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夜幽靈Ⅰ
淩晨兩點的楓葉街燈火通明。
這是江原新區最熱鬧的酒吧一條街。
“媽的,媽的!一群狗逼養的!”渾身酒氣的男人被人踉踉跄跄地架出了酒吧大門,如丢垃圾一般一把扔在地上。
不知是誰一腳踢中了他的屁股。
周圍是不加掩飾的哄笑聲。
他摔得頭暈眼花,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捂着被酒瓶砸傷的腦門從地上爬起,鮮血沿着指縫流了下來,糊了他滿臉滿手,與酒氣混合成一股刺鼻的氣味。
“嘶——”額頭傷口的疼痛讓男人一陣呲牙咧嘴,“給老子等着……”
“這次你們人多,老子不跟你們一般計較……”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回頭狠狠瞪了酒吧方向一眼,他用力吐出一口唾沫,這才終于不情不願地離開了酒吧。
與燈火通明、熱鬧嘈雜的酒吧相比,後門這條又黑又靜的小巷簡直就是兩個天地。
路上連一道人影都沒有,牆邊久未清理的垃圾桶不知被誰踢倒,倒出來的垃圾散發出陣陣惡臭。年久失修的路燈歪歪斜斜倒在路邊,月光下模糊的影子宛如鬼影。
淩晨兩點的深夜裏,這裏安靜得就像是一片墓地。
不知為何,韓山忍不住有點心裏發毛。
“媽的……”他低聲罵了一聲,倒也沒選擇回頭再走另一條路。作為一個常年混跡酒吧和賭場這類地方的人,孤身一人走夜路的膽量他自認還是有的。
只是這樣的聯想對他來說有些不吉利。
他晃了晃發昏的腦袋,晃晃悠悠繼續往前走。
但還沒走多遠……
“啪嗒!”
一滴水滴落在了他的頭上,然後是第二滴,第二滴……轉眼之間,密密麻麻的水珠已是噼裏啪啦砸落下來。
“媽的!”
韓山再次罵了一聲,暗叫倒黴。
“居然下雨了……”
他額頭上的傷口被雨水沖刷,又是一陣劇痛,最後只能一咬牙脫下外衣擋在頭上,擡腿就跑了起來,整個人十分狼狽。
沒記錯的話,大概還有五百米左右就是這條小巷的巷口,巷口不遠處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便宜的小賓館,可以暫時躲雨,或者幹脆就在那裏過個夜……
越來越大的雨如油墨一般肆意塗抹着整個世界,腦門上流下的鮮血讓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眩暈。韓山感覺自己身上在發燙,腳步也越來越沉重。就好像有一座越來越重的小山背在他身上。
就在他以為自己就要倒在這條小巷裏時,突然間,一束淡黃色的暖光自前方投來,幽幽照在了他的臉上。
他擡起頭。
朦胧的視線中,一間看上去有些年頭的旅館不知何時出現在黑夜裏,旅館的大門并未關緊,燈光就是從門縫中照出來的。
隔着雨幕,他隐約看見門縫中的人影。
韓山頓時精神一振,全身一下子來了勁,三步并做兩步跑過去,一把推開了那半掩的大門。
“老板在嗎?我要住……住……”
他的聲音突然卡住了,就好像喉嚨裏突然被塞了一顆核桃,他迫不及待的腳步也停住了,整個人就僵硬地站在了門口,搭在門上的手劇烈顫抖起來。
昏黃的燈光映照着滿地的鮮血,兩具冰涼的屍體一前一後倒在離他不遠處,一個男人背對着他蹲在地上,一只手摸向地面的屍體,似乎正在做什麽奇怪的事。
被他推門的動靜驚動,男人轉過身——
韓山的身體大幅度顫抖了起來。
眼前的場景讓他吓得不輕。
這驟然的驚吓如同一記巨錘直擊過來,在受傷和淋雨發燒的雙重作用下而昏沉的腦袋“嗡”地一聲,他整個人身體一晃,一下子摔倒在地,血糊了滿手。
偏偏他卻頭腦發昏,身體酸軟,沒有什麽力氣爬起來了。
“啊,第一次做這種事,居然就被人撞到了呢……”
低沉而緩慢的男聲在他頭頂響起,伴随着越來越近的腳步聲,然後是傘尖杵在地面的聲音,男人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從下往上,出現在視線裏的是男人修長的腿,直垂到膝蓋的黑色長風衣,半長落至衣領處還帶着微微卷翹的淡金色長發,以及一張一眼看上去便讓人聯想到音樂家、畫家這類富有豐富藝術氣息身份的臉。
“深夜不請自來,真是一位失禮的客人啊。”
男人淡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唇角微笑的弧度仿佛用尺子量出來的一樣标準,語氣也很優雅,偏偏讓韓山一陣毛骨悚然。
他從容擡起手中的黑傘,一滴淡紅色的水珠沿着傘面抖落,恰巧落在韓山顫抖的睫毛上。伴随着機括輕微的轉動,黑洞洞的槍口出現在傘尖。
然後,抵上了韓山的額頭。
“——該說你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嗬……嗬……你……”韓山很想求饒,很想爬起來逃跑,但混沌的大腦卻不聽使喚,前所未有的恐懼讓他的思維都慢了幾拍,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麽,只從喉嚨裏發出了含糊的幾個音。
——他什麽都不知道,只知道自己不想死!
