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窗外寂靜陰森,陰冷的風嚎叫着從街巷呼嘯而過。
今晚太靜,靜得連樹葉被風吹動的沙沙聲都能清晰聽到,快至午夜,坊市內又是一道慘叫沖宵響起。
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忽隐忽現掠過街頭,落在了客棧大門外,他落地的聲音很輕很輕,無聲無息,宛若樹葉飄零。
沙舟法眼穿透牆壁,靜靜地盯着大門外的‘人’。
來‘人’眼珠布滿了戾氣,還在緩慢地左右轉動,一張紫色的臉陰森詭異,他的鼻頭在微微顫動,似乎在尋找着美味的獵物。
沙舟看到他眼珠子在動,心知,這只僵屍已懵懂開智,且,他的眼睛已能視物。
沙舟神情肅穆,右手金錢劍,左手降魔八卦鏡,邁步往大門走了去:“掌櫃的,別出客棧,看好這位前輩。”
轟——
陰風陣陣的客棧前,閃電突兀亮起,一道斜長的影子被瞬間映在了地上。
屋外,飛來的僵屍已迫不及待想進屋吃掉他的獵物,然而今晚,他卻不能和往常一樣通行無阻。
客棧外牆貼了不少五雷符,雷電乃一切邪物的克星,他欲破門而入,就被雷電震飛了。
吱呀——
厚重木門緩緩打開。
敞開的大門內,一身形窈窕,容貌昳麗的女子,從裏面踏了出來。
紫面獠牙的僵屍,死魚般的眼睛緊緊盯着一步步踏出來的女子。他鼻子猛顫,垂涎地吸着空氣中香甜誘人的血味。
“呵,長見識了,向來只有僵屍怕我,到沒想,你竟想吃我。”大門內,沙舟若冰雪精雕的臉頰浮出冷意,左手上的降魔鏡靈巧一翻,對準飛僵的眼睛照了過去。
Advertisement
“赫赫——”
兩道戾氣森森的詭異赫叫響起,這聲音難的像刀尖滑過磨刀石。
門外的飛僵以手臂擋在眼睛前,身形一飛,便飛到了大街中央。許是覺得夠遠了,他放下胳膊,赫赫赫地沖沙舟呲牙。
張開的嘴裏,獠牙鋒利,看着極為恐怖。
“你問這是什麽東西?這可是專門為你們這種三界不容的東西打造的,當然會讓你痛。”
從小被幾只僵屍養大的沙舟,熟悉僵屍語,這家夥赫赫一叫,她就能自動翻譯出他在說什麽。
沙舟說得輕描淡寫,但客棧大堂內的三個人,卻都下意識地将目光落到了她手上的降魔鏡上。
掌櫃與仰山驚異。他們沒想到,小小一面鏡子,竟能震退邪物。
而斷離更多的,卻是在感受四周靈氣。
依舊如往常一樣,沒有任何靈氣波動。他現在可以确定了,這女子施術非是以靈氣為基,而另一種他們都不知道的力量。
“赫赫——”飛僵眼裏戾氣攀升,龇牙咧嘴沖沙舟狂嘯。
“想吃我,我的血,就怕你咽不下。”沙舟嘴邊含笑,舉步踏出了客棧。
她雙腳剛站到屋外,街道中央的飛僵,就急不可耐地往沙舟飛了過去。過去的同時,那伸直的手掌上漆黑指甲瘋狂攀升,瞬息便長到了十幾厘米。
新長出來的指甲鋒利又尖銳,透着冷寒銳光,不用親身體會,只看一眼,就能知道這十個指甲有多大的殺傷力。
“你已生智,聽得懂人話,你雖是人間物,卻又不屬人間,好好呆在墓裏不好嗎,待到修練有成,不再受怨力之苦,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解脫,為什麽非得出來,出來了,你便回不去了。”
