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難忍33
步入七月的時候, 老宅的栀子花開了滿園,栀子花白色的花朵不像旁邊低矮的月季那樣,散發着濃烈芳香又披上彩色外衣争豔, 它只是讓它淡雅的香氣溫暖着人的心靈。
這近一個月的時間, 是宋以茉二十多年以來從未感受過的忙碌, 一邊要學習着如何管理如此龐大的一家公司, 另一邊還不能讓身在醫院宋國擔心,一個人恨不得分成了八個人用。
也許是真的因為太忙了, 她忘記了那個人, 忘記了很多事情,閉眼就是宋氏還有和調查小組人員的對接, 還有洛北濕地公園那裏的善後。
這也是這麽多年以來, 宋以茉深刻的體會到,宋國經營着這樣大的一家公司是有多不容易。
他們只能看到他人前的風光,卻不知他人後付出的一切,到現在宋以茉終于懂了。
宋氏的股票一連跌停,幾座樓盤的房子也被迫停售,洛北百姓曾經有多信任宋氏,現在就對宋氏有多大的敵意。
一個在洛北響徹了幾十年的品牌, 好像在短短的這幾天時間就隕落, 這麽大的公司每天的消耗以及員工的工資,早已經讓宋氏入不敷出。
其他的企業為了自保或是拉踩, 又都早已經跟宋氏斷了合作, 就連上個月的工資, 都是顧心安家公司替宋氏發的。
現在宋氏這棵大樹已經搖搖欲墜, 雖然政.府調查那裏消息還沒透露, 但已經謠言四起, 甚至還有一起跟宋氏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也被舉報無限在宋氏頭上,宋氏在洛北的信譽度已經降到冰點。
這些天的艱難,唯一看到的就是顧心安,宋以茉沒有別人可以傾訴,她不能告訴宋國也不能跟劉姨哭訴,只有從小的閨蜜顧心安那裏可以尋求安慰。
當初宋以茉和穆行之在一起,顧心安就是不同意的,但見她這麽執着也不好阻攔。
雖然顧心安也覺得身份的差距,不能阻止兩個真心喜歡的人在一起,可最為旁觀者她看的清楚,穆行之的眼裏就沒有對宋以茉的一點點愛。
現在顧心安能做的也只是求着自己爸爸全力幫助宋氏,若是宋氏能挺過這一關,宋以茉也算是止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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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電腦裏的文件都被宋以茉找人黑掉,但畢竟穆行之在宋氏任職了近三年,許多東西并不需要去看,已經全部印在腦中。
穆行之知道這次是他不對,他欠宋以茉也欠宋氏,不再宋氏的這段時間也在全力搜羅着線索,希望可以能起到一點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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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他知道按照現在的情況,自己不在只能宋以茉頂着巨大的壓力,自己咬牙堅持,畢竟在一起那麽久,就算再不在意,他也了解宋以茉,她就是個打破頭也要硬抗的人,死也不會放棄,想到這裏心髒位置竟然還會有些隐隐作痛。
“哥,你在幹什麽呢?”
李苓煙忽然端着一杯溫水出現在穆行之的身後,眼睛很有目的的看向他的電腦。
陰冷眸子一沉,穆行之把電腦合上,剛才他在為宋氏最新的謠言,寫着澄清聲明,他現在竟然有些害怕自己妹妹,因為她實在是變了太多。
穆行之接過了她手裏的水杯,起身打算離開:“沒什麽,公司的一點事物。”
李苓煙擋在他的面前:“我看見了。”
李苓煙:“哥,你不會真的喜歡上那個賤人了吧?你忘了五年前你的不堪了嗎?你不是說過我們才是這個世界上彼此唯一的親人嗎?”
穆行之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妹妹,他不明白她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煙煙,是她的錢,救了你。”
李苓煙發狂一樣的喊着:“我不需要,我覺得惡心,而且哥,五年了,你也該還清了。”
穆行之拉着她的肩膀,試圖讓她清醒:“煙煙你病了,你最近有沒有好好吃藥。”
她看着他,發瘋一樣的大笑:“你們才病了,你們每個人都有病,為什麽要去心疼那個賤人,她搶走了我的哥哥,那我就要奪走她的一切。”
李苓煙并沒有騙穆行之,她當天下午就去找了宋以茉。
對李苓煙來說,宋以茉可太好找了,現在宋氏危機宋國病重,她無非就是出現在宋氏或者中心醫院,要不就是在老宅,而這些地方她都知道。
李苓煙雖然成功把宋以茉堵在了宋氏樓外,雖然宋氏現在是大不如前,但畢竟她還是宋氏的千金,也是現在實際掌權人,想要随意接近她,李苓煙還沒這個實力。
鄭時接到董事秘書處的電話,輕敲董事長辦公室的房門進來,宋以茉正在宋國的辦公桌上忙碌着洛北濕地公園的善後工作。
“小姐,樓下有位女士說是您朋友,想要進來找您。”
“朋友?”
