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1)
知道再問不出什麽,沙舟劍指抵到藥老額頭前,一雙黑眸平靜如水:“我說到做到,給你個痛快,來世選個好點的宗門,可別又被人當了馬前卒。”
聲落,劍指往上一翻,兩個小巧圓潤的指尖上,突兀跳動起了一縷羸弱火苗。
這火苗是深藍色,晃眼一看宛若鬼火。
沙舟看着這團魂火,烏瞳露出淡淡嘲意,清冷道:“冤孽纏身,魂火都重得變了色,我殺你,也沒算殺錯。”
旋即,她劍指輕一掐,火苗頓時化做瑩瑩藍光,消失在了指間。
“有沒有來世,就看九洲的輪回道,給不給你機會了。”
随着這縷火苗的消失,棺材中的藥老,眼睛剎那間失神,倒進了鬼棺裏。
屍體是材料,不能浪費,沙舟手中忽地多出一張黃符,将黃符彈到藥老的屍身上,劍指往上一翻,棺材中的屍體身宛若炸屍了般,倏地跳出了棺材。
把這具屍體抛到牆角,沙舟點了一盞蓮花燈到屍體腳下,自言自語道:“麻煩纏身,雖然有點弱,但将就用着吧。”
沙舟眼睛都不眨地處理掉藥老,手在鬼棺上輕輕一撫,地上的棺材蓋就自動掩了上去。
“哧哧哧——小舟,關渡坊不安全了。”靜觀了一場一問一答游戲的沙瑞,圓潤身體蹦跶着跳到沙舟身邊,擔憂道。
“确實不安全了。”
沙舟走回軟榻,坐下後托着腮,尋思着道:“回頭我再換個裝,實在不行,連名字也一起換,到時候就不信他們還能找到我。”
雖然敵人很強大,但她不可能讓這些麻煩耽誤她的修練。
俗話說的好,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九洲的易容術是以術法為基改變容貌,術法若是遇上修為比施術者高的人,很容易就能被識破,但華夏化妝術卻沒這方面的煩擾。
工具齊全,她一天一張臉,保準他們找不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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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你鍛體需要的白骨花比較難尋,我打聽過,白骨花只有武太山與魔門雙洲才有,等我多收集一些,咱們就離開。”關渡坊是不能呆了,不過走之前,得把她師父需要的藥草給備齊了再說。
她師父前期煉體,得需要十二副以白骨花為引的藥,這期間不能間斷,不然煉出來的僵體會有缺陷。
“哧哧——是師父拖累你了。”沙瑞有點傷心,沒想到有一日,自己會給小徒弟拖後腿。
“說啥呢,以前照顧我時,你可有嫌我是拖累。”
沙舟一笑,取了根香供給沙瑞,道:“師父,我外面熬了你要泡的藥汁,蛇膽也處理好了,你自己去泡吧,我再研究研究鎮屍符。斷離屍身是我往後最強力的打手,我不能讓他出意外。”
“哧哧——別弄太晚,早些休息。”沙瑞哧了兩聲,出了屍棺空間。
等沙瑞離開,沙舟靜坐着沉思了大半個時辰,然後開始研究鎮屍符。
