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她該是紅玫瑰

四月的細雨打濕窗臺,白色紗簾被風掀起一角,泥土的清鮮混合雨中濕意偷溜進來,春意乍寒。

何意茹走進房間,匆忙将窗戶關上,看了眼端坐在書桌前的身影,提醒她快去梳洗打扮,等下陸家就要過來接人了。

被叫到的人敷衍應上一聲,繼續手上的創作。

見她動也沒動,何意茹快步走過去,一掌拍在她的素描紙上,“你畫再多也比不上讨好陸家更重要,都這麽大了該分得清哪個才是要緊事。”

宋初眠緩緩擡頭,如水般清澈動人的眸無波無瀾看向她的媽媽,“同樣的話不必三番四次講。”

何意茹還想說什麽,她卻趕她出去,說要換衣服。

在家時她總打扮得休閑,灰色吊帶外搭了件開衫,鬓角旁兩縷秀發垂落,充滿宜室宜家的感覺。

關門前,何意茹忍不住交代了聲,讓她快點,總不能讓陸家的人等她吧。

宋初眠拉開衣帽間的門,裏邊大牌衣服、首飾等有許多,全是當季新款,她名義上的未來婆婆送過來的。

因為和陸家定下婚約就要穿得體面些,不能丢了他們陸家的臉面。

從諸多高奢品牌裏,宋初眠挑選出一條純白的裙子,她記得曾經穿這個顏色,陸廷的眼底清楚閃過一抹厭惡。

那一刻她便精準判斷出,他極其讨厭故作清純的女人。

宋初眠的确不是純情那一挂的女生,那樣打扮不過是為了僞裝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讨取陸家人的歡心,卻不偏不倚踩在了陸廷的雷點上。

以她對陸廷淺顯的了解,他應該是有完美主義傾向的男人,無法忍受瑕疵,不然也不會将反感昭然若揭地表現在臉上。

而越是這樣,宋初眠越覺得在他的雷點上蹦迪是件有趣的事情,反正她蹦得不露聲色,他也不能奈她何。

六點一到,陸家的車準時停在宋家的別墅門外,雨已停了,瀝青路面一片潮濕,門前綠油油的梧桐樹葉在滴答朝下落水。

陸家比較重視家族團結,老爺子生了三個兒子,每月的月底都要聚餐一次,這是宋初眠第二次去參加,她是老爺子從衆多名媛中親眼挑中的,覺得宋初眠長得秀外慧中,合他眼緣,以後肯定能成為陸廷的賢內助。

陸廷對此并無意見,他的精力全放在事業上,對女人沒半點興趣,反正早晚要結婚,娶誰都一樣,妻子于他而言大概就像家中不可或缺的一件擺設。

今日陸家派來的車是一輛勞斯萊斯,司機為宋初眠拉開後座車門,她彎腰正要進,卻看見隐匿在黑暗中的那道側影,領口敞開,白皙而精致的鎖骨在隐隐泛光。

陸廷的骨相冷絕,遠遠就能感受到從他身上所散發出的那股生人勿近的氣場。

知道他并不想搭理她,宋初眠很識趣地挑了離他最遠的座位,只低聲打了招呼:“好幾天沒見了,你最近很忙吧。”

他忙與不忙,她根本不關心,随口一說罷了。

陸廷從喉嚨裏溢出“嗯”的一聲,不細聽完全聽不見。

去往陸家老宅的這一路,車內的氛圍十分安靜,連司機都被這種壓抑的氣氛搞得全身不自在,後背繃直地看着前方,一動不敢動。

直到快下車時才聽見車內響起一道清脆甜美的聲音:“陸廷,周末你休息嗎?不忙的話,我們去……”

“周五晚上我要去國外出差。”男人的聲音低沉又帶着磁性的沙啞。

“是嗎?那等你回來再說。”宋初眠刻意表現出懂事的樣子,又佯裝好奇地詢問:“那你去國外是要談生意嗎?多久才回來?等你……”

“會很久。”

從他不耐煩的打斷可以感覺到她又觸碰到他的雷點了,通常像他這種事業成功的男人都不會喜歡被過問行程的。

車子緩緩駛入陸家老宅,停住後,陸廷先下車。

以為他不會等她,宋初眠下車後卻發現他身形筆直站在那裏并沒有走。

莞爾一笑,她走過去攬上他的臂彎,剛要說話,卻被他不動聲色拿開手。

“我不喜歡別人碰我。”

話落的瞬間,司機拎着一個禮盒上前來遞給陸廷。

宋初眠一時間有點兒尴尬,原來是她會錯意了,陸廷等的是這瓶好酒,并不是她。

別墅大廳裏氣氛已經很熱鬧,大家都正說說笑笑之時,陸廷帶宋初眠來到了客廳。

宋初眠挨個叫了長輩,在她臉上挂着标準式的甜美假笑,一襲純白站在黑色西裝的陸廷身旁,十分小鳥依人。

角落裏坐着的男人靜靜看着她,如出水芙蓉般站那兒,腰肢盈盈不堪一握,裙下的一雙腿纖細而筆直。

從她身上所散發出的氣質是清淡而柔和的,但他知道這不是真正的她,宋初眠該是像帶刺的紅玫瑰一樣熱烈而盛大地綻放着。

強迫收回視線後,他緩緩起身,“二弟最近很忙吧?感覺許久沒見你了。”

“大哥。”陸廷先叫了聲,随後說:“在忙禹商并購案的事情。”

