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驸馬,公主已被杖斃

皇帝吩咐內侍去傳六宮妃嫔往鳳儀宮觐見,宮妃們自然不敢推诿遲疑,只是聽聞皇帝聲勢浩蕩的請了皇後回宮,秦貴妃又往宮門前去脫簪待罪,免不得塞些好處過去,打探那邊究竟是何光景。

內侍們得了好處,嘴巴便沒那麽緊,三兩句話将事情講了,又催促着趕緊往鳳儀宮去。

今時不同往日,誰要是怠慢松懈,陛下那兒決計沒好果子吃。

秦貴妃被打入冷宮了?

秦貴妃居然被打入冷宮了?!

這怎麽可能?!

這是所有得知消息的宮嫔們心中回蕩的第一個想法。

秦嬈家世出衆,美貌絕倫,陛下一向寵愛,即便是她犯了錯撞到皇後手裏,板子也是高高擡起輕輕落下,這樣一個三千恩寵在一身的美人,居然被打入了冷宮?!

宮嫔們心下惴惴,頗覺不安,位分高的乘坐轎辇,位分低的步行前往,匆忙間聚到了鳳儀宮外,見到的便是一張張同樣驚慌失措的面孔,又依據身份不同,被分為了兩派。

一派是栾正煥未曾稱帝時後院裏的老人,生育有兒女,出身低些,唯苗皇後之令是從;另一派便是栾正煥顯貴及登基之後新納的宮嫔們,皆是出身清貴顯赫之家,又以秦嬈與淑妃、德妃二位前朝公主為尊。

常淑妃跟常德妃皆是前朝公主、昔日的金枝玉葉,此前栾正煥宮中除去秦嬈,便是她們二人最為得寵,此時秦嬈已經被打入冷宮,依附于她的宮嫔們心中惶恐,便去常淑妃面前打探消息:“淑妃姐姐,今日皇後還宮,可是好大的陣仗,貴妃,秦氏已經被廢,接下來……”

常淑妃那雙勾描的細細的眉黛蹙起,神情中透露出幾分不悅,隐約倨傲:“秦氏即便有不當之處,卻也是陛下的貴妃、汾陽郡公之女,即便是看在秦氏一族的情面上,陛下也不該如此絕情啊。”

有幾個出身高門的宮嫔低聲附和,還有幾個謹慎些的,小心的打量一下周遭,低下頭一言不發。

常德妃雖然也是前朝帝女,但是生母位分遠不如常淑妃之母,性情便要溫厚些,此時便怯怯道:“陛下既然已經發作了秦氏,顯然是有意為皇後立威,姐姐若是貿然為秦氏求情,只怕陛下會不高興的。”

“怯懦!”常淑妃冷冷瞟了她一眼,傲然道:“你我皆是太宗後人,常氏血脈,何等尊貴?陛下初登大寶,不結好世家豪門,反倒與之結怨,難道便是長久之計?”

常德妃被她訓得一陣臉紅,又見有其餘宮嫔附和應聲,眉宇間憂愁之色愈發濃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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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家歡喜幾家愁,她們憂心憤懑,昔日栾正煥後院中的舊人卻是歡欣多些,莊婕妤便含笑同韓昭儀道:“皇後娘娘回宮,倒真是個好消息,從前咱們在洛陽的時候,姐妹們總一起說笑玩牌,哪像在這兒啊,什麽都亂了套……”

韓昭儀笑意溫柔,正待說話,便見常淑妃手提披帛,緩步向前,忙往旁邊退了兩退避讓,哪知常淑妃到她面前停下腳來,側目道:“莊婕妤倒真是條好狗,主子不在這兒呢,就急着搖尾乞憐了。”

莊婕妤聽得臉色一白,一向唯常淑妃之令是從的江昭容便捂着嘴笑了:“那邊還有個沒出聲的呢!”

“這種人更讨厭,”常淑妃嗤笑一聲,語調拖得長長的:“這叫會咬人的狗不叫。”

這下不止莊婕妤,韓昭儀的神色也惱怒起來,只是她性情溫吞,不善言辭,一張臉憋得通紅,卻什麽都沒說出來。

反倒是莊婕妤按捺不得,屈膝行禮後道:“淑妃娘娘,嫔妾與韓昭儀雖然位分不比您尊貴,卻也同為陛下妃嫔,您将我們比作畜生,您又是什麽?真要說是主子,宮裏邊也只有陛下和皇後娘娘兩個主子,嫔妾與您同為婢妾,侍奉當家的女主人,又有什麽過錯?”