雖然頭上懸了把随時可能取命的大刀,但靈雲仙宗這邊的事,焦急也無濟于事,有時間煩這事還不如多花功夫,把斷離屍身煉出來。
沙舟取出今日在貢閣買回來的桑靈紙和紅石砂,先将紙裁剪成符紙太小,磨了一些紅石砂,準備畫鎮屍符。
桑靈紙和紅石砂都是九洲上好的制符材料,內裏蘊了靈氣,化出來的符威力更盛一些。
斷離肉身屍氣太重,一般制符材料畫出來的符,效果甚微,所以早在一個多月前,沙舟便開始用這兩種材料□□鎮屍符了。
沙舟屏氣斂息,試着将符上的咒力改成靈力,想瞅瞅,靈力能不能鎮壓屍氣。
原沙舟也是會畫符的,所以沙舟知道該怎麽調動靈力制咒。
說起來,以靈力制符,比用咒力制符簡單許多,至少不用一心三用,只需要将靈力灌注筆中,勾勒符術圖便成。
以咒力制鎮屍符得需幾個時辰才能出一張,但換成靈力,卻只一個多時辰便制作成功。
這不是以咒為力的鎮屍符,效果怎麽樣沙舟不知道,拿着符仔細瞅了幾眼,起身走到斷離身邊,将他身上的符揭掉,然後把新鮮出爐的鎮屍符拍了上去。
剛拍上去,靜止不動的屍身突兀抽筋,同手同腳顫抖不止,緊閉的眼睛也忽地一下睜開了。
睜開的眼睛烏黑見底,那能倒映出她身影的瞳孔裏,鋪天蓋地的戾氣宛若要沖出眼底般。
氣溫驟降,凍得沙舟血液凝固。
沙舟倒抽了口氣,立即把手上的鎮屍符貼回原位。
一貼回去,顫抖的屍身頓時歇了動靜。
沙舟心驚膽顫,撫了把光潔的額頭,才緩過勁來。
媽哦,這麽重的戾氣,這以後煉出來了,不會不聽使喚吧!!!
沙舟在小木屋實驗鎮屍符,實驗得膽戰心驚,距離坊市不遠的武太山內,黏稠夜色下,一個盤膝靈穴之上,如一尊雕塑的黑影,正在以靈氣鎮壓自己不受控制的鬼氣。
此人一身鬼氣,仿佛與黑夜融成了一體。
刀削般立體的五官,英挺俊朗,哪怕他阖着眼睛,宛若死物,那通身溢出的氣勢,都透着股咄咄逼人的淩厲。
修練正在關鍵時刻,也不知發生了何故,他鋒眉倏地緊緊皺了起來,一身鬼氣暴體沖出,眨個眼就将他全部吞沒了。
這情況持續了足足半夜,在天将要放明時,他才将那一身躁動的鬼氣,全部斂入體內。
初陽東升,不動如山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鋒銳盡顯的眼睛,眼底無波無緒,周遭一切仿佛都不入他眼底。
他擡眸,目光看向山腳下被震霧淹沒的坊市,聲音如凝了霜,寒氣森森:“找到你了……”
初陽傾瀉,山腳坊市薄霧缥缈,恍若仙鎮。
冷清街頭,一健碩人影步伐遲緩地走在街道上,初升霞光将地上的影子拉得斜長,孤零零的影子,似有種遺世獨立的孤傲。
男子在寬敞的街道中央靜走小片刻,微涼的晨風徐徐吹過,一股冥冥牽引驀然升起,街道中的人,冷寂眸子寒光熠熠,身子微一晃,便落到了坊市後方淩亂錯落的靈穴屋宅。
剛抵達,先才還在與他呼應的氣息,突兀失去行蹤。
靈穴宅屋內,研究了一夜鎮屍符的沙舟,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踏出了屍棺。
走進院子中央,把昨夜她師父泡的藥汁殘渣倒掉,又将井口處死掉的蛇裝進一個盆子裏,端起來,就出了院子。
