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在他的記憶中, 太子并不是這樣的人,幼時他們曾一起讀書習字,是太子告訴他要建立一個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大興, 為何現在的他會是如此?

支持他的那些臣子究竟知不知道太子已經不是當初的太子了?沈譽究竟知不知道他營中的傷病和新兵都去了何處?

大概是不知的吧,一個小兵的去處,怎麽也驚動不了一軍主帥。

他看着行軍路上的将士們, 心中升起悲涼,這些人跟着自己,可知道是來送死的?

他是想要在登基後撤銷後備營, 卻不是以生命為代價, 有些人必須要死, 但有的人, 可以活!

出發時父皇給了他解決匪患的時限,他也不得不答應,可現在這幅情景, 不顧将士們的傷病再繼續前行,只能讓更多的人喪命。

江鋒看出了李彥逐的心思,雖于心不忍還是提醒道:“殿下, 朝廷撥付的軍饷給那些傷病士兵治療風寒花了不少, 若大軍暫停行進,恐怕回朝時會沒有糧饷, 屆時, 就怕将士們會去搶百姓的。”

李彥逐沉思片刻道:“去請劉将軍過來。”

劉信遠在邊疆,對李彥逐的事只知大概, 回到上京後, 才詳細了解了一番。

當然, 十五歲到十八歲李彥逐風光無限的三年, 如今總會被人一言帶過,更多的則是談論他回朝後有多病弱,有多窩囊。

他帶着偏見,根本不相信這樣一個人能剿匪。

所以,他十分不明白陛下為何要派李彥逐剿匪,更不明白為何讓後備營跟随。

左思右想後,得了兩個結論,要麽陛下在給李彥逐機會,要麽就是要棄了。

果然,不論是皇家之争,還是皇家的考驗,他們這些人都是犧牲品。

聽到傳令說李彥逐要見他,大概能猜到是什麽事,這兩天兵力未戰先損,本就沒什麽勝算,這樣一來,更不可能贏了。

他倒要看看李彥逐會怎麽做,來到營帳中,他拍拍身上的雪,“老天爺這是讓我們知難而退呀。”

李彥逐走到劉信身邊,鄭重說道:“劉将軍不願剿匪,今日我便成全你。”

劉信一臉懵,忙問:“殿下這是何意?”

李彥逐道:“我思慮了很久,不能再有人因這場大雪死去了,這些傷病的士兵不能再繼續行軍了,可大軍不能因為他們停下,誤了剿匪的期限,就是違抗聖命,還是得死。”

他看了一眼外面依然在下的大雪,“你清點一下人數,帶着傷病的士兵留在此地,我會拿出一些糧饷給你們,你管束好他們,別去騷擾百姓,若糧饷不夠,就派人來北地,我再給你們銀子。若剿匪僥幸勝利,我便來與你彙合,我們一起回朝複命,若我死在了剿匪之地,你便帶着他們前去複命。”

李彥逐從懷中拿出一封信交給劉信,“屆時你将這封信交給父皇,一切罪責由我來承擔,可保你們平安。”

劉信越聽心中越發燙,李彥逐竟然願意如此做,那些傷病士兵對于大多主帥來說就是可以丢棄的無用之人,糧饷珍貴,他卻願意拿出糧饷來救他們。

他一直認為,出征作戰一切都是為了勝利,傷病是最容易被抛棄的,從沒有哪一個将帥如此為這些人考慮過,在他們心中除了勝利就是勝利,為了贏得一場戰争,有時候可以不計一切代價。

突然他很想知道,六年前那場戰事究竟是怎麽回事,可之前他如此看待李彥逐,現在還真有些問不出口。

劉信猛然間想到了什麽,不由說道:“三萬大軍,這一路本就寒冷,已經有很多人生了病,又遇了這一場大風雪,如今只剩下兩萬多人,若是再讓有傷病的士兵留下,殿下能帶走的也就不足兩萬人了,聽聞匪患雖只有一千多人,但易守難攻,且個個狡猾兇悍,能以一敵百,攻打時,僅是山上滾落的大石塊就能讓不少士兵喪命。”

他苦笑道:“若是飛騎營的精兵剿匪自然不在話下,可後備營……恐怕都是去送死的。”

李彥逐也苦笑道:“我本也沒想着能回來,你們又何苦跟着我去送死,作為将士,還未上過戰場就死在了他鄉,未免太可悲了。”

他真誠的看着劉信,“如果可以,你多留下一些人吧,那些山匪,不是人多就能取勝的,山匪需剿,但不是如今這麽個剿滅法。”

如何剿滅,他需到了北地細細勘察後,再做打算。

劉信心中充斥着一團火,此時的他看着李彥逐,已經不再是那個窩囊懦弱的皇子了,而是心懷仁義的将領,他單膝跪地,抱拳道:“殿下,末将不願留下,末将願随殿下前去剿匪。”

李彥逐明白,此舉已經讓劉信改變了對自己的看法,但他做此事并非是想讓劉信對自己信服,而是真心實意的不想讓這麽多人跟着去喪命。

他扶着劉信的雙臂,想讓他起身,“你留下吧,我知你家中還有妻兒和老母。”

劉信并不起身,繼續道:“北地發生匪患的地界在榆縣,那裏四面環山,山匪就在其中的北山上,山體陡峭,山路崎岖,別說是攻了,僅僅是攀爬上去,恐怕就得喪失兵力了,而且沒有人帶路,很難找到山匪的聚集地。”

李彥逐有些驚訝,這個劉信嘴上總是說走走樣子,其實還是做了一番準備的。

“劉将軍先起身再說。”

劉信又道:“殿下是同意末将一同前去了嗎?”

