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救助帝師
“心病?”中年男人聽完一愣,繼而面上現出怒色,他沉聲道,“公子可是在消遣在下?家父随行帶有醫者,到此地又邀請此地名醫前來就診,醫者皆道家父與船員染上了膿血症,你卻說家父是心病不醒,當真荒謬!”
鐘離煊看這人怒目瞪着楚辭,不悅道:“可那些大夫都沒治好你爹和其他人的病。”
周姓男子聞言一梗。
“令尊是否郁結于心,這位先生一清二楚,何必如此隐瞞?你不用提防我,我真是來治病的。”
楚辭無奈道。
周姓男人面色青白一陣,又看看奄奄一息的父親,嘆口氣道:“你說的沒錯,周某父子二人的确有頭疼衰弱的頑疾。”
楚辭聽聞這男人自稱姓周,腦中已經隐隐想起了什麽重要信息,不過人命關天他也沒時間琢磨這些,為今之計救人要緊,他握了一下鐘離煊的指尖,暫時安撫住像是小豹子一般滿面怒色的鐘離煊。
“楚辭!”鐘離煊看楚辭被質疑只覺滿心委屈,比自己被污蔑了還生氣,然而他卻幫不上任何忙,想到此處他低低喚了一聲,越發失落起來。
楚辭聽到少年軟乎乎的聲音只覺心理漾起一道漣漪,他摸了摸鐘離煊的腦袋,溫柔道:“覺得無聊?那你先去大堂休息一陣,等我和這位周先生聊完就帶你回去。”
說完他對那小厮道,“煩請帶我弟弟前去用些茶水點心。”
“晏河,帶這位公子過去。”中年男子對随從道。
聽了主人命令,那小厮對鐘離煊道:“公子請随我來。”
鐘離煊不想離開楚辭,但在這他又幫不上忙,于是鐘離煊就耷拉着腦袋跟着小厮去了大堂。
“閣下請坐,若是真的能醫治好家父和其他人,周某必有重謝。”沒有旁人在場,中年男子氣怒消散了些,對楚辭拱拱手。
“楚某也不敢誇下海口,我盡力而為。”
楚辭也不是自謙,他的中醫知識是穿越後才學的,水準還比不上一般游醫,不過得益于他這些年游歷見多識廣,倒是能找出不少疑難雜症症結所在。
他又仔細診斷一番,沉吟片刻後道:“老先生鼻內出血,指甲顏色暗沉,牙龈腫脹……若是我沒猜錯,除周先生和你親随兩人之外,其他人這些日子都出現了相同的症狀吧?你們此前是不是吃了很長時間體型很大的海魚,為了避免膿血症甚至把海魚的內髒也吃了?”
“沒錯。我和小厮因采購嘗了不少南洋的瓜果導致腸胃不适,連月只能進食一些稀粥,反倒避過了這病症。其他人頭暈目眩并渾身腫脹酸痛之症,此前所來醫者都道是膿血症。”中年男子擰眉道,聽楚辭所言,他終于察覺到大概是船上的吃食出了問題。
可是究竟問題出在哪,這人卻想不通。船上的飲食都被仔細查看過,絕對不會有人能下毒成功。
這支船隊多年出海也出現過膿血症,但是在症狀出現後療養幾日就能症狀全消,只是這次闊別元旭多年後回來途中遇到了一次大風暴,船上食物被打濕發黴,無奈之下船上衆人釣了海魚來食用,這樣熬了兩個月才到一個小島上修整補足了食水。
本以為能安然無恙的回到元旭,哪知道離開那個小島不久船員就開始接連發病,嘔吐不止伴随着渾身腫脹牙龈出血,到後來還開始流鼻血,船上的大夫醫治後也沒有見效,本來想朝北而下的船隊只能就近靠岸上岸醫治。
“不僅如此,你們服用了治療膿血症的湯藥,船員不僅沒有好轉,病情甚至加重了,對不對?”楚辭環視一圈後道。
他進入房間就發現大堂裏擺着不少熬煮的藥罐子,整座客棧都籠罩在濃重的藥味中。客棧內燈火通明,但行動自如的只有小厮和眼前的中年男子二人。
顯然其他船員和護衛也都先後發病躺倒了。
中年男子擡眼看了楚辭一眼:“沒錯。”
楚辭端起桌上藥碗,碗底盛着些褐色的藥汁,湊近鼻端一聞,一股濃烈的酸味。
“羅望子。這羅望子令尊不能繼續服用,還需催吐出來。”楚辭放下碗。
中年男子聞言不解:“為何?不怕這位公子見笑,周某其實略通醫理,這羅望子清熱解毒,夏季時服用再好不過,對膿血症也有很好的療效,若是中毒,這羅望子用來解毒是再好不過的。”
“令尊和船員所患并非膿血症。食物中毒還要服用羅望子無疑使得毒性加劇,還不如熬煮一碗巴豆來的有用。”
楚辭神色凝重,他翻看一下昏迷老者的眼皮,看到對方瞳孔呈玻璃狀,且身體微微震顫,已經确定這一行人到底是什麽病了,他回頭對那中年男子道:“我現在先施救,等令尊醒來可再行商議。”
這一船人得的不是壞血病,分明都是重金屬中毒。若是有心人翻看縣府志就可以看到,一年前附近海域海底火山爆發,近海一帶的水域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污染,海魚也被波及,體型越大的海魚積累的重金屬越多,這種海魚吃多了就會嚴重重金屬中毒。
偏偏這一船人吃了海魚的內髒,又吃了羅望子等種種能催發出重金屬中毒效果的“解毒劑”,結果一船人除了兩個沒吃魚的全都病倒了。
“你現在就能救醒我父親?”中年男子大喜過望,起身對楚辭作揖道,“若是閣下真有辦法救人,我周尹吉必定以萬金奉上!”