剛踏出院子,就見院外街道盡頭,清冷地杵着一個人。
這人一身墨衣随風肆虐,身材修長,劍眉墨發,深邃五官自帶一股淩厲。沙舟看清楚這人的容貌後,目光一轉,落到他身後逶迤的斜影上,當看清楚影子裏翻湧的團團鬼氣後,她墨瞳倏地布起了驚訝。
半人半鬼……
九洲真是無奇不有,竟連半人半鬼都出來了。
沙舟驚異,卻沒多管閑事,九洲什麽樣的怪事都有,不就半人半鬼,不算稀奇。
收回目光,沙舟端着木盆,準備去一趟戚老那裏,讓他加大給她收陰月草和白骨花的事,順便向他打聽點消息。
她現在急需知道靈域和靖德州神壇的有關消息,昨日那個藥老知道的東西雖然多,但都很籠統,好些謎團沒有解開。
目前她只知道靈族出自靈域禦靈臺,禦靈臺是整個靈域的主人,統轄着靈域裏的所有生物。
原主為何從靈域流落到靖德州,不得所知,她這具身體記憶不少,但又處處都蒙了紗,關鍵的信息一點都沒有。
靈域,禦靈臺,甚至連靖德洲神壇的事,她都不清楚。
明明最後死在了靖德洲神壇的,偏腦中卻沒神壇的任何印象,這麽古怪的事,沙舟不用多想也能猜到這裏面的問題。
無法探究的記憶,必定是所有事情的關鍵,其中還包括原主的師父餘青苕。
這個餘青苕,也不知原主的一生中,到底扮演了那種角色……
沙舟心裏揣着事,才走沒幾步,就見隔壁幾個同樣租住靈穴的散修,精神抖擻地走了出來。
“幾位道友這是要入山嗎?”看到這個鄰居,沙秀眼睛一亮,又起了別的心思。
“嗯,沙道友也要出門。”聽到沙舟問話,幾人稍駐步。
“去一趟戚伯哪裏,對了,幾位道友,我最近在收陰月草和白骨花,幾位道友入山不防順道收集一下。”
在靈穴這邊住了快兩個月,沙舟清楚知道她的左鄰右舍是以什麽謀生。
都是散修,沒有門派供養,所有修練資源都得靠自己去掙,散修每日都會入山獵取妖獸,或是采摘靈植,換成靈石以供自己修練。
幾個散修聽到沙舟要陰月草和白骨花,目光都下意識掃向沙舟屋舍裏,橫着的那具棺材。
一夜不見,這口棺材的顏色似是又紅了一些,棺身愈發滟潋妖冶。
幾人暗暗心驚,看來昨夜又人有被送進這口棺材了。
他們這鄰居,太邪性了。
“怎麽收?”其中一個散修,收回落在棺材上的視線,問沙舟。
沙舟爽快道:“比市面上高一層,幾位盡管采,帶回來多少,我收多少。”
幾個散修聽着價錢比外面高,沒怎麽考慮就應了下。
陰月草和白骨花雖然也算是靈物中的一種,但卻都屬毒物,這種東西極少有人會大規模收,只練制特定的丹藥時,才需要一點點做引子。他們平時進山,在動物或是人的屍體旁會偶有發現,反正也就是順手的事,答應下來,也不會耽擱他們的正事。
散修門朝沙舟點點頭,便結伴離開靈穴屋舍這一片。
沒走多久,其中有個散修便道:“昨夜各位可有聽到動靜?”
其他人對望了一眼,皆搖了搖頭。
左鄰右舍這麽久,幾人早就摸清楚了沙舟門口那具棺材的情況,只要棺材顏色有變化,那就證明昨夜有人遭殃了。
若是三日內,這口棺材沒進人,那它的顏色就會再度黯淡下去。
“這女人邪性的很,每次殺人都悄無聲息,昨日傍晚我看到風老六回關渡坊了,你們說,會不會是風老六?”
