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小七跳上貓爬架第三層東張西望，白貓躲在第二層，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去拍它。

小七瞥了一眼，并不放在眼裏，掉頭順着貓爬架跳上地板，白貓緊追不放。

小七跳上書桌，毫無顧忌地在一張又一張的白紙上，留下髒兮兮的貓爪印。緊跟不放的白貓也跳上書桌，卻回頭看了一眼，背對它們的男主人正在垂頭玩手機，它才小心翼翼地繞過白紙跟上小七。

若有所覺的男主人剛好回頭看它們的動靜，便看見白貓專踩白紙間空隙的行為，在玩游戲嗎？還是刻意繞過白紙？

隔着玻璃，小七被書櫃裏的工藝品吸引，情不自禁地伸爪拍玻璃。跟在它身後的白貓也把爪子放在它頭上，可“要不要拍下去”似乎成了它的世紀難題。

這是蘇夜養白貓的第五個月，古靈精怪如白貓，從不光明正大地上竄下跳，總是躲着他，獨自狂歡。只是偶爾，蘇夜喊它時，回頭看見它趴在衣櫃頂上或者書櫃頂上，尾巴在輕晃，耳朵在微動，睜着一雙漂亮的眼眸，心虛地回應他，“喵……”

蘇夜走過去仰視它，似笑非笑地問它，“上面好玩嗎？”

它便收斂，一動不動，作乖巧狀。

蘇夜張開手，逗它說，“下來？”

它聽得懂，或者說，看得懂。立刻站起來，目測一下距離，或者叫評估一下安全系數，尾巴一搖，四肢一伸，果真跳到他身上，四爪緊抓着他的衣服。

“……你是貓嗎？”淡定如蘇先生，對此也是驚訝不已。只想逗逗它，哪知它還真敢跳？

“喵!”白貓晃着尾巴與耳朵。

如今，意外來訪的小七作為一只正常的貓，足夠勝任白貓的參照物，它會鮮明地襯托出白貓的特別之處。

因此，他放任小七帶着白貓上竄下跳，也許他的貓也樂在其中……？當然，是他這樣想。

此刻，白貓正回頭沖他哀怨地叫，“喵……”

蘇夜挑眉一笑：“沒事，你繼續和它玩。”

“……”它看上去像在和它玩嗎？

好奇心爆棚的小七對白貓的小夥伴産生極大的興趣，它已經湊到貓窩邊上，試圖伸爪撓出來……

“喵!”白貓忍無可忍，一爪子落在它頭上，吓得小七趕緊縮回爪子，往後躲了躲。

白貓用身體當在貓窩前，弓起身子，豎起尾巴，盯着它，惡狠狠地叫了一聲，“嘶!”

戰争一觸即發。

小七卻識趣地放棄這處，轉頭就去別處。

白貓洩氣，又跟上它。

蘇夜作壁上觀，看得津津有味。

小七還沒注意區別自己和白貓的食盆，又或許是因為對白貓的食盆有好奇心，盡管白貓虎視眈眈，它依舊湊到白貓的食盆前嗅嗅，并試圖品嘗……

“喵……!”白貓又伸爪拍它，并伸長脖子湊到它耳邊叫，似乎這才能傳達它“沖天”的怒氣。

小七接收到訊息，驚得躲開“三尺遠”。

“驚蟄，別那麽兇。”隔岸觀火的男主人這才懶洋洋地開口。

白貓蹲坐原地，也不追小七了，只是目不轉睛地看着他，尾巴都不晃動一下。

蘇夜和它對視，察覺它的眼神傳遞出一絲……委屈？

最終，白貓別過頭，灰溜溜地走回貓窩。蜷縮身體，把一堆小玩偶團在懷裏，頭超裏，不動了。

“……生氣了？”蘇夜走過來揉揉它的小腦袋，摸摸它柔軟的身子，出乎他的意料，無論他怎麽哄弄，它竟一點反應也不給他。

原來他的貓，是有情緒的。而它情緒化的表現，無限接近人。此刻的它，就如一個生悶氣的女生，不吵不鬧，只是不理人。

他拿生悶氣的貓沒轍，只好暫時放任，準備出門買菜。

“我出去了，別把家抄了。”出門前，他叮囑家裏的貓。

還在四處竄動的小七，看也不看他，喵也不喵一聲。至于白貓，似乎已經陷入沉睡，并沒如以往一般送他出門。

蘇夜買菜回來時，食物的香氣引誘小七一路跟着他“喵喵”直叫。

“你也是饞貓。”他說，擡眼看了看貓窩，白貓還躲在裏面一動不動。或許這貓生的悶氣有點嚴重，居然沒出來迎接他，也算某種程度上的“進步”——會發脾氣了。

蘇夜把小七引到廚房裏。

沒有小七制造悉悉索索的動靜，客廳安靜下來，白貓睜開眼睛，望着廚房的方向。如果他又回來看它的動靜，大約會說“貓也會裝睡嗎？”，但現在他在對新來的“仙女貓”說話，猶如之前和它的對話。

