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1)

顧姣這一病倒是未像上回似的纏綿病榻一個月。

第二天清晨醒來, 她就又重新變得生龍活虎起來,除了肩膀那塊還有些不适,其他已然無礙。

大約是昨兒夜裏睡了一場好覺, 顧姣這會醒來覺得身心都很輕松, 就是喉嚨有些幹,正想喊弄琴,一睜眼卻瞧見靠在床邊睡着的蕭宛, 她衣裳還是昨兒夜裏那一身, 大概是守了一晚上,這會能很清晰地看到她眼下的青色,她皮膚本就白, 這兩抹青便格外顯眼。

看着這樣的蕭宛,顧姣不由又想起小時候。

那個時候她還很讨厭蕭宛, 可她病了,除了姜嬷嬷, 一直在身邊照顧她的就是蕭宛了。

她心裏有些軟。

“夫人。”顧姣輕輕推她,等蕭宛睜開眼, 便軟着嗓音和人說, “您快回去歇息吧。”想到昨兒夜裏迷迷糊糊聽到的那些話,又不禁心生自責, 她垂下眼, 雙手指根輕輕絞在一起,“對不起啊, 夫人, 又讓您擔心了。”

蕭宛擡手摸了摸她的頭, 她沒有指責也沒有抱怨, 只是看着顧姣溫婉一笑, “以後不能這樣冒失了,救人是重要,但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顧姣很喜歡被人摸頭。

就像昨日在寺廟被四叔摸頭時,她忍不住就想和人更親近一些。她這會也是,把自己的頭往人掌心蹭了蹭,跟貓咪向親近的人撒嬌似的,看着蕭宛軟軟應聲,“我知道了,以後我會在不傷害自己的前提下再去幫別人。”

蕭宛見她明白了便沒再多說。

弄琴端着水盆進來,看到她醒來,倏然紅了眼眶,“您總算醒了。”她同樣一夜沒睡,此時神情頹廢,眼睛有點腫,眼眶還很紅。

顧姣昨天昏迷前聽到青黛指責她,又見她這般模樣,知她昨夜肯定難熬,這會便忍不住幫她說話,“夫人,不關弄琴的事,是我怕你們擔心,才讓她瞞着的。”

蕭宛知道她的擔心,拍着她的手寬慰道:“你放心,我不會罰她的。”

“你才醒,先吃點早膳。”見她紅唇嗫嚅一番,猜出她要說什麽,蕭宛又笑着跟了一句,“我陪你吃完早膳便去歇息,別擔心。”

顧姣聽她後話總算放心了,她笑着彎起眼睛。

和蕭宛吃早膳的時候,顧姣想起昨天迷迷糊糊聽到的一句,不由問道:“夫人,我小時候大病過嗎?為什麽我一點印象都沒了。”

“我也不知道具體,那會我還沒進府,是老爺和我說的。”蕭宛替她夾了一筷子酸黃瓜,讓她拌着白粥喝。

“那是什麽時候,您還記得嗎?”顧姣問。

這個蕭宛倒是知道的,但她還是遲疑了一會才看着顧姣說道:“是永天二十年,你外祖母剛去世那會。”

再聽到外祖母去世的消息,顧姣已經不會像小時候似的哭得那麽難受了,她只是晃了下神,很短暫地一會,又笑了起來,“那可能那會我太傷心了吧。”

她沒多想,也沒再去追究自己到底忘了什麽。

腦中倒是無意識地想起一件事,四叔他好像也是二十年離開京城的,她聽九霄哥哥說過。

想到四叔。

她又忍不住想起昨兒晚上那個夢。

究竟是夢還是真的呢?

蕭宛看她停下筷子,“怎麽不吃了?不合胃口?”