陸為了然颔首,沖宋初眠禮貌微笑了下,她對上他深沉的目光,象征性勾起唇,叫他一聲“大哥”。

這是陸老爺子的大孫子,陸家長子所生,本該他手持股份最多,卻偏偏向往閑雲野鶴的生活,整日去世界各地游玩,跋山涉水,追求藝術。

“二哥今天是特地去接了初眠姐?”穿着貴族學院校服的身影忽然沖進客廳。

說話的這個男生是三叔家的弟弟陸希然,高中生,性格較為活潑。

陸廷并未否認,但宋初眠也不會自戀的認為,他是專門去接她的,大概只是順路。

上次來陸家老宅的經歷,她并不是很愉快,原因主要出自二叔的女兒,她性格嚣張跋扈,處處對她冷嘲熱諷,覺得宋家高攀了陸家。

這次在客廳裏,宋初眠沒見到她,以為她沒過來,正要慶幸,身後就響起那讨厭的聲音:“二哥哥來啦。”

陸歆瑤只叫了陸廷,視宋初眠如透明人那般。

在她從陸廷身旁經過時,卻聽他冷冷吐出兩個字:“叫人。”

腳步一頓,陸歆瑤的餘光看着宋初眠,不情不願喊了聲“姐”。

在客廳沒待太久就入席吃飯了,宋初眠挨着陸廷坐下,在她的另一邊剛好是陸歆瑤。

陸廷脫了西裝外套,身上只穿一件黑色襯衫,只見他慢條斯理地解開袖扣,露出一節結實的手臂,青筋隐隐凸顯。

餘光瞥見,宋初眠的唇角微勾了下。

以顏值為标準的話,陸廷絕對是做老公的上乘之選,只可惜那冷如冰山的性格讓人望而卻步,想與一人攜手終生最重要的是對方能有個有趣的靈魂,好看的皮囊只能支撐短暫的新鮮感。

“你今年是二十三嗎?”

旁邊的陸歆瑤忽然問,宋初眠看向她,輕輕點下頭。

下一秒她卻笑了,話裏帶刺地說:“我每次見你都看你穿這種純純的衣服,還以為你剛成年呢!我高中時候都不愛穿這種類型的了,幼稚。”

聽她嘲諷她時尚品味差,宋初眠也不生氣,上下打量一番她,用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你這張臉的确也不适合,穿了會很違和。”

陸歆瑤:“………”

這是拐着彎地罵她長得顯老?!

郁結一陣,陸歆瑤仍不甘心,看向陸廷,故意問道:“二哥哥你怎麽也不給自己的未婚妻夾菜呢?”

衆所周知,陸廷是受爺爺之命才會和宋初眠定下婚約,對她毫無感情,她故意将話題引到這方面,就是想讓宋初眠難堪。

陸廷才不會是随意聽人擺布的主,哪怕別人提醒,他不想做的事情也照樣不會做。

果然,陸歆瑤那話說完,陸廷沒半分反應,場面一時間都有些尴尬。

“二哥哥不給你夾菜,我來給你夾。”陸歆瑤給宋初眠夾了只蝦放進她的盤中,“還是我好吧?”

宋初眠淺淺一笑,“那就謝謝妹妹了。”

她嬌嗔的聲音落入陸廷的耳中,令他不适地皺眉。

最初見宋初眠那一面,他并沒看出她是如此矯揉造作的性格,否則也不會答應爺爺同她聯姻。

對面坐着的陸為緩緩垂眸,放在桌下的手無聲之中攥緊。

飯局結束後,宋初眠跟着陸廷離開,他自己在市內買了套房,平常都是住那邊。

宋初眠自然沒去過,他這人清心寡欲的,跟別的男人不一樣,從沒暗示過讓她去他的住處。

跟在他身後走去車庫,陸廷挑了他平常最愛開的越野,随意按了下車鑰匙,接着就上車了。

在副駕駛與後座的位置猶豫一下,宋初眠選擇了前者。

她一上車,陸廷便猛地踩下油門,駛離車位,宋初眠趕緊拉過安全帶系好。

片刻後,她看向陸廷,他側臉繃緊,單手握着方向盤,寒氣凜然。

“如果不順路,你把我放前邊路口就好,我打車回去。”

和他多待一秒鐘都感覺窒息。

宋初眠說完那話看向窗外,今晚雲層很厚,烏雲密布,像是又要大雨傾盆。

她忽然有點兒後悔,該不會陸廷剛把她放下車就下雨吧?

正想着,陸廷剎了車,他停在路邊,什麽都沒有說,似乎默認了和她不順路。

宋初眠毫不意外他會答應,這位可不是什麽憐香惜玉的男人,也不懂假客氣會何物。

推開車門,笑着跟他揮揮手,宋初眠輕聲道:“再見。”

關上車門的剎那,車子猶如離弦之箭一般往前俯沖而去,天空也很應景地滴答答下起了雨。

果然人不能不信邪。

宋初眠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根本沒有避雨的地方,她飛快拿出手機想打車,但這一帶的別墅區都是富人彙聚地,網約車很難打得到,出租車也很少。

雨有越下越大的趨勢,在宋初眠一籌莫展之際,一輛純白色的車沖破雨霧停在她的身旁。

車窗降下,裏邊的人是陸為。

“快上車。”

在如此緊急的情況下,宋初眠來不及想太多,立刻拉開後座車門坐進車裏,卻不想裏邊還坐了一位她此刻最不想見到的人。

陸歆瑤見宋初眠淋得像落湯雞似的,忍不住笑出了聲,上下看着宋初眠,揶揄道:“二哥哥不是說要把你送回家的嗎?怎麽半路上把你給扔下了?”

“歆瑤。”陸為低聲警告她,拿了條毛巾遞給宋初眠讓她擦一擦。

宋初眠對他道了聲謝,默默擦幹身上的水。

陸為發動引擎離開之時,看見一輛黑色越野車往與他相反的方向極速駛去。

雨下得太大,他看不清車牌號,但那輛車,似乎只有陸廷開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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