貓也會吃醋的，越聰明的貓越會吃醋，如人一般，可白貓還記得自己只是一只貓。它耷拉着腦袋，趴在自己前肢上，舔着爪子。

小七抵抗不了誘惑，直接跳上臺子，逐步靠近美味……

“下去。”僅是這麽一說，能趕走白貓，趕不走小七。蘇夜只能揮手把它趕下去。

“喵……喵……”小七焦急地在他腳邊徘徊，發出渴望的吶喊。

蘇夜看它一眼，這才是正常貓的反應。餘光裏，一只白貓踱步過來，卻在門口蹲坐。

雞胸肉與魚蝦的香氣在空氣裏蔓延開來，白貓卻正襟危坐在門口，絲毫不受影響。也許比起食物，它更在意他和別的貓的互動？

蘇夜和它對視，各自都看不懂彼此的眼神。

蘇夜想，建國後不許動物成精，可他認為他的貓，成精了。居然能不被食物影響與誘惑，只是端端正正地守在一旁，一副“我就看着你們倆要做什麽”的樣子。

對此，他感到啼笑皆非。自從這貓來了，他已經習慣性地為它的各種行為作拟人化的解釋，可謂是“開發了他的想象力和解說能力”。如果它能開口說話，那就更好玩了。

他刻意不去在意它，繼續切菜煮飯，抽空逗逗小七。他想知道白貓對此會是什麽反應。

可白貓自始至終蹲坐在那裏，默默地看着他，和那只“仙女貓”。

它的反應實在不像貓。

蘇夜端着自制貓飯走出廚房，白貓踩着優雅的貓步在前方不緊不慢地領路，小七卻一路跟着叫幾聲，始終都是迫不及待的樣子。

蘇夜将貓飯平均分配到兩只貓的碗裏，白貓蹲坐一旁淡定地看着，連象征性地湊上去聞聞都不做；小七卻圍着冒着熱氣的貓飯走來走去，時不時嗅一下，動動鼻尖，着急地叫喚。

蘇夜再一次确認他的貓有多與衆不同。

“沒見過這樣的貓。”他不得不這樣感慨。

白貓立刻擡頭看他，晃了晃尾巴，仿佛知道是在說它；小七則望着它的貓飯，試探性地伸出舌頭去嘗。

“你真聽懂了？每次的反應都這麽及時微妙。”他伸手，寵溺地揉揉白貓的腦袋，它倒也沒躲開，只是低聲急促地叫了一聲“喵”，也不知道回應什麽。

聰明的人大多敏感細膩，也許貓也是如此。

“慢點吃，別燙着。”他提醒一句，回頭去做自己的午飯。

白貓目送他離開，又看回一旁的小七。小七是“吃貨貓”，眼裏只有美味，其他都是浮雲。這樣的貓，怎麽和它“争寵”？

白貓掉頭，快速沖進廚房，湊到男主人腳邊蹭來蹭去，并接連撒嬌般地叫了幾聲，“喵……喵……”

它還是很喜歡他，所以不能不親近他。

蘇夜垂眼看着腳邊的它，有些意外，“你不去吃你的飯？”

“喵……”還是你更有吸引力。

他伸手将它抱起來，“你不是在生悶氣，不理我？”揉着它的腦袋，“怎麽突然這麽歡快？”這貓的情緒像金魚的記憶，來得快，去得也快？

他向來用和人對話的語氣對它說，雖然它不能開口回應他，但它總能用一只貓能有的反應回應他。此刻，白貓伸出前爪扒着他的肩膀，拉長貓身，用小腦袋湊近他，蹭着他的臉頰，伸出舌頭一下又一下地舔着他的臉頰，撒嬌着，讨好着。

這讓他只好輕笑。前一秒還悶悶不樂、不理不睬，這一秒就親密無間、百般撒嬌？這貓也太古靈精怪了吧？

“喵……”仿佛看透了他的眼神，它仰望着他，那雙湖藍色的貓眼清澈動人，故意拉長的叫聲也意外地動聽。

“行了，你最乖。”他拍拍它的腦袋。這貓，在哄他？而他，很滿意？

白貓又守在他腳邊，興致勃勃地陪他做着他的午餐。因為小七生起的悶氣，轉眼間煙消雲散，成了無傷大雅的小插曲。

可蘇夜卻若有所思，好像感受到來自一只貓的、一份小心翼翼的喜歡？它視他勝過了它的美味與小夥伴，但它又沒像護着它的私有物一樣氣勢洶洶，反而先是生他的悶氣，後來頓悟一般，突然歡快地沖回來親近他，這期間似乎有一個情感緩沖的過程……一只貓能有這樣的心路歷程嗎？誰知道呢。