“沒。”

顧姣回過神笑笑,“我剛在想事情。”她沒說自己在想什麽,也沒再去想那是真的還是夢,看蕭宛給她夾菜,她也給人夾了一只小籠包,迎着蕭宛望過來的目光,她笑着彎了眼。

……

“你要去太原?”早朝結束,面對主動請旨去太原調查私鹽案一事的趙長璟,宗裕表示很不理解,他擰眉,“這事是要查,但也無需你親自出馬,你若不放心,讓吳明飛跑一趟就是。”

吳明飛是大理寺卿,在查案這塊頗有法子。

趙長璟淡聲,“今日早朝,微臣看吳大人面色有恙,估計是生病了。”

宗裕聽他這麽一說,倒是也想起剛才吳明飛離開時咳的那幾聲,既然生病了,讓人再跑一趟的确不合适,但——“那也用不着你,大理寺那麽多人,難不成都是廢物不成?你之前那個徒弟不就挺好的?”

趙長璟在進內閣以前,去過大理寺也去過刑部,甚至就連工部都待過。

其中如今的大理寺少卿常懷月就是趙長璟一手教出來的,雖然沒吳明飛做事老道,但勝在心細如發,許多別人觀察不到的細節,他都能及時發現。

趙長璟看着他說,“懷月前陣子才成婚。”

宗裕:“……”

這樣嗎?

不過真成親了,好像也的确不那麽合适把人派遣出去了。

可他還是不希望趙長璟去,他跟趙長璟從小一起長大,是真拿他當知己好友看,說句不好聽的,他那個同胞弟弟都沒趙長璟跟他感情深。

“朕這麽多臣子,總能找出合适的人。太原是不遠,但一來一回也要好幾天,修和,你已經夠累了,要不是知道你不肯,朕都想讓你回家好好休息幾天了。”

“而且——”

他說到這,話語一頓,臉色也跟着沉了一些。

昨天靈山底下發生的事,他都已經知道了,他是真沒想到有人這麽大膽竟然敢在靈山設伏,還想出那樣腌臜的法子,要不是修和及時解決,只怕今天早朝得有不少人彈劾他。

“你在京城,朕尚且能護着你,可去了外面,你若是再碰到昨天的事可如何是好?”

趙長璟看着龍椅上那個年輕男人擔憂的面容,心裏一軟,神色也跟着緩和了一些,“您放心,臣不會讓自己身涉險境的。”

宗裕實在不明白,“你究竟為什麽非要跑這一趟?”

趙長璟沒有立刻回答,而是靜默了一會才看着宗裕說,“臣懷疑這樁私鹽案和貪墨案有關。”看着宗裕怔忡的面容,趙長璟停頓一瞬後問他,“如果這幾件事真跟那人有關,您打算怎麽做?”

鏽紅色的窗格外頭旭日東升,六月清晨的太陽金光燦爛,空氣中仿佛有白色塵埃在漂浮,鳥兒在天空越過又停在樹枝上吱吱叫着,可這偌大的宮殿卻遲遲無人說話。

不知過去多久,才響起宗裕的聲音。

“朕能容忍他所有的肆意妄為,可這所有裏,不包括他讓朕的百姓受苦。”

年輕帝王說這番話時是垂着眼睛的,從趙長璟所站的位置看過去能看到他阖着雙眼,他正想出聲寬慰幾句,卻見年輕帝王已重新擡頭,陽光下,帝王面色如玉,神情也已恢複素日的冷靜,“你要去就去吧,朕把兵符給你,有什麽事你就直接調遣太原那邊的軍隊。”

趙長璟想說不必。

依照現今查到的那些,還不至于用上軍隊,不過看着宗裕的臉,他終究還是什麽都沒說。

“嗯。”他應了聲。

宗裕讓元寶把兵符交給趙長璟,想起一事,問他,“對了,你說昨天是顧家那丫頭救了你?是顧雲霆家的那個?”見趙長璟點了頭,他也露了幾分笑顏,“我記得她跟你家九霄定親多年,是該成親了吧?”

