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周前,蘇夜對林澈說,我忘了帶鑰匙,把鑰匙給我。

林澈把鑰匙取給他,然後,就沒然後了。

一周後,林澈站在蘇夜家門外瘋狂地按門鈴,本想照舊拿鑰匙開門,一摸,沒有。

“忘了帶鑰匙嗎……”

“……”

門裏的女人和門外的男人開始迷之對視。

林澈上下打量她一眼,後退,看門牌號,“蘇夜家……?”

“嗯……”陌生的漂亮女人以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我是林澈,蘇夜的好哥們,之前沒見過你……?”

“我知道。”女人點頭,“你先進來吧,他有事,剛出去了。”

這一副大大方方的女主人的樣子,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吧?得了,這哥們的速度驚人。林澈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還好我沒拿鑰匙直接開門,否則該吓到你?”這時他恍然大悟,蘇夜故意沒還他鑰匙是這個用意。

“習慣了。”女人頭也不回地說。

“……”怎麽一個習慣法?這是他們第一次見面。

“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如果你是急事,你給他打電話吧……”

“嗯,好。”林澈摸出手機,只是準備打電話之前,他多了一個心眼。就該趁他現在不在,多摸點內部消息。第一步,打開相機。

倒水的女人就這樣在他手機裏留下溫柔的女主人一般的姿态。

等女人回頭将杯子給他時,他又正正經經地回以禮貌的笑容,并說,“打擾了。”

“沒有。”女人在他對面坐下。

林澈在心裏翻來覆去地琢磨,要紳士,要客氣,“抱歉,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你?”

“啊,我叫蘇安然。”

“和蘇夜同姓?緣分。”林澈說,“我說點我自己的情況,我和蘇夜從小就認識,是好哥們,最近還成了同事,就住在隔壁……蘇夜把你藏得很深啊,一點消息都沒走漏。”說到最後,只剩感慨。因為他們工作特殊,一般都在局裏見,一下班,無論聚不聚餐,都是九、十點鐘後各回各家。偶爾有空才會串門。特殊情況下,比如要讨論案子,地點都定在林澈家。所以林澈完美地避開撞見這位被藏着的美人的時候,直到現在,注定要被他看見。

“對了,蘇夜養的那只白貓不在家嗎?”一想到金屋藏嬌,他的記憶自動提醒他某只不被他理解的小妖精。

“呃……我不知道。”她只能這樣回答,因為沒和蘇夜統一口徑。

“你不喜歡貓?”林澈這才四處張望,有關貓的用品似乎都不在了。為了女人,把貓趕走了?

“我喜歡。但白貓的事,你問蘇夜吧。”

“你來的時候就沒見到它?”

“嗯,沒注意。”她給了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這時,有人在開門,她望過去,應該是他回來解、救、她、了。林澈知道的東西不多,可她也不知道怎麽應付。

“蘇安然。”林澈突然喊她。

“嗯?”她扭頭看他,卻看到一個手機正對着她,“……”

林澈得意地笑,“抱歉了。”扭頭,“兄弟,可以啊,一點消息都不透露。”

蘇夜收到來自女人無辜的求救目光。怎麽無論是貓是人,她都對付不了林澈?

“聊多久了?”蘇夜問。

“幾分鐘。”她回答,這幾分鐘就是度秒如年。

“沒事。”蘇夜走過來,将郵件遞給她,“你的郵件到了。”

“好,我去拆開看看。”蘇安然立刻起身去房間。

蘇夜坐下,正對上林澈探究的目光,“眼睛有問題?”

“啧啧啧,親自幫人取郵件,你對她可以啊。寵到這份兒上,不容易。”

“……不會說話就別說話。”

“OK,我們來正經的。”林澈收斂神情,“你們認識多久了,這就一起住了?我一點消息都沒有?”

“我認識什麽人,你全都知道?”蘇夜反問他。

“不說百分之百,百分之八十都知道。”林澈信誓旦旦地說。

“林雨是誰?”蘇夜突然問他。

“呃,林雨是誰?”林澈的腦袋沒轉過彎,“女的?那就是在百分之二十我不認識的人中。”

蘇夜看着他笑,“閉嘴吧。”

“這不是很正常?我問過了,她說她叫蘇安然,你剛才問的是林雨,不是,你什麽意思?”他想弄清楚這個女人是誰,偏偏他要扯另一個女人出來?成心繞他?他可不上當。

“都是我之前住的那棟樓的住戶。”

“蘇安然也是?”林澈反應過來,“不是吧?之前怎麽沒見過?”

“你又見過其他哪個誰?”蘇夜淡定地反問。

“OK,都沒印象。”林澈只能認輸,“不是,意思是你藏了幾年?一點消息都沒洩露?”