“本宮乃是太宗之後、皇家血脈,你們有什麽資格同我相提并論?”

常淑妃勃然變色,兩條彎彎的細眉橫飛:“尤其是莊氏你,昔年在府裏不過是皇後身邊侍弄花草的賤婢,一朝得勢,竟要爬到我頭上去了!今日唱個小曲兒,明日彈個琵琶,滿身的狐媚功夫,可見你主子是下了心力調教的!”

她話音剛落,江昭容便一唱一和道:“淑妃娘娘心善,這才由得莊婕妤放肆,我可不一樣,眼睛裏決計揉不了沙子!我還未入宮時,便眼見母親約束家中婢妾仆從,姨娘們都規規矩矩的不敢放肆,似莊婕妤你這種狐媚妖嬈的,統統發賣出去,絕不會留在家裏敗壞風氣,惹人笑話!”

莊婕妤聽她們話裏話外譏诮自己與苗皇後,便待上前分辨,韓昭儀不欲在這等關頭生事,一把将她拉住,隐忍的搖了搖頭。

常淑妃哂笑一聲,卻見前邊宮人們齊齊屈膝見禮,栾嬌嬌兩手抱胸,擡着下巴趾高氣揚的出來了:“江昭容,你說你母親約束家中婢妾仆從、姨娘們都規規矩矩的不敢放肆,又說自己家風清正、沒有敗壞門風的,那你就要多跟你父親的姨娘們學學,老老實實做妾,規規矩矩聽話,唯我阿娘之命是從,要不然我讓阿娘把你發賣出去,我看你怎麽哭!”

江昭容聽得俏臉變色:“昭陽公主,你……”

“你什麽你,我說的不對嗎?”

栾嬌嬌眉毛一豎,說:“一把年紀的人了,你可有點數吧,你進宮來是當小老婆的,別裝大頭蒜充什麽正頭娘子的款!你母親是你父親的正妻,她約束內宅是應當的,你的姨娘們聽話也是應當的,這麽簡單的道理,怎麽你當了小老婆之後就不明白了呢?別只在嘴上說,也代入到自己身上,往心裏記啊!”

江昭容聽得羞惱交加,銀牙緊咬,栾嬌嬌恍若未見,轉個頭去看常淑妃,行個半禮,假笑着問候說:“淑妃娘娘好?”

常淑妃吊着臉回禮:“昭陽公主。”

栾嬌嬌便直起身來,一副天真語氣:“淑妃娘娘,您是前朝公主、太宗之後,真是尊貴的不得了,對了,您的公主府在哪兒呢?什麽時候帶我去看看呀!”

莊婕妤“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報了方才的一箭之仇,韓昭儀也忍不住別過臉去笑。

常淑妃一張玉面漲得通紅,死死的捏着帕子,板着臉一言不發。

栾嬌嬌就跟沒看見似的,眨巴着眼睛,和和氣氣的問她:“聽說公主是可以恩蔭驸馬和子嗣的,您什麽時候去見見您的父皇,看他給我阿爹一個什麽官,再問問他等你生了孩子,給孩子什麽勳爵啊?”

這話說的可太損了,也太毒了。

前朝公主、前朝公主,公主兩個字值錢,可前邊一旦加上前朝兩個字,價值立馬就會大打折扣。

說得好聽點是公主,說的難聽點不就是亡國奴、新朝俘虜?

常淑妃最不喜歡聽的就是這個,可栾嬌嬌偏要說給她聽。

她就是看不慣這個女人,就是要撕掉她那張看似尊貴的假面!

成天說自己血脈如何高貴不凡,話裏話外鄙薄阿娘出身低微,提起阿爹祖上做過屠戶時都難掩不屑,她要是被阿爹強逼進宮的也就罷了,自己收拾包袱巴巴湊上來當小老婆的,那還裝什麽相?

前朝都亡了,還整天充公主的款兒,看不起這個看不起那個,她以為自己是誰?!