風老六最喜歡欺生,當初他們剛來的時候,哪一個沒被風老六找上過,只不過拳頭比風老六硬,沒讓風老六讨到便宜罷了。
隔壁住的邪氣女修可不好惹,風老六若找死的尋上她,呵呵……
“管他是不是,觀沙道友行事,不是那種不講理的,只要咱們不打她主意,她就不會對咱們出手,走吧,快些進山,我下個月的靈穴租金還沒着落呢。”
幾個散修說了幾句,便快速離開了坊市。
沙舟向來不在乎別人對她的看法,就算所有人都知她昨日夜殺人了,她也不覺得有啥,總不能別人都殺進她院子了,她還不能以牙還牙吧。
走到街道盡頭,讓沙舟驚異的半人半鬼修士,依舊沉寂地杵在原地,他似乎在觀望什麽。
沙舟看了他一眼,與他錯身而過。
剛走開,這人冷寂的眼睛,浮出了一抹疑惑。
他回頭,冷淡的雙眸在沙舟纖瘦的背影上停留了一下,待沙舟消失在他視線,才再次将目光落回那一片靈宅上。
戚伯家在坊市東面的民居裏,這邊距離靈宅有點遠,雖然在一個坊市,但靈氣卻比靈穴差多了。
沙舟到了戚伯家,卻見他家家門緊閉,沙舟還以為他出攤了,又端着一盆蛇,去了戚伯常出攤的坊市入口。
到了這邊,沙秀還是沒看到戚伯的人,找人打聽一圈才知道戚伯昨晚離開坊市了。
聽戚伯鄰居說,他帶着孫子,去北海那邊的坊市找他兒子去了。
戚伯的鄰居是個愛唠叨的小老太太,聽沙舟問戚伯,就把戚伯的事全告訴了沙舟。
據說,戚伯那一直在北海坊市做生意的兒子出事了。
昨晚半夜,有人帶消息給戚伯,說他兒子和一群人,進了北海靠武太山那邊的一個墓穴,最後迷失在墓裏,進去三個多月了還沒出來。戚伯聽完消息後,焦急萬分,帶着孫子連夜起程去了北海。
沙舟得知戚伯離開了,眼裏閃過失望,順手把一盆子紅蛇送給老太太,轉頭在街市上囤了一些日常用品,然後便進了貢閣。
魔羅宮和虞雲洞的通緝令已經抵達關渡坊,雖然上面沒提到她的名姓,她卻不能不防,關渡坊已不再安全,她得準備些東西,等白骨花收集齊全,就離開關渡坊。
貢閣的氣氛有些肅穆,閣裏的夥計們小心謹慎,連招呼客人都比以往小聲些。
平時藥老久坐的丹藥櫃處,今兒空蕩蕩,連只蒼蠅都沒有。
“掌櫃的,貢閣收符嗎?”
沙舟敲了敲櫃臺,把愁着眉頭,不知在想什麽的掌櫃喚回神。
“沙姑娘還是符師?”掌櫃的抽回神思,目光驚異地看向沙舟。
沙舟宛然一笑:“算不上符師,只是略有涉及罷了。”
沙舟以前沒想過賣符。
她的符和這個世界的符不同,抛開威力不提,她制出的符是普通人都能用的符,據她所知,九洲這邊可很少有普通人能操縱的符,為防打眼,她一直不曾想過要賣符。
可眼下沙舟卻不管這些了,一是她已準備離開關渡坊,二則是,她需要靈石。
她師傅煉體,就是個無底窟窿。
越到後面,需要的藥越是稀有,她沒時間,也沒辦法一個人去收集那麽多東西,所以只有多掙靈石購買這些東西。
“什麽樣的符?”
有生意上門,掌櫃帶着沙舟往簾後的待客室走去。
“上品雷、火、冰符各十張,極品冰符兩張。”走進接待室,沙舟随意坐下,笑眯眯地看向掌櫃。
掌櫃本來漫不經心,接待沙舟時腦袋裏還尋思着自家閣裏的失蹤人口。
老實話,剛才看到沙舟,他甚至都懷疑店裏失蹤的藥老,是不是與其他那些失蹤人口一樣,進了沙舟的棺材。
這會兒一聽沙舟出口便是三十張上品符,甚至還有極品符,掌櫃驚了,哪還有心思想自家不見了的人啊……