“沒藏,一切順其自然。”

林澈懷疑地看着他,後者淡定自若,絲毫不心虛。

“行吧。出于你某種糾結的、不可告人的心思,我也能理解。”

“你會不會說話?”

“事實就是如此。”林澈毫不示弱地說,“你以前不找女人不就是怕耽誤她們?誰不知道?你和那誰都到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不也還是散了?所以這個嘛,你就格外慎重,直到現在,OK,哥們我明白了。”

“別自以為是地解釋一切。”蘇夜說,“你只需要知道現在是她,她叫蘇安然。明白?”

“行。”林澈笑,“所以,貓呢?送人了?”

蘇夜微微皺眉,“你不是很煩它?”

“這并不妨礙我關心它現在怎麽樣了。”

“出了一點意外,它有別的歸宿了。”蘇夜回答他。

“嗯……?”林澈琢磨着他的意思,別的歸宿……?……歸西?

“現在的情況就是,一只喜歡你的貓換成一個喜歡你的女人了?”林澈說。

你真相了,雖然你自己不知道。躲在一旁默默偷聽的蘇安然心想。

“可以這麽說。”蘇夜懶得反駁,反正他也琢磨不出更多的意味。

“算了,為那只蠢貓默哀一下。你把她喊出來吧?”林澈看了看某處。

“說話客氣點。”蘇夜提醒他,“安然,郵件拆好了嗎?”

“好了。”蘇安然假裝淡定地走到他們面前,在蘇夜身邊坐下,忍受着林澈饒有興味的目光。

“抱歉,你很漂亮,所以多看幾眼。”林澈對她說。

“謝謝贊美。”蘇安然側頭對蘇夜說,“你看看。”她把東西給他。

蘇夜拿在手中看了看,“沒問題,你收好。”

“嗯。”

“身份證掉了,重新辦的?”林澈看出來了。

“嗯,對。”蘇安然點點頭。

“對了,蘇小姐你是哪裏人?”

“重慶那邊的。”還好這些東西和他讨論過,他說按她以前的信息說,問多了就說家庭巨變,只剩她一個人成了異鄉人,沒人會深究。

“聽口音是有點像。川渝那邊的普通話比較有趣。”

“哎,是,川/普嘛。”她大大方方地說。

“我們不講這些,彼此聽得懂就行。”

“是。我又不當語文老師。”

“有你這麽漂亮的語文老師,學生的語文成績肯定蹭蹭蹭直上。”

“說笑了。老師再漂亮,能力有限,教不好學生也沒辦法。”

林澈瞥了蘇夜一眼,暗想,他該不會把他的黑歷史都說給他女人聽了吧?畢竟當年他們語文老師們都很漂亮,可他就是學不好語文。他放任他和她對話,自己絲毫不參與,不就是成竹在胸?為了女人,插兄弟兩刀?

“是這個道理。那蘇小姐的職業是什麽?”

“暫時是自由職業。”蘇安然說,“一年多以前,家裏出了意外,只剩我一個人了,我就辭職了,最近才緩過來。”

“抱歉,我不該問這麽多。”

“你也知道?”蘇夜這才出聲。

林澈翻了一個白眼,他這才問幾個問題,他就急着護了?算了,問多了也沒意思,這哥們的意思不就是“我就要她了,少問有的沒的”?

“OK,我就是不了解人,多問點,別介意。”

“不會。”蘇安然笑笑,“林先生挺有趣的。”分分鐘想撓死的那種有趣。

“我哪裏有趣了?”林澈好奇地反問。

“聽說你們家裏養了一只貓?”

“哎,對,我女友陳妗養的,叫小七,怎麽了?”

“聽說你和它的相處很有趣,和彼此搶陳妗?”

“……見笑了。”林澈抽抽嘴角,這事,真成了衆人皆知的笑話。

“之前你問起蘇夜養的那只白貓,是擔心我和它搶蘇夜嗎?”

“沒沒,貓怎麽能和人搶女人男人的。”

“我見過這只貓,也逗過它,它很古靈精怪,我很喜歡。只是……”蘇安然遲疑地說,“我來這裏的時候,它的确不在了,我們沒機會搶什麽。”雖然都是她自己,但她想到了她撿回家的那只正常的白貓。既然是她占據了它的身體,那它又能去哪兒?所以,她要感謝它。

“嗯,我知道。我說現在的你取代了曾經的貓,沒有別的意思,而是由衷地恭喜,先祝你們百年好合了。”

“謝謝。”她根本不敢看身旁的男人。出現第一個人,并且這人是他最好的兄弟,真誠地祝福他們,而他沒有反駁……這是現實對吧?