僵屍成了不化骨便是妖,成了妖雖仍舊不得三界承認,但卻能掙脫怨氣束縛,恢複人态。
沙舟看着向自己飛來的僵屍,不緊不慢再一揚左手,降魔八卦鏡再次閃出浩然鏡光,将飛在天上的僵屍給壓回了地面。
飛僵就是飛僵,若是換成現代社會的僵屍,兩鏡下去,雖不說把僵屍傷得多重,但至少鏡光能灼傷僵屍皮膚。
可現在,照了他兩次也只是震退,并沒有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
不過,沙舟也沒認為降魔八卦鏡能傷到他。
将飛僵震退,沙舟一拂手,将鏡子納入乾坤袋,并出劍指,在金錢劍尾端上一夾,夾落九個銅錢,然後精準地将九個銅錢抛到僵屍的前後左右。
也不知她練過多少次,這九銅錢看随心一抛,但所落位子卻是以飛僵為中心,布出的九宮八卦陣。
這是一個以九宮八卦為基的降魔陣,在祝由一脈裏,這個陣法是專用來束縛僵屍行動的。
“赫赫——”
獵物就在眼前,飛僵連着兩次都沒得手,這似乎激怒了他。
他猙獰的嚎叫一嗓子,緊接着,北海坊各處就連續響起了幾道類似野獸的吼叫聲。
吼聲落下,飛僵再次飛起身,驟得撲向沙舟。
降魔陣法都擺好了,沙舟哪可能讓他飛出陣法,只見兩枚銅錢宛若生了眼睛,劃破夜風,猛地打到了飛僵的兩個膝蓋上,并鑲嵌到了他膝蓋骨裏。
噗嗤兩道火星竄起,飛僵膝蓋處,類似觸電的嗞嗞聲驟然響起。
一股死屍惡臭,頓時溢滿了空氣。
飛僵尖銳赫叫,猶似一頭騰空撲食卻突然中木倉的惡虎,忽地一下從半空掉到了地上,并很不巧的,掉到了沙舟布下的降魔陣法中。
現在雖然是夜晚,但降魔陣中卻陽氣升騰。
極陰生極陽,午夜時分是一天十二辰裏陰氣最重的時候,但在這極陰之刻,天地卻又有一縷最具烈性的陽氣藏在陰氣中。
降魔陣一出,就将那縷至陽至剛的陽氣,引到了陣法中。
落入這個陣法,飛僵除非是用飛的飛出去,不然,在陣法內他寸步難行。
“端池,另外四只僵屍過來了,那四只是毛僵,你的劍已能破他們的防,他們就交給你了。”沙舟背對斷離,手一抛,抛了四張符給斷離,道:“這四只,我要活的,不能打死。将這符貼到他們額頭上便成。”
沙舟抛過去的是鎮屍符,她聖棺空間裏就這種符最多。
畢竟裏面有個她一心想要練化的魔尊,那屍體特別強,鎮屍符太少不夠用。
今晚,這些她辛辛苦苦畫出來的鎮屍符,倒是派上用場了。
鎮屍符能鎮毛僵,卻鎮不住飛僵與不化骨,也就是因為如此,沙舟才說,今晚是場硬茬。
因為,這頭飛僵只能殺。
但要殺飛僵,又豈是那般容易。
別看沙舟出手三次,三次都将飛僵給壓了下去,但這只是鎮壓。要殺他,得先放掉他口中含的那口氣,只有先讓他失了那口支撐他成僵的氣,才能殺得死他。
那口氣是殺死他的關鍵,若氣不消,這玩意燒都燒不死,就是砍了他腦袋,他都還能撿回來裝到脖子上。
沉默一側的斷離,接住沙舟抛來的符。
他不露聲色地看了眼沙舟,沒有任何言語,一晃身便消失在客棧裏。
客棧中的掌櫃與正在泡米漿的仰山,這會兒還在面面相觑。
“前輩,門外的小道友,是練氣期的吧?”掌櫃看着一出手,就把那鬼東西制壓制住的少女,眼中滿是驚愕。
難道他看錯了?