趙長璟看着他淡聲,“難為您還記着。”

宗裕輕咳一聲,“別人的,朕當然記不住,但九霄是你的侄兒,也算是朕看着長大的,朕還能忘了不成?定在什麽時候,朕要有空,也過去讨杯喜酒喝。”

趙長璟看了他一會,“還是算了吧,每次出門都鬧出那麽大動靜,臣可不希望臣侄兒的大婚被您攪亂。”

宗裕氣急,“哎,趙修和,有你這樣和朕說話的嗎?”可迎着趙長璟那張如昔的臉,他又忍不住笑了起來,“算了算了,朕也不想那群人看着朕畢恭畢敬的,不痛快。”

“既然她幫了你,朕便讓皇後喊她進宮賞點東西。”

能被喊進宮得帝後賞賜,對顧姣,甚至對顧府而言,都是一種榮耀。

可趙長璟想到那人一時大膽一時膽小的模樣,沉默一會還是開了口,“她膽子小,您和皇後多賞點東西給她就好。”他怕那丫頭回頭進宮看着這重重規矩,又要害怕。

話落,便察覺到宗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似乎帶着一股子狐疑,趙長璟佯裝沒瞧見,只淡淡一句,“走了。”

走前倒是又囑咐了一句,“這陣子臣不在,內閣的事就交給周東河吧。”靈山一事後,朝堂議論紛紛,有不少人都認為是周東河不滿趙長璟取而代之而下的毒手。

聽他說起正事,宗裕倒是也沒再想別的,只說,“你倒是好心,周東河的黨羽這陣子可沒少針對你。”不過周東河這麽多年無功無過,宗裕對他也沒別的想法,便點點頭,“知道了,去吧。”

趙長璟應聲退下。

走到外面正好看到謝皇後牽着太子過來。

太子宗仁并非謝皇後的親生兒子,而是賢妃沈成碧所生,但因自幼就被養到皇後身邊,母子倆的感情十分親厚,在看到趙長璟以前,他一直都由謝皇後牽着手,瞧見趙長璟才松開,恭恭敬敬行了個師生禮後,喊趙長璟,“老師。”

“嗯。”

趙長璟亦朝兩人行了禮。

禮數過後方才看着太子說,“臣要出去幾天,這幾日殿下的功課會由翰林院的徐大人親自教導。”

太子已經習慣自己的老師時不時出門一陣了,對此也無異議,倒是謝皇後聽到這話擰了眉,“怎麽好好的又要出去了?”

她跟宗裕、趙長璟,還有遠在關外的江謙以及已經離世的沈湘君都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這會問起話來自然也沒那麽多客套。

趙長璟說,“有點公事要去處理下。”

謝皇後雖和宗裕青梅竹馬、少年夫妻,但也知道後宮不得幹政,見趙長璟說公事,便也沒有多問,只是囑咐道:“出門在外,萬事小心。”

趙長璟點了點頭。

謝皇後知他寡言,正要牽着太子進去,卻聽趙長璟說,“勞煩娘娘一件事。”

“嗯?”謝皇後側眸看他,對他這一番話頗為驚訝,“你還有勞煩本宮的事?”說着又忍不住笑起來,“你說說看,我倒要聽聽,什麽事竟勞動我們的首輔大人親自開口。”

……

殿中。

等兩人行完禮後,宗裕讓元寶帶着太子去一旁寫字,自己則上前牽住謝皇後的手帶着她去窗邊軟榻休息,邊走邊問,“剛在外頭,修和與你說了什麽?”

剛剛幾人在門口,他雖然聽不到他們的說話聲,身影卻是瞧得見的,從前修和每次瞧見丹娘都會避諱,今日倒是聊了一會,他有些好奇。

謝皇後看着他笑,“您猜一猜。”

宗裕挑眉,“莫不是也和顧家那丫頭有關?”

“也?”謝皇後一愣,想明白後,她笑了起來,“修和與您也讨了恩典?”