宋以茉喃喃着,細想着現在她還有什麽朋友,自從宋氏遇上了這遭,曾經那些想攀附她的所謂朋友,早已經各處聲明和自己不認識了。
“認識嗎?”宋以茉問他。
鄭時畢竟跟了宋國那麽多年,許多老總家的子女也都是見過的,他細想了想,搖搖頭說:“沒有印象,是生面孔,但小姐她說是來告訴你秘密的,不知道是不是什麽知情人。”
一聽鄭時這麽說,宋以茉還哪來的什麽思考,直接說讓那人來找自己。
沒有敲門,李苓煙直接推門而入,見到宋以茉驚訝的模樣她笑着。
“茉茉姐,真是挺長時間沒見,你面容都有些憔悴了。”
雖然吃驚,但宋以茉管理宋氏快一個月期間,也鍛煉出了些強大心性,很快就控制好了情緒,想要請她出去。
“這裏不歡迎你,請你出去。”
“不歡迎我?”李苓煙笑着,毫不介意的坐在了沙發上,雙腿搭在一起,沒有半分想要離開的意思。
“我不跟秘書處的人說過了嗎?我是有秘密來告訴你的,不想聽?”
李苓煙再也不再人前裝出人畜無害的那套僞裝,濃妝豔抹的外表下只有狠辣的心腸。
宋以茉又氣又惱,打開辦公室的大門:“這裏是宋氏!宋氏不歡迎你,我更不歡迎你,給我出去。”
“因為穆行之?”李苓煙問她。
看着她氣惱的樣子,李苓煙癫狂的笑着:“可你有什麽用?到現在人沒了,公司還要完蛋了。”
李苓煙:“宋以茉,你是不是一直很好奇,當初你給穆行之打的那筆錢,是給誰做手術用了。”
看她發瘋的樣子,宋以茉心裏有些打顫,也好像預想到了她接下來要說什麽。
李苓煙:“就是我,說起來你還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就是因為你救了我,穆行之為了還上這筆錢才答應做你男朋友。”
李苓煙:“可是呀,他也只是利用你,他從來沒有愛過你,你在他心裏只不過是個可以攀附權利的工具罷了,用完就可以丢掉。”
宋以茉:“你閉嘴!”
宋以茉喊着,她說的每一個字都狠狠的戳痛着自己的心。
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宋以茉走到李苓煙面前,毫不客氣的潑在她身上:“你給我滾出去。”
李苓煙被迎面潑了個幹淨,但卻沒有絲毫生氣的樣子,還是那麽開心的笑着。
李苓煙:“我知道宋氏快要不行了,希望你可以繼續堅持下去,讓我看到你被洛北千萬人唾棄的那一天。”
李苓煙剛走出去不就,鄭時就急急忙忙趕了進來,他剛看到頂着滿臉咖啡走出去的李苓煙,又聯想到剛才的吵鬧聲,心裏暗叫不好。
果然,他一進屋子就看到宋以茉有些失神的拿着咖啡杯,裏面殘存的咖啡滴落在地毯上。
宋以茉:“鄭時,把地毯送去清洗一下,爸爸最喜歡了,回來看到髒了要不開心。”
鄭時走過去,剛才聽那些八卦的同事說才知道,李苓煙竟然是穆行之的妹妹,還在公司門口大吵過一架。
如今今天又來小姐又變成了這個樣子,他像是憋了好久,鼓足了勇氣去說:“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你。”
“你說。”宋以茉沒在意,也沒怎麽有心情聽下去。
鄭時:“小姐當初不是讓我找人去黑掉穆行之的電腦,我在裏面發現了一些東西。”
“什麽?”聽見他的話,宋以茉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鄭時:“小姐應該也有發現,咱們公司的這次災禍是有人使詐,外在不用說是溫良,現在大面積收購我們的低價股意圖明顯,但是在內也一定存在暗線。”
宋以茉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心又不得不往那處想:“你是說,穆行之一直在幫溫良做事?”