韓山這副狼狽滑稽又可憐的樣子似乎讓男人覺得有趣,不由上下打量他一眼,目光尤其落在他滿身酒氣皺皺巴巴的衣服與額頭上的傷口上,變為一片了然。
收回目光,男人随意用傘尖在他額頭傷口處戳了戳,如詩人般嘆道:“這世上的庸人似乎總是如此,擁有生命時揮霍無度,要失去時才如此渴求珍惜?”
“饒……饒了我……”被吓到說不出話來的韓山終于斷斷續續說出了一段完整的句子,“求、求你……”
“……嗯?”
男人頓住動作,認真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好歹也是來到這裏之後遇見的第一位活人,就這樣簡單粗暴地殺掉,似乎不太符合我一直以來的美學。”
他思索三秒,有了主意:
“命運的意外讓你今晚來到這裏,那麽,不如讓命運來決定你的生死。”
随着一聲清脆的響聲。
男人的手不知何時從左手口袋中掏出了一枚硬幣,“啪”地一聲将之彈上半空。
“正面是生,反面是死。”
硬幣在半空中翻滾着,迅速向下墜落。
一只手穩穩将之接住。
韓山努力伸直脖子瞪大了眼睛去看,但由于高度的差距,始終只能看到男人的手背。
他整顆心都吊了起來,砰砰砰砰亂跳。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握在傘柄上的手捏緊:“啊,真是抱歉了……”
他的态度顯然說明了結果。
“不——”韓山的臉瞬間變白,感覺到杵在腦門上的槍口,簡直要吓得昏過去。
“砰!”
但下一秒,額頭上的力道消失了。
他沒有死???
韓山錯愕地擡起頭來。
剛剛用嘴模拟了一聲槍響的男人若無其事地勾起唇角,露出一個弧度标準的笑容:“開個小小的玩笑而已,幸運的客人。命運這一次終于眷顧了你。”
“——那麽,恕不遠送。”
男人的尾音被淹沒在越來越大的風雨聲中,韓山整個人已經被死裏逃生的狂喜所淹沒。
被放開的瞬間,他幾乎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從地面上一躍而起,這具本已昏沉無力的身體仿佛突然之間湧出了無窮的力量,支撐着他猛然蹿出了旅館的大門,頭也不回地向外奔去!
狂風暴雨之中,他跑得像是被猛虎追逐的野兔一樣慌不擇路,直到那股突然湧出的力量逐漸從身體中退去,強烈的疲憊感這才席卷了他全身。
這個在今晚飽經折磨的家夥,終于再也堅持不住,幹脆利落地暈了過去。
旅館昏黃的燈光幽幽照耀,望着那道大雨之中越來越模糊的背影,男人輕嘆一聲。
“不出意料地好騙啊。”
“……真是令人毫無成就感。”
他攤開掌心,一枚硬幣安靜地躺在那裏,表面是繁複而華麗的花紋。
——是反面。
他再次向空中彈起硬幣,又伸手接住。
……哪裏有什麽命運的選擇。
……倒不如說,他就是命運。
——至少,在他所編織的這個劇本之中,他就是掌控着故事一切走向,包括對方生死的……命運本身。
将投向屋外的目光收回,男人重新轉過身,風衣下擺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弧度:“相較于那種讓人毫無成就感的家夥,似乎還是這兩具屍體更有意思。”
他蹲下身,伸手戳向屍體的臉。
“分明是噩夢結晶虛化而成的産物,觸感卻如此逼真……不知是徒具其表,還是連內部構造都和真正的屍體一樣呢?究竟是怎麽做到的?”
“好想看看……”
就在他似乎還想做什麽喪心病狂的事時,視線的右上角,一道只有他自身能夠看到的虛拟時鐘突然閃了閃,分針輕輕一跳,刻度已經無限接近整點。
“一個小時這麽快就到了?”
失望地喃喃一聲,他站起身來。
“算了,作為初次嘗試,這樣的程度已經足夠。接下來,只要等待就好了……”
他擡手打了個響指。
一瞬間,整間旅館,連同男人本身,都在以飛快的速度淡化消失,像是被無形的橡皮從白紙上擦去,直到徹底清空。
與此同時,廢棄的老城區,與繁華的江原區幾乎是背靠背的相鄰區域。
某間老舊樓房的二樓。
白意睜開眼睛,目光投向窗外。
漫天雨簾遮擋了他的視線,遠處重重樹影與連綿的屋檐融為一體。
他擡起手掌,一枚虛幻的卡牌緩緩在掌心中凝聚出來。卡牌之上,身形籠罩在黑傘之下的男人露出微笑,神情莫測。
“哦呀哦呀,首次出演效果不錯的樣子~”
白意挑高了一邊眉毛,露出愉悅的微笑,弧度越來越大。
他回想起之前系統所“說”的話。
通關噩夢游戲,就能實現一切願望,成為無所不能之神麽……
……就讓我看看,這是胡吹大氣虛假宣傳,還是真有幾分可能吧。
這樣想着,白意随手将指間的卡牌翻轉了一圈。
卡牌背面,是一行行簡短的人物設定。
【随時出沒于雨夜的幽靈】
【帶來殺戮與血腥的劊子手】
【擅長玩弄人心的愉悅犯】
——【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