“說是那丫頭膽子小,不必進宮謝賞了。”宗裕說起這個,不由又想起先前心中的狐疑,“還是頭一次見他管這些,你說趙修和那小子會不會……”

“您渾說什麽呢?”謝皇後沒好氣嗔他,“那是他未來的侄媳婦,這話您可別讓別人聽到,傳到外頭,不僅對修和的名聲受損,連帶那孩子也得被人非議。”

“我又不是傻的,也就和你說一說。”宗裕撇了撇嘴,“我就是覺得他一個人看着實在冷清,要是身邊有個人陪他就好了,湘君還是去得太早。”

謝皇後聽他提起沈湘君,神情也不禁變得低落了一些,她哀嘆一聲,“是啊,湘君去得太早了。”

也不知道湘君若還在,這兩人又會是什麽模樣?

忍不住想起當年湘君與她說的話。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彼時她跟宗裕剛成親,少年夫妻總忍不住鬧別扭,生氣的時候,她便難免找湘君訴苦。她那會覺得湘君和修和相處得好,從未見兩人紅過臉,便和湘君說,“我就羨慕你和修和這樣,兩人什麽事都商量着來,不像我和宗裕為着一件小事都能拌幾句嘴。”

那個時候湘君是怎麽說的呢?

她說,“可我卻羨慕你們這樣的相處,丹娘,說句不怕你笑話的話,我和修和雖然自幼相識,可我從始至終都看不懂他在想什麽。他很好,好到令我覺得自慚形穢,在他面前,我不敢笑不敢鬧,不敢做自己,我總怕我做得不夠好,不是他想要的那個人。”

“在想什麽?”耳邊傳來宗裕的聲音。

謝皇後回過神,“沒什麽,就是在想修和以後的妻子會是什麽樣的。”

……

趙長璟去了趟內閣交待一番後便回了國公府。

對于他要去太原一事,鄧老夫人雖有抱怨,但也沒阻止,四個兒子裏,趙長璟的年紀雖然是最小的,但也是最有主見的,從小到大都按照自己的心意來,她從前勸不住,如今就更加勸不住了。

“你要去,我也不攔你,多帶些人別讓自己出事,再過幾日便是你侄兒的生辰,雖然不是什麽大日子,但你若是能回來還是回來一趟,你們叔侄感情一向要好,你若回來,他準高興。”

“知道,”趙長璟替人剝着松子,“這次的事不難,快的話幾日就能搞定。”

鄧老夫人點點頭,又看桌上那一小攤松子,心也軟了,“好了,知道你事情多,也難為陪我坐這麽久,既然要去就早些去,路上的時候能睡驿站就別睡馬車,別不知道照顧自己。”

趙長璟笑了笑,還是剝完了那最後一點松子才說,“那兒子就出門了,回來的時候給您帶那的杏幹。”

山西的杏幹一向有名。

鄧老夫人笑着應了好,“多帶些,玥玥那孩子就喜歡吃這些東西。”

陡然聽到這個名字,趙長璟有些失神,等鄧老夫人又喊了一聲,他才神色如常說道:“知道了。”

他起身往外走,曹書、陳洵早就收拾好東西了,見他出來便迎了過去,“四爺。”

“嗯,走吧。”

……

顧姣是在第二天知道趙長璟離開的事,彼時她正接完宮裏的賞,又被鄧老夫人喊去國公府說話,本想着若是見到四叔,就與他囑咐一聲出門要多帶人的事,沒想到卻從老祖宗的口中聽說了四叔出遠門的事。

說不清是什麽心情。

就是覺得心裏有些悶悶的,連帶着這天回去,她看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都沒什麽胃口。

日子過得很快。

距離趙長璟離開已經過去三日了,離趙九霄的生辰也沒幾日了。

這幾天,顧姣肩上的傷已經徹底好了,她平靜的日子也已經恢複成從前的模樣了,每天喂喂魚,繡繡花,偶爾和阿錦、阿言玩鬧……若說不一樣的也就是九霄哥哥對她的态度變了許多。