眼睛一蹙,狐疑地問:“極品……”
極品兩個字,直接讓掌櫃的忽略了其他符。
沙舟風輕雲淡點點頭,別說,還真唬人。
但唬住了人,掌櫃依舊有點疑惑。
沒辦法,沙舟修為太低,練氣期的修士普遍都才剛接觸符道,能制出什麽好符。
“我知道掌櫃不信,免費贈送,掌櫃可以找個地方試一試,試完了,咱們再來談價格。不過,我的符和別的符不同,不需要以靈力摧動,直接撕碎便行。”沙舟盈然笑道,撂了張疊成三角狀的上品冰符到小案上。
沙舟的符其實不叫冰符,而叫寒冰符。
但既置身在這方世界,就得客随主便。這邊攻擊符只有八種,除了金木水火土,便只有雷冰風這八種攻擊符,剩下的則多是輔助之類的聚靈符或是陣符。
兩個世界不同,符道也不同。
沙舟會的符有上百種,攻擊符就二十幾種,分得極為詳細,輔助符更是數不勝數,倒是修者制的陣符,沙舟不會。
沙舟現在也是擁有靈根的人,也不知是不是受靈根影響,她發現她制出來的寒冰符,比雷火類攻擊符威力更大,甚至還容易出極品。
這段時間她一共畫了四張極品寒冰符。
有一張被她用來試驗威力了,現在還剩三張,她準備賣出去兩張留一張防身。
極品就是極品,威力賊強。她在屍棺裏試了一張,差點把她師父和斷離屍身給凍成冰棍,她拿着錘子敲了大半天,才把他們從冰凍狀态解救出來。
“倒也不是不信,畢竟上品符和極品符,可不容易出。行,小姑娘既有誠意,那我便試上一試。”
開門做生意,迎來客往,掌櫃很清楚該怎麽和沙舟這種人打交道。
掌櫃拿上符,讓沙舟稍等就出了待客室。
他去的很快,回來的也很快。
去時他衣襟端正,一絲不茍,回來時衣服卻被凍得僵直,頭發眉毛全結了霜,一張臉也被凍得青一塊紫一塊。
“好,好強的威,威力……有越階之力。”
掌櫃拖着一身狼狽,坐到沙舟身側的木椅上,手顫抖地端起案桌上的熱茶想給自己暖和一下。
坐得近了,沙舟都能聽到牙齒打顫的細微聲音。
猛飲了一杯茶,他才緩過勁來了。
看着一邊和她說話,一邊暗戳戳散出功力,想要把身上冷氣驅散的掌櫃,沙舟抿嘴,不厚道地笑了。
“掌櫃覺得我的符怎麽樣?”沙舟執起茶杯,茶水氤氲籠在她眼下,讓她整個人看上去多了幾分神秘。
确實神秘,現在掌櫃就覺得身邊的女修肯定不是普通的練氣女修。
以她之符術來看,保不準是哪個老鬼轉世重修的。剛才那張冰符是真恐怖,他撕裂瞬間都不及運功防範,就被凍了個透心涼。
凍到他就算了,凍結的範圍還極大,一息間凝凍了他的整個院子,他養在園子裏的那一池靈魚全遭了殃……
以他眼力,這冰符怕是連築基期修士都能凍住。
打眼了,打眼了,大家還都當她能在關渡坊立足,靠的是她門口的那具棺材,現在看來,沒有那口棺材她也吃不了虧。
嘶——才練氣期就能制出威力這麽大的符,待她成長上來,她的符只會更厲害。
“威力很大,小姑娘想以什麽價格出售?”掌櫃抽回神,将茶杯擱到案上,一副生意人的模樣問。
若是他這會兒不那麽狼狽的話,看上去妥妥的奸商。
“掌櫃出價便成。”
沙舟也不清楚她的符值多少,她的符雖強,但也有局限。
修為越高,制出來的符便威力越大,她如今也就練氣高層,制出來的符最多也就只能練氣和築基修士用,金丹修士還看不上她的符。
掌櫃估摸了一下符的威力,道:“你的符雖強,但只能在築基與練氣之間流通,上品符五個中品靈石一張,極品的翻上十倍,五十中品靈石一張,你看如何?”
