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新的開始
若陽以為,再也看不到他的笑容。這桀骜的,不羁的,美麗如罂粟般讓人無法抗拒的笑……
猝不及防。
“噗——”他的五指刺進了她的胸膛。
他的手指,好漂亮……
罂粟是毒呵……
她一直貪戀的美麗,是屬于毒藥的死亡氣息。
他的手指,即使是沾滿鮮血,也仍舊無損它的美麗。
那修長美好的手指,深深地插進她的左邊胸腔,心髒的位置。
血,順着他手指的縫隙,縷縷流淌出來。
他的手,是暖的。
這只牽過她的手,這只擁抱過她的手,這只輕撫過她的手,這只……
她愛戀的手。
直到此刻,她才終于了解,胸腔中的那種痛,是為了他。
她的心,一直為他而痛着。
若陽虛弱地笑了,蒼白的臉龐仿佛一朵綻放在風中的百合花。
一手拔下頭頂銀簪,傾瀉的青絲散落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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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頭發好軟,我好喜歡。
從前我只知有恨,直到遇見你,我才知道有愛,才知道愛自己。
我憎恨過抛棄自己的皇宮,憎恨過無塵颠倒我的性別,甚至憎恨過每天只會給我添麻煩的妹妹們……
這三位公主,一個無情,一個無心,一個無魂。
無情,就是我……
一直這樣以為的……
直到十三年前的那個雨夜……
“嗤——”他的手離開了她的心髒,一股血柱迸射出來。
心中一陣虛空,愈來愈多的血,從胸前的窟窿盡情揮灑。
東方賜站在原地看着她,手上滴答流淌的,是她的血。
感覺……溫暖。有陽光照在臉上,即使閉着眼睛,也能感受和煦的日光。
這裏……是哪裏?
胸口好疼……而且似乎壓着什麽東西……還是熱乎乎的……
小黑把她的胸口當成鳥窩,閉着眼睛,安穩地熟睡,漆黑的小絨毛一起一伏,在太陽光下閃閃發光。
“死鳥……”她虛弱地呼喚。
小黑似乎睡得很沉,對她的呼叫置若罔聞。
“笨鳥!你壓着我的傷口了!”若陽一把将那只黑鳥從胸口掀落,小黑在地上連着溜了三個滾兒才停下。
“嘎……”小黑睜開眼睛,一對黑漆漆的小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她。
“這是哪裏?”若陽費力起身,覺得渾身虛弱無力,左胸口衣服內不知是誰已經用潔白的紗布包紮完好,只是動一下就會絲絲陣痛,她發現自己置身于一片樹林中的邊緣,陽光可以直射在她身上,樹林邊緣處,是一條淙淙流淌的小溪,清澈見底,偶爾還有小魚小蝦穿梭其間。
手一動,觸到她身邊草地上的布包,打開一看,裏面有幹糧,有衣物,有傷藥和幹淨的紗布。
是誰救了她?
“你醒了?你已經昏睡了二十個日夜了。”一個清脆的聲音傳過來,好像寺廟門前吊着的銅鈴随風碰撞一般動聽,令人心安。
“你是誰?”若陽打量出現的來人,那是一位年紀十五六歲左右的小姑娘,天真可愛,一雙骨碌碌的大眼睛炯炯有神,小姑娘看了她一眼,便彎下身子采野花。
“你可以叫我阿琪。”小姑娘對她笑笑說。
“你在哪兒發現的我?是你救的我?”
阿琪在草叢中采了一捧野花,放在鼻尖嗅嗅:“是在西嶺山寨的寨門邊。你當時躺在一架敞篷馬車上,已經昏迷不醒,胸口傷口很深,只剩下一口氣,我幫你包紮了一下,然後駕着馬,将你一路從山上救下了。”
“那這是何處?”
“距京城還有一百裏的郊野。”阿琪的手指靈巧地編織着那一束花朵。
“京城?東京?”
“要不你還以為是西京?”她的手指紛飛個不停。
“為何把我拖來此處?”若陽向四處眺望:我到底昏睡了多久?
“你昏睡之際,似乎發生了什麽大事。”阿琪小心翼翼地收邊,“我帶你離開山寨的時候,裏面火光沖天,喊殺聲一片。因你傷勢嚴重,我把你帶出西嶺,去了西京城裏最有名的醫館,那裏一位郎中說他無計可施,他只能幫你盡力處理而不惡化,若要治好你,只有去東京求醫。”
“你為何幫我?”
“你昏迷的馬車裏,有一大筆銀子。”阿琪微笑地把編好的花環巧妙地戴在她頭上,“我不能見死不救。”
“西京你求助的醫館,是……”
“蒙塵草堂啊。”
“草堂的郎中是誰?”
“一個男人。他說醫館已經沒落,舊時的郎中都下落不明,他也是剛剛将醫館買下,對這樣的重傷無計可施。”
“姐姐還有什麽問題嗎?”阿琪親熱地靠在她身邊,笑呵呵地問。
“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阿琪啊。”阿琪輕輕地依偎着她,“我覺得,我們似乎認識很久了。無論發生什麽事,我,都是你這邊的。”
“你為何對我這麽好?”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我喜歡和你一起,哪怕赴湯蹈火,我也要保你周全。”
若陽沉默,不再發問。
不錯,她亦有這樣的感覺。
此時靠在她身邊的這個姑娘,和煦、純潔……而且熟悉。
“去東京找個醫館,尋幾味藥,我的病,自己可以醫好。”
“好。”阿琪站起來,低頭留意着地上,掂着小腳小心地在草上行走,走到樹林深處,一路拉着馬車出來,輕輕地呵斥着馬兒不要咬食生草。
若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熟悉感湧上心頭,非常、非常熟悉……
不履生蟲,不折生草——
“我們上路吧。”直到阿琪的話打斷她的思路,若陽才上了馬車。
一路上,小黑一直昏昏地卧在若陽的膝上,若陽憐惜地撫摸着它的羽毛,偶爾喂它清水,也是小心翼翼地。
西嶺,究竟發生了什麽?
東京不愧是都城。
若陽從未見過東京的街道,更沒見過這樣規模熙熙攘攘的市坊,一大條街上人來人往喧鬧不已,有賣香氣四溢的金絲餅的,有賣晶瑩剔透的糖葫蘆的,有賣真假難辨的首飾的,有賣粗俗素淡的衣物的……街上鱗次栉比的商鋪十分整齊,叫賣聲、還價聲不絕于耳。
在各種燈籠、貨品的懸挂中,若陽終于找到了一家挂葫蘆的,在“懸壺濟世”的牌子下面,是一處不起眼的醫館。
“喲嗬!”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者看到她們兩人進門,忙發出一聲驚呼:“歡迎光臨!貴恙不輕!”
“唔?”若陽眉頭一皺:她的傷完全掩蓋在衣服下面,而且她練武多年,身子骨較為健壯,即使受此重創,在外表也很難看出。這位老者只是一看,不需問切,就能從蒼白的面色中看出重傷來嗎?如果真是如此,那真是扁鵲在世般的高人……
老者一把抓住阿琪的手腕,柔聲詢問道:“小子病情不輕啊……近日夢遺可有規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