扇朱紅大門問道:“姑姑,我們來這裏做什麽?”

又晴性情木讷,是她初入召國時所救的乞兒,這小丫頭,雖不聰明,但卻對醫理很有悟性。

她一直想等安定下來,師徒二人開一家醫館治病救人,自己這一身醫術,不用來救人委實太過浪費。

更希望在離世之前,能将師父的醫術一代代傳承下去。

又晴見林惜并不回應,只是神情寂寥的一直注視着府門,頓時想到了什麽,“姑姑,莫不是這裏有玉寒蘭草?”

玉寒蘭草。

林惜在心中嘆息,此番沒找到玉寒蘭草,就還得再等三載,也不知三載後,她是死是活。

百草谷中以身試毒數年,毒早就侵入肺腑,這麽多年,游離在生死之間,身體受盡了苦楚,很想追随師父而去,只是這人世間,她還有未了的心願,還有牽挂的家人。

其實傳聞中體弱命多病,命不久矣的并不是李彥逐,而是她。

之所以沒人懷疑,是因為每次宮中太醫為李彥逐診治時,她都會讓先給李彥逐吃下致使身體經脈短暫紊亂的藥丸。

思及此,她看向前方藥鋪的方向,“玉寒蘭草不在這裏。又晴,後院的草藥還有多少?”

又晴道:“沒剩多少了。”

林惜不再停留,擡步離開将軍府,“走吧,我們去藥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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