以前都是她去找九霄哥哥,而這幾天都是九霄哥哥來找她。

雖然很多時候他來了也不說話,但顧姣還是挺滿意如今的現狀的,就是有時候,她還是會忍不住想起四叔,想四叔到哪了,事情查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回來。

又是一個晴天。

這天顧姣約了顧錦還有崔昀打算帶他們去沈記吃東西,因為崔昀如今還在上學,他們便約在鹿鳴書院門口碰頭。

等崔昀的時候。

顧錦百無聊賴,一面擺弄起顧姣的醜娃娃,一面問,“那家店真有你說的這麽好吃?”

“好吃的,比寶福樓還好吃。”顧姣說話的時候,一雙黑白分明的杏眸眼巴巴看着顧錦的手,生怕她把自己的阿醜弄壞,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小心翼翼道,“阿錦你別摸阿醜了,回頭辮子掉了我又得重新裝上去,你要是喜歡的話,我回頭給你做一個。”

“啧,就一個醜娃娃,看你寶貝的。”顧錦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但也松了手沒再碰。

她可沒忘記小時候自己手勁大把顧姣姣這個醜娃娃拽壞辮子時她淚眼朦胧的樣子,雖然這麽大了,顧姣姣不至于再跟從前似的哭,但看她愁眉苦臉的樣子,她也頭疼。

索性掀起車簾看着書院,“怎麽還沒來。”

她有些不耐煩了,想到什麽又問顧姣,“你今天沒喊趙九霄?”

“你不是不喜歡和九霄哥哥一起吃飯嗎?我就沒喊他。”她怕這兩人吃着吃着又吵起來,所以昨天九霄哥哥過來的時候也就沒和他提今天要去沈記的事,打算之後再單獨和他去一次,如果他願意的話。

對于這個回答,顧錦不置可否。

不過趙九霄不在,她的确高興,她可不想吃飯的時候還看到那個人的臉。

那可真是東西都吃不下去了。

聽到書院那邊傳來動靜,顧錦看過去,看到崔昀的身影時,她撇撇嘴,“總算來了,回頭讓他請客算了,來這麽慢。”正想喊人的時候卻看到他身邊跟着的那些人,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顧錦一皺眉,臉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他們怎麽也在?”

“誰啊?”

顧姣正好替阿醜綁好辮子,聞言跟着湊過去看了一眼,看到白又晴的身影時,她神情微微一變。

“姐!”崔昀也看到她們了,擡手朝她們揮了揮,就先跑了過來,看到臉色不大好看的兩人,他縮了縮肩膀,不等顧錦罵他,他就率先說道:“真不是我喊他們的,是我和小厮說話的時候,他們聽到了,然後……”

他頓了頓,猶猶豫豫看了眼顧姣,不敢繼續往下說。

“然後什麽?”顧錦沉着嗓音問他,見他猶猶豫豫的樣子就沒好氣,“要說就說,吞吞吐吐做什麽?”

崔昀年紀比她們小,又有些嬌生慣養,這會被訓得癟了癟嘴才委屈巴巴說道:“他們說姣姐根本不可能進得去沈記,我和他們吵了起來,他們就非要跟我一起過來看看。”

“姐,”

他扒着窗口,餘光瞥見身後快過來的一群人,忙壓着嗓音問,“待會能進的吧?”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個沈記究竟是什麽東西,但看那群人說得牛逼轟轟的樣子,什麽他爹幾品大官都進不去,他姐姐怎麽進得去?他剛才信誓旦旦跟他們打了包票,要真進不去就丢人了。

“能不能進,關他們什麽事?我看你就是皮癢!閑得!”顧錦雖然和他沒什麽血緣,但因為顧姣的緣故,他們三個人的關系一直都很好。

這會便冷着臉訓人。

崔昀委屈道:“那誰讓他們說姣姐的,還有那個白又晴,煩死了,一直在旁邊煽風點火,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把他們都帶過來。”

顧錦還要罵他,其餘人便過來了。

“喲,崔昀,你要不索性現在就認輸算了,那沈記可真不是你這樣身份的人能進去的。”

崔昀雖然還沒得到顧姣的答複,但論起怼人,他可從來沒怕過,這會轉身叉腰呸道:“怎麽,你能進去?不是你爹都進不去嗎?”說着又嗤笑起來,“所以你又是什麽身份啊?”