蘇夜伸手握住她的手,揉了揉,對林澈說:“感謝你總算說正确的祝福。”

“切,少看不起人。”林澈看到蘇夜的手,明白了一切,“你打算什麽時候和他們說?”

“應該是看你能忍多久。”

“哈哈,知我者,兄弟也。”林澈爽朗一笑,“那我就和兩位交個底,我代替你們給他們一個驚喜行不行?”

“你怎麽樣?”蘇夜側頭問她。

蘇安然害羞地點點頭,“可以嗎……?”

“當然可以,就這麽說定了。再見!”防止兩人反悔,林澈立刻溜了。

“這樣真的好嗎?”林澈走後,蘇安然不安地低聲問。他還握着她的手,她好像明白這個動作的意思。

“你覺得不真實?”他問她。

她有點猶豫,但還是坦誠地點頭,“有點。恍惚如夢。”

“我也是。”他給了她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使她驚訝地擡頭看他,“那你怎麽會……”明明所有的一切都由他安排好了,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曾有一個交往七年的前女友,你應該記得她。”

“嗯,我記得。”她輕聲回答。

“她在她的婚宴上向我敬酒時,對我說:餘生很長,你不能一個人走完,蘇先生。”

蘇安然不知道這個插曲。她只是作為一只白貓,旁觀了安子歌将請帖遞到蘇夜手中的情景。這讓她親眼見證什麽叫情深緣淺,這讓她終生難忘。

第一眼看到安子歌,她作為女人,也被這樣的女人吸引。漂亮,冷靜,溫柔,深情融合在一起,成就安子歌強大的魅力。她覺得這是和他很像的一個女人。他們分開,只是因為情深緣淺。

安子歌曾對蘇夜說,你的病不會影響我愛你。我們珍惜當下就好了。

然而,七年時光裏,蘇夜反複無常的病情、蘇夜讓人琢磨不透的性子聯合生活,将她打磨成一個患得患失的女人。她早已經被影響至深,她再也說不出那樣的話。

他們都不甘心,但他們只能接受分離。

“我不認為我會有太長的餘生。”蘇夜說。

蘇安然的心微顫,握了握他的手。

蘇夜對她笑,“我活得太長,自己在受折磨,身邊的人也受折磨。”

“不是這樣的……”她無力地反駁。

“我知道,我說的是曾經。”蘇夜說,“當我決定換新工作,意味着我的想法變了。我不想為了活得久一點平庸度日,也懶得去想突然病發時會不會死不瞑目。”

她很想打斷他,但只能乖乖地任他說下去。

“死亡不在任何人的控制範圍內,也不必談公不公平。生下來就帶有的毛病,只能說剛好,我是不太幸運的那個人。沒關系。我該做什麽,還得做什麽。”他很平靜,眼裏也少了以往的陰郁。

“所以才有那次發病。你是貓,你還是被吓到了。”

“因為我不是普通的貓啊……”她回答。

“對。”他摸了摸她的臉,“我知道你在拼命救我,你很恐懼,你很絕望,你很舍不得。”

她不說話。她不敢輕易回想那時的情景。那時候,她極度痛恨自己是一只貓,她以為她救不了他。其實那也不算是她救的,是他剛好慢慢恢複了一點意識。否則……沒有他了,也沒有貓了。

“我不希望我身邊的人為我這樣,但我也不能因為不喜歡這樣,不要身邊人。”他擡手,替她擦拭已經湧出來的眼淚。

“我很幸運,剛剛好……”她已經明白了。

“是,剛剛好。”他放棄了替她擦拭止不住的眼淚,改用溫熱的唇落在她眼睛上。

她被引去了注意力,連呼吸也放輕了。

“也許我們叫做陰差陽錯下的命中注定。”

“你信命嗎?”她不認為他信。

“選擇性地相信。”

“那我也是。”她緊緊地抱住他,“蘇先生,我想告訴你,我一直覺得,不是對的那個人,寧可孤獨終老,因為相互勉強、相互禍害太難受了。可當你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卻很難過,特別難過,因為我沒能成為一個優秀的人,我沒有接近你的底氣,多看你幾眼都不敢。可我還是很開心,就像是生活出現了一絲曙光,提醒我不要再混吃等死下去了,要勇敢,要快樂。即使有一天你會搬走,我還留在原地,我也很開心,因為你曾出現過。”

“現在,我說過了,你說什麽,我都當真。我喜歡這個名字,蘇安然,就像是提前活成下一世,只為了和現在的你,在一起。我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

“嗯,餘生很長,我們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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