鄭時點了點頭,好像是害怕宋以茉不信,掏出手機給她看了個截圖,正是穆行之和溫良那次的郵件對話。
@溫良地産:【時隔三年,穆先生怎麽現在想要來我司入職了?】
@穆行之:【想必貴公司消息也不閉塞,宋氏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估計也撐不下去幾天,人嘛,總要給自己找尋出路。】
@溫良地産:【可穆先生不還是宋氏千金的男友,就不怕懷中嬌人傷心?】
@穆行之:【我是商人,只談利益不談感情,無法利用的東西,就應當被抛棄。】
@溫良地産:【很好,有機會還請穆先生來我司面談。】
那一字一句看在宋以茉眼裏,她只感覺自己曾經的七年青春全部白費,那個被她當成了七年像是信仰一樣的人徹底在心中幻滅。
原來她真的只是一個工具,原來她用不到了就會被抛棄。
發自內心的厭惡和惡心席卷着宋以茉全身,她對穆行之再也不是心涼,而是憎恨,發自內心的憎恨。
宋以茉并沒有被擊垮,反而是更努力的拯救着宋氏。
雖然宋以茉吩咐了看護宋國的人,不允許向宋國透露宋氏的任何消息,但看着女兒沒日沒夜的忙碌,宋國也猜出了一二。
宋國整日坐在床邊,看着天上緩緩移動的雲彩,他莫名的預感,他這幾十年的心血大限将近。
也是畢竟在商界奮鬥了幾十年,宋國太了解商界的險惡了,你成功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朋友,一旦你跌下神壇,那你便只剩下敵人。
調查了半個月,調查小組的人員終于和宋以茉進行了對話。
A:“宋小姐,經過我們對宋氏集團五年來的賬務核查,發現近三年有許多賬務漏洞,結合群衆的舉報反饋,上級領導決定對宋氏進行查封,這是通知書您看一下。“
幾張密密麻麻的紙遞了過來,宋以茉只感覺腦子都要炸開,她深刻的明白“查封”兩個字意味着什麽。
A:“宋小姐如果沒有意義的話,請在這裏寫上‘無異議配合調查’。”
宋以茉像是一個機器人一樣,聽從着安排,宋國教過她,如果未來公司真的進入了不可逆轉的時刻,如果你掙紮就是讓全世界和你為敵。
A:“根據我們的調查,宋氏的法人是宋國,他名下的所有資産将被全部凍結,宋小姐在宋氏沒有任何職位,所有可以不用參與日後調查,我們直接找宋國先生調查就可以。”
宋以茉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對不起,我爸剛做完大型手術,我是他女兒,你們什麽都可以問我。”
A:“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們了解到宋先生的情況,可以延遲一段時間的審問,但他名下所有資産被凍結,不可以在住在中心醫院的頂層病房了。”
宋以茉站在中心醫院的病房樓下,擡頭往上看着,忽然感覺可笑,這明明是她爸爸出錢建的,如今竟然連一個房間都不能去出。
她剛要走進去,就遇上下來接她的老吳。
老吳:“小姐,董事長搬到樓下普通病房了。”
老吳:“董事長說,住了這麽長時間的院無聊的很,住在普通病房還能找個病友聊聊天。”
宋以茉沒有說話,她能猜到大概是宋國知道了現在宋氏的情況,怕她自責所以沒有戳破自己。
來到樓上,宋以茉還從未踏足過醫院的普通病房,沒有想象中的嘈雜安安靜靜的,只有護士在奔波忙碌着。
可能調查小組的人也給了宋國一絲體面,給他了一個單人病房,看到宋以茉進來,宋國臉上立馬堆滿了笑。
宋國:“茉茉來啦,爸爸給剝個橘子。”
宋以茉:“爸...”