前朝公主很了不起嗎?

本朝公主真想跟你嗆一嗆聲呢!

常淑妃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仿佛是被人當衆甩了兩個嘴巴,且羞且怒。

“昭陽公主!”她忍着撕碎那張嘴的沖動,疾言厲色道:“本宮是你的庶母,你竟敢這樣跟我說話?簡直放肆!皇後到底是怎麽教養你的?也是,畢竟是村婦出身,哪懂什麽禮儀規矩……”

栾嬌嬌冷冷一哼,轉頭去看江昭容,譏诮道:“江昭容,你看看常淑妃現在的神情,再聽聽她說的話,你父親的姨娘敢跟你這麽說話嗎?”

江昭容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一聲都不敢坑,老老實實的低着頭當鹌鹑。

“常淑妃,我知道你心裏不服氣,看不起我,也看不起我母親,但是你最好忍着,學學怎麽夾着尾巴做人!”

然後栾嬌嬌才瞟一眼常淑妃,冷冷說:“我阿娘能當皇後,不是因為她娘家有多清貴、出身有多顯赫、祖先有多了不起,而是因為她在我阿爹落拓的時候就跟随他左右,為他洗衣做飯,與他相依為命,在我阿爹失敗的時候不離不棄,風雨同舟!這皇後之位她當得,你當不得!”

這話真是字字錐心,直往常淑妃心頭上捅,半分情面都沒留。

她目光且恨且怨,一口銀牙咬得咯咯作響,半晌之後,終于恨恨極落淚,道:“若非奸臣當道,國不得保,你焉能如此辱我?陛下尚且以我姐妹二人為前朝帝女,恩寵殊甚,你竟敢,竟敢……”

栾嬌嬌看她動怒,眉毛都得意的飛起來了:“淑妃娘娘想說什麽?我竟敢在你面前把這別人不敢說的實話說出來了,大逆不道?”

常淑妃一向自視甚高,何曾受過這等屈辱,被一個村婦之女取笑,正懷恨落淚之際,便見周遭宮嫔紛紛屈膝行禮,口稱萬歲,她心有所悟,無根蒲柳一般軟軟拜倒,哭求道:“還請陛下為臣妾做主!”

栾嬌嬌也跟着行個禮,目光緊迫的盯着父親,看模樣他要是敢站在常淑妃那邊,她馬上就能跳出來大吵一架。

高祖被逗笑了,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說:“做主?做什麽主?朕覺得嬌嬌說的沒錯啊。”

栾嬌嬌的尾巴立即就翹上去了。

常淑妃難以置信的擡起頭來,淚珠震驚的挂在眼睫上:“陛下!公主方才如此羞辱臣妾,您竟視而不見嗎?!”

高祖拉着女兒的手到旁邊石凳上坐下,這才道:“都道是結發夫妻,舉案齊眉,朕唯有皇後一個妻子,自然也不會有別的皇後,且在朕心裏,也唯有她一人能當朕的皇後。”

“至于別的,”說到這兒,他微妙的頓了頓,複又笑道:“她也沒說錯啊。你,你妹妹,秦氏,還有旁邊這一群,與莊婕妤一般,不都是朕的妾侍嗎?怎麽就非得分個高低,五十步笑百步呢?”

常淑妃深感這是奇恥大辱:“陛下,臣妾可是前朝帝女,太宗後人、皇室血脈啊!而莊婕妤她昔年不過是個侍弄花草的婢女……”

“先敬德行,後敬衣冠,你既以前朝帝女身份自恃,怎的連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再則,”高祖語氣裏平添了幾分笑意,意态雍容,話的內容卻令人汗毛倒豎:“非得叫朕寫一塊亡國之人的牌匾挂到你宮裏去,你才能記起前朝覆滅,如今已是栾氏當朝了嗎?”

常淑妃的臉色倏然間白了,上好的胭脂也止不住那股慘淡之色。

高祖視而不見,只淡淡道:“淑妃,前朝的事情已經過去太久,朕勸你還是忘了的好。還有,你父親之所以能當皇帝,不過是因為他投了個好胎,又因為朕晚生了二十年,沒什麽好驕橫的,不然且試弓馬,看這九州是誰家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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