“你——”

那人被說得臉一會青一會紅,想罵人的時候,顧姣開口了,“阿昀,上來,去吃飯了。”顧姣沒看他們,連理會都沒有,只看着崔昀說。

崔昀一聽這話,就知道妥了,他立刻高高興興應了一聲。

其餘人見他要走,正想出聲嘲諷,便瞧見顧姣看着他們淡淡說道:“至于你們,想來就來吧。”

她說話時半側着身子,車裏的陰影籠罩了她半個輪廓,從他們的視角看過去,竟覺得她如神女一般高不可攀,從前看不起顧姣的那些人此時看着這樣的她竟都失了神。

顧姣不知道他們在想什麽。

她雖然不喜歡這群人,但也不想讓阿昀丢了面子,對她而言,阿昀和阿言都是她的弟弟。等崔昀坐好,顧姣也就沒再理會外頭那群人,徑直落下車簾,“福伯,走吧。”

“哎!”

福伯應了一聲,揚起馬鞭趕車離開。

其餘人看着馬車離開,終于回過神來,神情卻有些錯愕,“這顧姣什麽時候這麽……”這麽什麽,又有些形容不出,只能問,“我們跟不跟啊?”

“跟啊!”

有人開了口,一群人又是讓人準備馬車,又是準備馬匹,生怕去晚了,沒熱鬧可瞧,要走的時候,他們看到白又晴望着遠去的馬車失着神,都忍不住放輕聲音詢問,“又晴,你也與我們一起去嗎?”

白又晴聽到他們的聲音回過神。

她自然也想去看顧姣的熱鬧,可她從來都是風輕雲淡、與世不争的,這會便蹙着柳葉眉猶豫了一會才嘆聲道:“我也去吧,說到底這事也是因我而起。”

“這和你有什麽關系?明明就是那對表姐弟說大話!”

“就是就是!”

一群人你一句我一句,等白又晴上馬車後便跟着顧姣他們的馬車追過去了。

而此時,顧姣的馬車,崔昀縮在角落,等顧錦罵完才又摸索着坐到顧姣身邊,“姐,你剛剛真酷。”

“酷?”

顧姣蹙眉,不解他為何這麽說。

“對啊,”崔昀說,“你剛剛冷着一張臉和他們說話,簡直太酷了。”

對于這個,顧錦倒是也蠻認同的,“對這群人,你就沒必要和他們好臉色,你剛剛那樣挺好的,就是……”她說到這,輕輕擰了下眉,“我怎麽覺得你剛剛那副樣子,有點眼熟?”

顧姣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直到顧錦啊一聲,“對了,像趙四爺。”

崔昀聽到這話也叫了起來,“對對對,我說怎麽有點吓人呢,錦姐一說,我就想起來了,可不就是像趙四爺嗎?”

“……像四叔?”顧姣愣愣道。

她剛剛其實也沒想什麽,就是看那些人覺得挺煩的,所以是無意識學了四叔平時看人的樣子嗎?雖然意外,但顧姣看他們的表情倒也不禁展眉笑了起來,沒想到有一天她還會學四叔,明明以前她也是最怕四叔的。

姐弟三人說着話。

而書院那邊,趙九霄也終于知道了顧姣帶着顧錦和崔昀去吃飯的消息,對此,他并沒有什麽多餘的想法,也沒覺得顧姣沒喊他有什麽不對。

他不喜歡顧錦也不喜歡崔昀,真要他跟他們倆一起吃飯,他也別扭。

直到——

“哎,聽說沒,崔昀說顧姣要帶他去沈記吃飯,廖凡他們不信,說崔昀說大話,一群人吵了起來,現在廖凡跟着崔昀他們離開,說是去看熱鬧了。”

趙九霄的腳步忽然停在原地,他擰了長眉,走過去問,“你們剛剛說是什麽地方?”