宋國一邊剝着橘子,一邊跟宋以茉說:“爸爸住頂樓太久了,煩悶的很而且往下看是真的暈呀,還是這裏好人多熱鬧。”
宋國:“茉茉,最近不要老來醫院看爸爸了,你個年輕人要去找自己的朋友,老跟我這個老頭子待着有什麽意思。”
聽宋國這麽一說,宋以茉還以為他是在趕自己,眼裏含起了眼淚,撲進宋國懷裏撒起嬌:“爸,我就要跟你待在一起。”
宋國剝橘子的手停在半空,本就有些渾濁的眼被眼淚模糊了視線,他把剝好的橘子送進宋以茉嘴裏:“多大的人了,不能再跟小孩子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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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一輪臺風将要途徑洛北,但天卻好似截然相反好的出奇,風和日麗沒有半分臺風要來的征兆。
洛北成了人人都讨論着宋氏,無疑成了現在人們最關心的話題,當然最關心這事的還要數李苓煙。
她現在生活所有的樂趣就是每天打開新聞,看到有關宋氏不好的報道,然後開心的看完點上個贊,再滿意退出。
可今天她又想起了宋以茉那天對她潑咖啡的樣子,火氣無處發洩她恨恨的扣着自己大腿,直到青紫了也沒有松手。
“我要毀了她,毀掉她珍視的一切。”
李苓煙擡頭看着中心醫院的病房樓,她早就看新聞知道宋國的全部資産被凍結,現在想找到他并不難。
之前她知道宋國做的手術是心髒搭橋,她找到了心內科的樓層,然後一間一間病房的找,果然被她找到。
病房裏沒人,宋國一個人待在裏面,宋以茉和老吳去協助調查組的領導,劉叔則留在家遣散其他的傭人。
“伯父,好久不見。”
李苓煙這次沒有濃妝豔抹穿着妖豔,就像是初見到宋國時的模樣。
沒想到她會來,宋國看到她瞬間就想起了,這是那個讓他第一眼觀感就不好的女孩。
“你是來幹嘛的?”宋國問她。
李苓煙向廁所看去,确定了屋子裏确實沒人,關上了病房的房門:“我來替茉茉姐勸勸你。”
“伯父,想必你對宋氏現在的情況也有些了解吧,宋氏沒法救了,現在萬人唾棄,漏洞百出,整個洛北的民衆都在詛咒你和茉茉姐去死。”
“伯父,你說說你年紀也不小了,沒多大活頭了,但茉茉姐還年輕,你可不能拖累她呀。”
“還有你手下那些相信你的員工,現在發不出工作,白幹也給你工作,宋氏一天不倒閉,他們就挨餓一天,你就忍心嗎?”
“之前人人都說你宋國是個人好人,是商界的傳奇巨鱷,也确實是到這時候才能看清,你就是個需要躲在女兒還有自己員工背後的膽小鬼。”
字字如釘,宋國都忘記了反駁,或者說他甚至都感覺李苓煙說的對,自己就是成了那個還要躲在女兒背後的膽小鬼。
他用心保護了二十多年的女兒,現在卻要站在他的身前保護他,他只恨自己無能。
李苓煙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但卻故意留下了一個手機在那裏。
屏幕亮着,全是對宋國和宋以茉的咒罵,宋氏謠言幾分真假宋國何嘗不知,但他比誰都明白現在解釋沒用,所有人都認定了。
看着那些辱罵宋以茉的話語,宋國心疼不已,他很難想象這段時間女兒都經歷了什麽。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一次宋氏是真的栽了,任何人都不要妄想去救宋氏,宋氏是樹大招風成為了整個洛北黑暗面的替罪羊,不管是政商所有的罪過都算在了宋氏身上,現在的宋氏不過變成了粘板上的肉,現在只能任人宰割。
剛做完手術的心髒劇烈抽痛着,宋國做出了一個決定。
他到護士站借了紙筆,回到病房鎖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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認罪書
本人宋國,身為宋氏集團董事長,委任期間暗示員工偷稅漏稅,建築房屋偷工減料,對待國家濕地公園項目偷換樹苗....
以上罪證,均為我一人所為,于旁人沒有任何關系,我接受一切判罰。
宋國罪孽深重無顏面對洛北百姓,故跪別敬上。
宋國絕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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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上面那一條條誣陷在自己身上的罪名,宋國卻不得不忍恨認下,他驕傲了幾十年終究還是敗給了這個被他一手建立起的商業王國。
拿着手機,他給老吳發了最後一條消息。
宋國:【在費城,我給茉茉創立了一個品牌,現在剛創建沒多久,是她的名字,本來想做她明年生日禮物,現在只能提前送了,帶她離開洛北去費城吧。告訴茉茉,爸爸永遠愛她。】
消息發出。
宋國拉開窗,艱難的爬上窗臺,在十幾米的高空縱然越下。
洛北的天突然陰了,雨淅淅瀝瀝下了起來,宋國的血水随着雨水蔓延開,還想用他殘存的溫度溫暖着這個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