“掌櫃給的價很公道,成交。”
沙舟逛過貢閣二樓售賣靈符的幾個櫃臺,估摸着自己的符也就值這個價,爽快地就答應了下。
“行,你稍坐一會兒。”
交易定下,掌櫃朝沙舟颔首了一下,快速踱出了接待室,再回來時他手裏不但多了裝靈石的乾坤袋,還換了件衣服。
看着又把自己收掇整齊的掌櫃,沙舟笑了笑,清點完靈石,上了貢閣的三樓,将貢閣裏的白骨花和陰月草,全給掃了。
這兩種靈物用途少,價值不高,貢閣也沒有多少,掃光了也只夠她師父用三次。
沙舟眯着眼睛算了算,覺得三副藥少了些,必須得再收集一些。
“沙道友,若是下次要再賣符,記得賣我貢閣。”結了賬,掌櫃把沙舟送走,一回頭就看到閣裏的幾個夥計都看着他。
“掌櫃的,藥老是不是被這女修的棺材給裝進去了?”昨日疑惑藥老行為的小夥伴,見沙舟走遠,小跑上前低聲尋問。
藥老昨兒的行為有些詭異,怕不是也打了女修的主意。
他失蹤,肯定和這女修脫不了關系。
“胡謅什麽,藥老本就不是我貢閣的人,來去自如,他要走咱也留不住他。小蠻,等會你給北海坊那邊去封信,讓他們調個藥師過來。”掌櫃并沒在藥老身上浪費太多時間。
畢竟他們只是雇主關系,又不是正兒八經的自己人。
“不找總部調人了嗎?”小夥計困惑。
“調什麽調,總部這段時間忙着,哪有時間管貢閣的事。”
掌櫃嘆了口氣,背着手,準備回去看看自己那池靈魚有沒有幸免于難的,走到櫃臺後方的小門處,他停下腳步,朝剛才問話的小夥計招了招手。
夥計見狀,趕忙小跑過去。
掌櫃附耳,低聲囑咐:“你讓下面的人最近警醒一點,我昨夜接到消息,說他往武太山這邊過來了。主子失蹤,他瘋起來沒人管束得住他,到時候撞到他手上我可救不了你們。”
“來,來武太山了?”小夥伴瞳孔驟縮,說話都結巴了。
“他,他不找主子,要回去了嗎?”
小夥計似乎知道掌櫃嘴中的‘他’指的是誰,一想到‘他’,他冷不丁打了一個顫。
“不清楚,武殿殿主已經通知了各處,讓我們避着點他。”
掌櫃提到‘他’,也有些心有餘悸,白胖的手,撫了撫根本就沒有汗水的額頭。
夥計讷讷地點了點頭,同手同腳的去傳達掌櫃的話。
明日朗照。
沙舟離開貢閣,在坊市裏逛了一會兒,收上來一些陰月草,白骨花卻仍是沒有。沙舟幹脆找來紙筆,寫了個牌子,坐在坊市裏收。
從太陽當空,一直到斜陽西落,收上來的統共還不夠她師父泡一次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再收三天,三天後不管收沒收齊十二副藥所需的白骨花,她都必須離開關渡坊了。
沙舟收了攤,慢吞吞回靈穴屋舍。
轉過街道,便見自家門前不遠處的梧桐樹下,大刀闊斧坐了個人,這人氣場很大,通身都透着生人勿進的疏離。
凡是路過的人,目光都會下意識往他身上看一眼,沙舟也不例外,同樣被他吸引住了視線。不過沙舟與別人不同,她更多的,是看向那團被夕陽映在地上的影子。
沙舟眼睛透出些眼饞,想将那團影子中暗藏的東西給瞅出來,喂她聖棺中的那具鬼棺。
這麽重的鬼氣,若是被鬼棺吞掉,鬼棺說不定會還會自主升級。
當然,她也就想想。
她還是有底限的,雖然眼饞別人的鬼氣,但還知道這人是半人半鬼,沒了鬼氣,說不定就維持不住半人半鬼的軀體了。
沙舟視線很隐晦,但耐不住樹下盤膝而坐的人,非是尋常人。那雙盯着遠方的冷寂眼睛,察覺到某種觊觎視線時,忽地一下,撞向了沙舟。