“萬金倒是不必,我倒是有一事相求。”楚辭聽到這人名字一愣,而後搖頭道。
周尹吉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若是能救我爹,莫說是一事,就算百事千事周某都萬死不辭!”
楚辭起身挽起袖子,将那昏迷的老者抱起來放在膝蓋上,大力拍了拍老者的後背,擡指在老者咽部用特殊的手法按壓幾下,而後将老者下颌處按了按,臉朝下放置,對周尹吉道:“取痰盂過來。”
楚辭才将老者放下,一直咬緊牙關昏迷的老者喉嚨裏就發出咯咯的怪響,周尹吉趕忙拿了痰盂放到下方,從楚辭手中接過老者,緊張的喚道:“爹!”
楚辭退開,自己舀了房間裏的清水淨手,另一頭頭傳來一陣嘔吐聲,酸臭味彌漫開來,楚辭将門窗全部打開,等了片刻,就聽一聲驚呼:“爹,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楚辭端了茶水遞過去,周尹吉伺候着那昏迷許久的父親漱口,老人長舒了一口氣,眼神很快就清明過來,他看向楚辭,微微一笑道“老朽周志川,方才神志渾噩間還有一絲心力,聽到閣下與犬子交談,老朽謝過閣下救命之恩。容老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閣下苦心孤詣救下我這般的孤老殘軀,究竟有何意圖?”
這老人昏迷多日精神本該極其萎靡,但是眼前須發皆白的老者睜眼後雙目精光湛湛,目光平和又洞悉一切般的看向楚辭。
“您果真是三朝帝師周閣老,晚輩楚辭,見過閣老!”楚辭聽到這老者自己說出了名字,猜測成真,恭敬地對老者行了一禮。
他聽到周尹吉的名字就想起這父子倆究竟是誰了。眼前的老者正是當世大儒,可以稱得上如今元旭并東胡學術界的活化石。
周志川其人,雖正史沒有太多記錄,但元旭并東胡貴族們對他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究其緣由,還是這人是公認千年一出的學術界巨擘。
也是能從朝堂動蕩中數次安然無恙抽身而退的前朝宰相。
周志川出身世家,少年治學大成,十三歲得狀元,三十歲官拜宰相,年紀輕輕被皇帝稱為師傅,因此有了帝師的稱號。那時東方皇族治下元旭已經到了末路,但是在周志川的輔佐下,東方皇族曾短暫的枯木逢春煥發了生機。
奈何對周志川有知遇之恩的皇帝英年早逝,留下的兒子是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草包,執掌朝政後忌憚宰相周志川,找了各種法子想收回周志川手中實權,數年就把周志川的官職從宰相降到知州,還廢除了周志川推行的一系列政令。
周志川對新帝失望至極後辭官隐退,陰差陽錯又教了一個學生。
那個學生後來也年紀輕輕考上了狀元,發現民生凋敝後棄文從武成了将軍,再然後,周志川的第二個學生舉兵造反颠覆朝堂,成了元旭新的開國皇帝。
周志川的第二個學生,正是皇甫正則的父親皇甫洲。
皇甫洲能從一個落魄貴族勵精圖治謀而後定成為皇帝,周志川的教導功不可沒,皇甫洲本人也是個好皇帝,親民且善待随從,從他會将護駕身死的侍衛的遺孤記在皇室中就能看出人品不錯,奈何皇甫洲遇刺英年早逝,只當了四年皇帝将東方一族留下的爛攤子收拾了一半就駕崩了。
皇甫洲駕崩前将皇甫正則托付給了周志川,周志川也成了三朝皇帝的老師。
三朝帝師,實至名歸。
但是此時,這位本該名揚千古的大儒卻差點因為重金屬中毒客死他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