那兩人正在議論“沈記是什麽地方”就突然聽到趙九霄的問話,雖然都在一個書院,但身份也有雲泥之別,像趙九霄這樣的,無疑是頂端那一層,那兩學子對他頗有畏懼,此時見他過來,話也變得磕巴起來,“好,好像是一間叫做沈記的食店。”

還真是……

趙九霄本就擰起的長眉立時皺得更加厲害了。

他是去過沈記的,也知道沈記的規矩,雖然不知道顧姣是怎麽知道的沈記,但想到沈記的那些規矩……他沒猶豫,轉身往外走去。

葉琅正從長廊過來,看到趙九霄離開的身影,喊了一聲,見他似乎沒聽到一般急匆匆離開,不由挑了下眉,“他怎麽了?”

那兩學子哪裏知道?只能把知道的事說了。

“沈記嗎?”

葉琅呢喃一句後,擡腳跟着往外走,才到門口便瞧見一輛挂着“永昌伯府”木牌的馬車停在門口,幾乎是看到那輛馬車,他臉上風輕雲淡的神情就變了一下。

車簾掀起,一個粉衣貌美的女子坐在馬車裏,看到他便笑着喊,“表哥!”

“你怎麽來了?”葉琅斂了情緒,重新扯出一抹笑,走了過去,似乎先前那一瞬的變化并不存在。

“剛去寶福樓給姨媽買了點吃的,想着快到午膳的時間了便給你也買了一些。”戚音說完悄悄打量了一眼葉琅,有些猶豫,也有些擔心,“我打擾到表哥了嗎?”

“怎麽會。”

葉琅笑笑,看着那滿滿一食盒,“你也沒吃吧,一起吃吧。”他說完踩着腳踏走上馬車,打開食盒,看着那裏一道辣椒炒肉,神色一頓。

他很少吃辣,戚音更加不會吃辣,這滿滿一食盒像是着急打包出來的。

“表哥,怎麽了?”

“沒,吃吧。”

戚音見他動筷,悄悄松了口氣,她剛剛聽人說顧錦去了鹿鳴書院便着急撩火趕來了,生怕表哥與她見面,還好……是她多慮了。

顧姣一行人先到沈記。

他們到沒多久,緊趕慢趕來的一群人也終于到了。

這裏面很多人連沈記都沒聽過,更加不會知道它在哪了,此時看到門口的牌匾,剛剛還不大相信顧姣的一群人一時也都面露猶豫起來,難不成顧姣真的來過?還是這裏的常客?

沈記是預約和貴賓制。

除了沈記的貴賓,要麽就是沈記老板的朋友,不然根本進不去。

有同樣想法的還有白又晴,不過她想的是難不成是九霄帶顧姣來的?畢竟這兩人是未婚夫妻。想到這,她心裏不禁又有些惱,顧姣憑什麽?不過是仗着誠國公夫人疼她,就能和九霄定親,前幾天還莫名其妙得了皇後娘娘的青眼,賞了一大堆東西,連帶着顧府在城中的地位都高了不少。

“幾位客人是有什麽事嗎?”一群人躊躇間,一個打扮得很是清雅的小厮走了過來。

廖凡等人一聽這話,心裏忽然一定,他們早從白又晴的口中知曉這裏是什麽規矩,此時見那小厮對顧姣并不認識的樣子,忙問:“你認識她嗎?”