那是一雙犀利得宛若尖刀的眼睛,平平淡淡的一眼,卻讓沙舟有種置身萬劍下的錯覺。
沙舟脊背發涼,趕忙穩住心神,嘴角随即扯出個小小的弧度。
梧桐樹下的男子,視線在沙舟身上駐留了一會兒,就又将目光轉到了靈穴內的屋舍上。
偷窺被人撞破,沙舟有點尴尬,快速走向自己的居所。
一只腳踩進屋,沙舟又回頭看了眼端坐樹下的男子。也不知生了什麽心,她躊躇片刻,鬼使神差往梧桐樹走了過去。
這是一個冷漠的人。沙舟已走到他跟前,他深邃瞳孔轉都未曾轉動一下,始終專注在錯落的靈宅上。
“給你吃,靈氣雖然好,但這東西對你更好。”沙舟停在男子三步之外,白淨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三根香。
香已點燃,袅袅香霧縷縷散開,萦繞在了男子身邊。
半人半鬼,鬼氣卻比人氣旺。若不是平衡一下鬼氣和人氣,要不了多久他就真的要徹底成鬼了。
鬼雖也是靈魂的一種,但卻和九洲的元神有區別。
鬼沒有神智,渾渾噩噩游蕩世間,要嘛去投胎,要嘛就飛灰煙滅。而元神卻不同,神智尚存,能繼續修練也能自主入輪回。
九洲這邊的鬼修,是脫離肉身以元神修出來的鬼修。但眼前這個人不是鬼修,而是半人半鬼,也不知道是不是修練出錯了……
這人身上問題這麽嚴重,卻能在關渡坊中遇上能抑制他情況的她,也算是有緣。
男子視線從居舍上抽離,死潭般平靜的眼睛幽幽盯着沙舟手上的香。
沙舟一笑,兩指往地上一投,三根靈香就紮進了男子腳邊的泥土裏。
“影子裏的東西,更喜歡香。”
人以五谷為食,而鬼則喜香燭。沙舟看了眼他影子中翻湧的鬼氣,笑了一笑,轉身回了屋。
梧桐樹下,男子心神似是被腳邊的三根香吸引了,無波無緒的眼睛不再看向屋舍,而是緊緊盯跟前的香。
靈香絲縷不絕,随風全飄向了地上的影子裏。随着靈香沒入,影子中翻湧叫嚣的鬼氣,似是受到了某種安撫般,比之剛才平靜了不少。
待三根香燃盡,男子冰雪般冷峻的臉孔浮出淡淡詫異,目光輕轉,落到了沙舟居住的靈穴上。
夜色暝暝,天空綴滿了星辰,沙舟回屋簡單弄了點吃的,便盤膝修練了起來。
祝由術只有一門心經,名為《巫祝經》。
巫在前,祝在後。
巫者,通天徹地,人天合一①【注】。所指的便是術,術以道為本,而這個道在沙舟他們這一脈,實則指的就是符道。
祝者,所指則是醫道,沙舟對醫道只稍有涉及,前面二十年練的都是符道。
以符入道和九洲的引氣入體差不多,當入了道之後,便能溝通天地靈氣,以靈氣滋養經脈強大肉身,尋求大道。
沙舟早在很久之前就以符入了道,入道後的祝由功法很簡單,敞開身體納天地靈氣增長修為便成,不過因為她是冰靈根,身體敞開後能納的只有水屬性的靈氣。
月落烏啼,晨霧籠罩坊市。
修練一夜,沙舟吐出胸中濁氣,緩緩睜開了眼。窗外,天色朦朦胧胧,沙舟一側頭,就看到了屋外濃郁得都快凝成實質的鬼氣。
本來準備收工,去院子裏練會兒劍的沙舟,秀眸緊縮,身體比腦袋反應更快,翻窗爬上了院中牆頭上。
剛爬上牆頭,沙舟便見門前昨夜還好好的梧桐樹,已經枯萎凋零,地上落片鋪起了厚厚的一層,在這層落葉中,還盤膝坐着一個被鬼氣完全淹沒的人。
這人肩上分別跳躍着兩縷指母大少的火焰,焰火微弱,随時有被通身鬼氣吞噬的危機。
人有三火,人火、命火、魂火,而兩肩之處則是人的命火,一旦命火熄去,就證明着這個人命數已盡。