李彥逐啞聲。

劉信很是鄭重地道:“此次剿匪殿下需要末将,早年間末将還是小兵時曾鎮守榆縣,只是我改過名,并沒什麽人知曉這段經歷,且此時榆縣守城将領同末将是舊友。”

李彥逐當真是有些驚訝的,劉信曾經鎮守榆縣,是他沒有想到的,在知道後備軍随他剿匪後,也曾讓江鋒調查了劉信,許是調查時日短,并不知他還有這段經歷,或許就如同他所言,這段經歷是不被人知的。

現在看來,老天爺對他也沒有壞到不可理喻,還是給他留了一線生機。

“好!就依将軍,若此次剿匪功成,将軍乃是頭功!”

劉信這才起身,“末将不敢居功,末将之前對殿下無理,還請殿下原諒。”

其實,這許多日相處下來,李彥逐和他想象的大不一樣,剛開始他覺得是個病秧子,後來除夕之夜,李彥逐揭了他傷疤的同時,也讓他了解到李彥逐至少不是個貪生怕死的懦夫。

除此之外,行軍這一路,李彥逐張弛有度,體恤将士,并無皇子的氣焰,也沒有旁人所說的窩囊之感,反而有些心中有江河的氣度。

再加之今日,劉信更加确信,相比于其他兩位皇子,李彥逐更應該登上那個至高之位。他一直都忘了,人們也都忘了,如果六年前那場禦駕親征得勝而歸,現在的東宮會不會已經易主了。

李彥逐拍了拍他的肩頭,“将軍過謙了,如今我們一道,為榆縣百姓謀太平。”

劉信重重點頭,“末将願追随殿下。”

從營帳出來,劉信清點了傷病的士兵,傳達了李彥逐的軍令,讓自己的副将帶領這些人留在原地。

至此,三萬大軍,還有不到兩萬人,李彥逐帶領着他們繼續前行。

又行軍整整一月才來到了榆縣。

榆城的縣令和守城的将軍早早在城門口迎接,這裏天高皇帝遠,對于上京的事并不了解,得知領兵的乃是皇子,都感到十分驚訝。

剿匪一事,通常都是由守城軍隊來做,最多也就是周圍守城将士前來支援,除非是匪患成了一定規模,形成了叛亂,朝廷才會派兵前來鎮壓。

就更別說是皇子親自領兵了,縣令張德順頭上冒了汗。

榆城地處偏遠,縣令張德順寒窗苦讀高中進士,恰逢當時榆城縣令病故,朝廷派他接任已二十餘載,除了科舉那幾日便再也沒見過上京的繁華了,更沒見過比主考官還高品階的官員,加之心懷有鬼,他不敢擡頭。

看了一旁的守城将軍徐勤,張德順心頭更加發虛,前幾日他收到了吏部侍郎的親筆書信,讓他在此次朝廷剿匪時從中做梗,和派去安插在山匪中的奸細裏應外合除去主帥,定不能讓他活着走出榆城,且這件事不得告知旁人,否則不但要了他的腦袋,還會要了他妻兒的性命。

還允諾他,若事成,定然調他到上京任職,給他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當了這麽多年縣令,他做夢都想帶着妻兒去上京見識見識,況且這件事也容不得他說不。

只是沒想到此次前來的人是六皇子,稍作思索他便知曉,這是一場皇權之争。

他不知道此次要謀害六皇子的究竟是太子還是五皇子,也不知道在如今的剿匪隊伍中有沒有細作,又有多少,只知山匪中安插了不少細作,會有人同他接應,他的一言一行也暴露在對方眼中。

這真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危險的事了。

只希望一切順利,他能調任上京,全家一起享受榮華富貴。

李彥逐從馬車上走下來,審視着迎接他的一隊官兵,眼神犀利。

張德順抖抖索索看向李彥逐,見他雖不魁梧,可身上的将帥之氣壓制感強烈,慌張到舌頭打了結。

“下官,恭,恭迎六殿下。”

李彥逐的目光掃過張德順,這人賊眉鼠眼,眼神躲躲閃閃,他很是不喜,并未給他回應,而是将目光停留在徐勤身上。

徐勤忙上前道:“末将徐勤,見過六殿下。”

此人說話不卑不亢,目光堅毅坦蕩,李彥逐帶兵打仗見過很多将領,初見徐勤他很滿意。

李彥逐給了身後跟着的劉信一個眼神,劉信颔首上前,來到李彥逐身旁,對仍舊保持着躬身行禮的徐勤說道:“徐兄別來無恙。”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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