小厮不解他們要做什麽,但見他們一副富貴模樣,也不願得罪他們,便依着話仔細看了顧姣一會。

而後搖了搖頭,“不認識。”

“我說什麽!”廖凡立刻大笑起來,剛才的躊躇退去,他扭頭看向顧姣,正想嘲諷,但看着顧姣那張不同以往的冷豔的臉龐,喉間的嘲諷一時又吞吐不出,只能對着崔昀譏嘲道:“崔昀,你剛剛是怎麽說的,輸的人要喊什麽?”

“快快快,喊爺爺!”其餘人也跟着起哄起來。

崔昀被他們說得臉都紅了,氣的,正要捋起袖子上前揍人就被顧姣握住胳膊,“姐!”他眼睛紅紅的,雖然丢了人,但也沒責怪顧姣,只是對顧姣說,“你別攔我,看我不揍他們個滿地找牙。”

“你又想挨舅舅的揍了?”顧姣看着他淡淡一句。

崔昀一聽到這話立刻變了臉,剛剛還氣勢洶洶像個小狼崽子似的,這會就像縮起尾巴的小狗。

“放心,不會讓你丢人的。”顧姣又安慰一句。

而後也沒理會廖凡等人的譏嘲,徑直朝小厮走去,途中,她跟白又晴擦肩而過,從前看到白又晴,她心裏總怕她又要搞事,不過現在——

想到剛剛阿錦和阿昀說的,便冷着一張臉目不斜視,直到走到小厮面前,她才放緩語調,“你好,我前幾日來這吃過。”

小厮見她一臉認真的模樣,問,“您叫什麽?”

顧姣報了名字,小厮請她稍等又拿起随身攜帶的冊子翻閱一番,最終還是看着面前容貌秀美的少女搖了搖頭,“抱歉,這兒的确沒有您的名字。”

他心裏是想幫這位小姐的。

但沈記規矩多,若讓主子知道他壞了規矩……

“我說顧姣,你就別堅持了,咱們這唯一吃過的也就又晴,你與其在那堅持,倒不如喊又晴幫個忙。”廖凡在一旁笑道。

白又晴聽到這話,臉色忽然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這個蠢貨……

她雖然來吃過,但那次是跟着緋如還有趙四爺他們一起來的,要說賣得還是趙四爺的面子。別說今天緋如不在,就算緋如在,也得看沈記的老板願不願意賣緋如一個面子。

不過都已經提到她了,她總得說幾句話。

“玥玥,”她走上前,語氣溫婉與人說道,“這事就算了吧,大家也沒什麽惡意……”

顧姣看到白又晴那張臉就覺得煩,眼見身邊阿錦沉了臉要張口,她忙握住她的胳膊,之前阿錦跟白又晴鬧了一次,後來城中都說顧家二女脾氣差,沒人要,為了這件事,二嬸都氣病了,她可不想這個壞女人再壞了阿錦的名聲。

“沒惡意,跑到我面前來嘲笑我弟弟?”顧姣已經不怕得罪他們了,反正對這群人而言,無論她好言好語還是惡言惡語,都是一樣的結果。

索性這會就冷着臉同她說了一句,說完也沒看白又晴,正想再和小厮說幾句,忽然聽到裏面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哎?這不是顧家丫頭嗎?”

沈從雲搖着折扇笑眯眯走了出來。

看着外面這麽大陣仗,他也有些驚訝,但還是看着顧姣笑道:“帶朋友來吃飯啊。”

再一次看到沈從雲,顧姣難得有些不好意思。

上次走之前還鬧得不歡而散,沒想到他會主動和她打招呼。

“沈老板。”她垂眸喊人。

沈從雲倒是笑了起來,他目光揶揄地看着顧姣,玩笑一句,“不喊沈叔叔了?”

顧姣:“……”

看着小姑娘羞得耳朵都紅了,沈從雲也不敢再逗,生怕趙長璟下次回來和他算賬。

他笑笑,“進去吧,還是之前那個房間。”大概也知道她被攔在外面的原因,沈從雲又跟小厮說了一句,“這是沈記的貴客,以後看到立刻領到秋水軒。”

秋水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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