小姑娘不是練氣,而是元嬰以上的老鬼?不然怎麽解釋她能壓着邪物打,而浴桶裏的金丹前輩卻在和邪物幾個照面後,就差點一命嗚呼。
感受着傷口微妙變化的仰山,心裏震驚其實沒比掌櫃的少多少。
“是練氣修為,不過,看她所使手段,似乎是專門針對邪物的,這邪物實力雖然很強,卻處處都被她克制。”
仰山震驚,但也看得很明白。
這位少女強的不是修為,而是她的手段。
她的手段,他活了四百多年,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簡直詭異的讓人驚豔。
也不知道,她的這些手段是否對修士也管用,若是管用,這小道友怕是第一個會越階殺金丹的練氣修士。
堂內兩個人心驚,堂外沙舟已經和飛僵鬥了起來,飛僵被沙舟兩枚銅板,壓回了地上的降魔陣中,他每動一步,地上都會噗嗤閃爍星光,那是陰氣碰觸到陽氣,相撞而發出的星火。
每當星火閃爍,飛僵就會仿佛踩到了尖刀上般,猛得縮回雙腿。
他想飛出地上的陣法,奈何一有動作,那能給他帶來傷害的少女,就會精準無誤地抛出銅板,将他鎮回陣法中。
“赫赫——”
飛僵試了幾次,都沒辦法踏出降魔陣,一雙戾氣森森的眼睛,怨毒地盯着沙舟,瞳底怨氣,濃烈的宛若要吞噬沙舟般。
沙舟聽到飛僵的赫赫聲,道:“老家夥,心太大,是會被噎死的。你受怨力纏身,死了也不得安生。遇上我是你的不幸,也是你的幸,來時幹幹淨淨,去時也幹幹淨淨,至少你能解脫,再不必受怨力支配的苦。”
都被她困在降魔陣中了,這死家夥竟還放話威脅,要把她當點心,一口一口的吃。
沙舟說了一句,斂眉,撒手就往降魔陣中,甩了一道天雷咒。
一道驚雷如銀龍出洞,憑空在降魔鎮中炸開。
欲沖出陣法飛僵,被這道雷咒,給轟了個正着。
沙舟站在陣法外,看着被雷咒劈中的飛僵,見他雖被打中卻依舊沒咋受傷,烏眸裏閃過冥思。
天雷咒都只是給他撓癢癢,他喉嚨裏那口氣,怕是要費些力氣,才放得掉……
師承裏,只說對付飛僵得先放氣,但關于化出他戾氣的方法卻沒提。
……總不可能直接害斷他喉管吧?
呸呸呸,割喉管要是管用,就沒有僵砍斷腦袋還能放回脖子的說法了。
陣法內,被雷轟的飛僵狂暴了。
眸珠子陰森森一轉,一張紫色的臉愈發猙獰,他赫了一聲,僵直的胳膊在空中一滑,街道邊的一根大樹,忽地連根拔起,猛得朝沙舟砸了過去。
沙舟秀眉輕蹙,腳在地上靈巧一旋,身影劃出陣陣殘影,飛快避讓。
就在她旋身之際,陣法內的飛僵似是找到了脫陣的契機,猛地一下踏飛起來,就想撲向沙舟。
沙舟防着他呢,哪會給他近身的機會,繼續拆金錢劍上的銅錢,淩空的同時一把銅錢也撒了出去。
幾道星火哧哧響起,剛飛出陣的飛僵,就再次被壓回陣裏。
飛僵不甘心,嘶後吼着,把附近凡是能受他操控的東西,全部吸來,瘋狂砸向沙舟。而沙舟則一邊避開這些物體,一邊狂往飛僵身上丢符。
一人一僵屍鬥法,激烈得猶如狂風過境……
漆黑街道,拿着鎮屍符的斷離沒入黑暗後,并沒有離去太遠,而是如一個影子般,站在一樹巅上,觀看沙舟對戰飛僵。
待看到沙舟與僵屍纏鬥那麽久,依舊未有引動天地靈氣,冷漠烏眸泛出驚異。
一直到那四只受飛僵召喚的毛僵,從深巷裏跳過來時,他才将落在沙舟身上的目光收了回來。
斷離冷寂地盯着四只行動詭異的僵屍,眸子半阖,身法猶如鬼魅,剎那間消失樹梢。
再出現時,人已在其中一只僵屍身側。
他刀裁般的濃眉輕輕一蹙,一柄藍色法劍,透着瑩藍劍芒突兀現影。
劍一出,銳光猛劃破夜風,從僵屍的脖子傾射了過去。
這是斷離雙劍中的另一柄劍,同樣是以黑海惡龍龍骨所鑄,此劍鋒利,削鐵如泥。
斷離操控着劍劃向僵屍喉嚨,卻并沒有在劍上灌注任何力量。他的劍極為鋒利,哪怕不灌注力量也能斬人首級,不想,這一劍出去,卻只微微擦傷了僵屍的脖子。