命數盡者,哪怕是九洲的渡劫聖尊也在劫難逃,只能兵解轉世,連轉成鬼修的機會都沒有。
沙舟看到黑影肩上明明滅滅的命火,眸子泛出震驚,縱身飛回屋內,從衣櫃裏翻出幾個燈臺,往梧桐樹走去。
端坐樹下的人,似是正在平衡一身鬼氣,察覺有人靠近,半阖着的眼睛倏地向靠過來的人掃了過去。
淡漠雙眸鎖定在沙舟身上。
似乎只要沙舟再往前一步,他就會出手般。
“我能幫你。”沙舟沒冒然靠近,止步在他三丈之外。
男子沒有回話,輪廓深邃的臉龐冷漠如水。
他淡淡收回了目光。
沙舟吐了一口氣,這人氣勢太強,強得能懾人心魂,一個不留心便會被他身上所顯露出來的勢吞噬。
“你人火已滅,若是命火再熄,大羅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今兒我供了你三柱香,你應知,我與別的修士不同,有辦法平衡你一身鬼氣。”
術有專功,九洲這邊的修者很厲害,但她一身所學也不差,很不巧,還是專針對他身上這種疑難雜症的。
枯樹下的人聞言,輕擡頭。
許是想到昨日傍晚,那三只香的效果,他開口道:“多謝。”
他聲音如同他給人的感覺般,低沉疏離,沒有一絲起伏。
既然出手了,沙舟自是不在意他的态度:“謝就不必,你身上的問題一時半刻解決不了,我只能暫時緩解,解決之道……”
沙舟說到這裏,目光凝在這個她看不透的男子身上,眼珠子轉了轉,想到了公開亭上的那兩張通緝令。
魔羅宮的通緝命,已經傳到關渡坊,早晚莫嘆光會找到她。眼前這人好像很強,應該能和莫嘆光過上幾招,她幫他解決麻煩,他助她對付莫瘋子。
這交易,沒毛病。
沙舟話鋒一轉,問:“那啥,我看你好像很厲害,知道魔羅宮的莫瘋子吧,你打得過他嗎?”
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在幾個老祖沒醒過來前,她憑着他們的好東西,鬥鬥築基期的修士還行,若是遇上金丹或是元嬰期的,那她只有逃命的份。
而且,她已經打聽清楚了,莫瘋子是個化神期的老祖。
想到莫瘋子的修為,沙舟都有些心有餘悸,在流沙險地時若是不她機警,她怕是都成了莫瘋子的劍下亡魂。
“你惹上了莫嘆光?”
男人視線輕擡,目光定格上沙舟臉上,墨瞳劃過遲疑。
沙舟:“莫瘋子還需要惹嗎?”
就那莫嘆光那性子,還需要她惹他嗎?
“他性子确實不大好。”對莫嘆光帶了幾層啤酒瓶濾鏡的男子低聲道。
他話含在嘴裏,沙舟沒聽清楚他說什麽,問:“你叫什麽名字,你身上情況比較棘手,在徹底解決你問題之前,幫我應付應付莫嘆光怎麽樣?”
沙舟抱着幾個燈臺,走到斷離身側,手輕揮将身邊的落葉掃開。
空出地方,沙舟将手中五個蓮花燈臺以梅花狀,分別陳列到他前後左右。
“你命火太弱了,随時有可能滅掉。”沙舟一邊說的,一邊以劍指在男子肩取下一點點命火,然後以咒術将他的命火導到蓮花燈上。
五個蓮花受火,瞬間點燃。
微弱火光将四周鬼氣稍稍驅去一分,盤膝而坐的男子,看着散開的鬼氣,清冷眸子半阖,道:“我名端池,莫嘆光是化神修為,我只能牽制他。”
“能牽制也行。”
沙舟也沒指望這個人能打得過莫嘆光,只要能在危機關頭,給她争取點逃命的機會就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