吃過午飯沒多久，蘇夜抱着小七往浴室裏走，白貓寸步不離地跟着他。

蘇夜回頭吓它：“跟着做什麽？你要一起洗？”

白貓蹲在原地，顫顫地叫，“喵……？”

蘇夜輕笑，抱着小七來到浴缸前，準備把它放進浴缸。

小七卻像牛皮糖，死死地抓住他，一副“怕極了”的樣子。

“小七，松爪子。”他希望這只仙女貓像他的白貓一樣聽話，可“小仙女”察覺即将到來的“酷刑”，求饒似地，不住地叫，“喵……喵……”對比白貓每次視死如歸地主動跳進浴缸，他算撿了大便宜。

好不容易把小七放進浴缸，也許水溫不合适，也許只是怕水，小七驚慌失措，一邊大叫，一邊蹿跳着要出浴缸。

“喵!!!!”白貓勇敢地擔起“恐吓”的責任，迫使小七掉回浴缸。在雙重威壓下，小七只能打着顫栗，僵硬地站在浴缸裏。

“你還會吓貓啊。”蘇夜意味深長地對他的貓說。

“……”我還會吓人……你敢聽嗎？

洗澡時，小七很乖巧，大約是被蘇先生的溫和耐心打動，逐漸信任他，最終成了享受，任他搓弄。

“喵～～”小七發出心滿意足的“感嘆”。

“……”一旁圍觀的白貓表示無語凝噎。好戲沒看成，恐吓沒盡興，只剩下無奈。

順利地洗完澡，蘇夜把小七抱到沙發裏，給它吹幹貓毛。小七沒抵抗多久，便躺平，任他吹。其溫順乖巧程度，無愧于它的出身。

白貓趴在一旁的地板上，“生無可戀”地舔毛。

雖然在男主人心底它是有一席之地，小七不能比，可它還是分走他的時間與注意力，否則這時它應該在陪他看電影。

蘇夜空閑時，喜歡看電影，白貓就會舒舒服服地窩在他腿上，盯着屏幕看。

電影短則一個小時左右，長則兩個小時，每次看完，蘇夜會故意抖一下腿，看看白貓什麽反應。結果要麽是白貓睜着亮晶晶的眼睛回望他，要麽是這雙眼睛蒙了一層霧。後一種情況，多半是出現在當時的電影有刺激性鏡頭時，比如溫情，比如哀痛。

蘇夜不是養貓專家，他并不确定這些微妙的情景究竟只是巧合，還是因為這貓的确與衆不同？但他很确定，和這貓相遇，算是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否則，它怎麽偏偏主動跟他走了？

吹完貓毛後，蘇夜還是沒放過小七，摸出指甲刀給它撿指甲。而這時，小七就很焦慮了。

蘇夜料到小七會抗拒，但他還是沒有戴手套的覺悟。好像養只有靈性的白貓，給他助長了“貓很聽他的話”的底氣。毫無意外，他被撓了，伴着小七的“哀叫”，和白貓的“怒吼”。

“喵……!!!”一只白爪子迅疾如雷，拍在小七身上，小七立刻驚慌地沖出去，躲回暫時屬于它的盒子裏。

“喵……!!!”白貓還是很生氣地沖它大叫，怒氣沖上雲霄。

“喵……”小七卻很委屈地低聲嗚咽。它不是故意的，它真的只是怕。

被撓的當事人卻輕松愉悅地笑起來，“驚蟄，別那麽兇。”和之前同樣的話，卻是不同的語境。

兩次的語境都是白貓氣勢洶洶，有着“沖天”的憤怒，但細究起來又有本質的區別——小玩偶與食盆，是它的私有物；地盤，也能劃為它的私有空間。它表現出“恐吓”行為，因為不希望小七随意染指它的私有物，闖入它的地盤。可他不一樣，他是人，且不是它私有、獨有。它只能悶悶不樂，要麽一直生氣，要麽頓悟後繼續親近他，顯然白貓選擇了後者。現在，還為小七意外撓傷他而憤怒，出于心疼。

這讓蘇夜感到意外又好笑，還有一點感動。

他到底撿回一只什麽樣的貓？

白貓目不轉睛地盯着他有三道抓痕的手背，伸了伸爪，又收回來，把腦袋湊上去，吐出舌頭舔着傷口。也許它也知道唾液可以抗菌消毒？

蘇夜微微眯眼，不動聲色。

萬物有靈，他被一只貓這般溫柔以待，也算此生有幸。

“驚蟄。”

“喵……”它擡頭回應他，卻看到俊秀的他對它報以溫和迷人的笑。

它怔然，忘了所有，呆望着他。

“喵……”你別這樣誘惑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