生人氣息就在身畔,僵屍頭顱突兀一轉,就往氣息所在方向抓了過去。
然而卻抓了個寂寞,那香甜的生人氣味,轉瞬就已移了位。
殘影掠過,一柄紅色的劍随之現行。這柄劍一出來,就如第一柄劍那般,在僵屍脖子下劃過一道紅光。
紅光一閃,剛才還只是擦破點皮的僵屍,脖子星火閃爍,仿佛被巨斧砍了般,頭顱頓時歪斜了下去。
兩柄相同的劍,一前一後劃過,前一柄未對僵屍造成任何傷害,後一柄卻直接要了僵屍半條命。
試劍的斷離,冷俊黑眸浮出若有所思,他動作未停,手一揚,四張鎮屍符同時飄出,其中三張化作光束,飛向了另三只還未趕到的毛僵額頭上,最後一張,則貼在了眼前這腦袋都掉了一半,動作仍不受限的僵屍額心處。
符一貼上去,斷離就似有感的,發現空中升起了一股神秘的力量。
很陌生的力量,卻實實在在存在。
這力量束縛住了眼前吃人的僵屍,他伸展開的胳膊剎那間軟了下去,成了一具立着的屍體。
斷離冷眼看着這具屍體,也不知琢磨出了什麽,他烏眸輕一縮,僵屍額頭貼着的符咒随風一蕩漾,脫落了下來。
剛一脫離,僵屍閉着眼睛,又忽地張開了。
他赫赫兩聲,張牙舞爪又撲了過來。
斷離未動,連呼吸都沒有一絲變化,只眸子輕阖了一下,脫落的符再次回到僵屍的額頭上。
看着又一次閉上眼,失去行動的僵屍,斷離眼裏閃過絲絲明悟。
街道上的打鬥動靜并不小,客棧附近,好些聽到僵屍怒吼的居民,偷偷摸摸推開窗戶,透過縫隙往街道上探了過來。
當看清楚街道中央的情況後,好些心有不忍的,眼裏都劃出了緊張。
沒辦法,街道上勇鬥怪物的少女太年輕了,且修為還低,這一看,就又是一個給邪物送命的。
然而,看了一會兒,大家卻驚異發現,夜下的少女并沒有像他們以為的那樣,被怪物抓出咬脖子,而是将怪物困住。
大夥心驚,屏氣凝息大氣都不敢喘,直勾勾地看着她。
客棧掌櫃更是膽顫心驚地蹲到了門後面,夠着腦袋暗暗給她加油。
沙舟已經和飛僵糾纏了一會兒,飛僵屍毒太重,她不能和飛僵近身戰鬥,而飛僵又被她死死摁在陣法裏出不來,一人一僵遠程僵持了起來。
飛僵會術法,與普通僵屍不同,哪怕被困在陣中,十指利爪也能施出如劍刃般鋒利的銳芒。
好在沙舟保命手段多,今晚若是換個人,必要遭這飛僵的毒手。
丢了好多符,五雷符、煉獄真火、玄□□咒,凡是能攻擊的符,沙舟都丢出去試了一下。
飛僵雖然被這些符砸得赫赫嚎叫,但戰力依舊,除了皮肉痛以外,楞是沒有絲毫弱下去的趨勢。
沙舟試完符,得出一個結論。
她的符,怼不死這頭僵屍。
怼不死飛僵,沙舟也不慌。手一揮,轟得一聲,甩了一口棺材到腳邊。
這頭棺材是以白骨所鑄,棺材四周懸挂着無數頭骨,這口骨棺一出現,就平地升起了一股陰冷的風。
風來得無聲無息,卻透着極深的寒意,讓人毛骨悚然。
“本想着,你成僵已是可憐,能為你化去怨力,讓你塵歸塵土歸土也算是我功德一件,但你非得逼我下狠手。”沙舟神情冷然,找不到化去飛僵喉嚨戾氣的辦法,她準備暴力除魔。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2-04-16 20:17:03~2022-04-18 10:00:45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酒釀飯團2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栗子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桃夭韻10瓶;夏夏5瓶;栗子2瓶;旋轉小熊、涵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