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絕境

“雲舒,你知道的,我不喜歡沒有反應。”

“張開嘴,乖,不要忍着。”

“或許你更想聽聽你師妹的聲音?”

“也對,畢竟這些日子皆是她在看,是該你來看一次。”

金床鳳帳,華麗的床幔層層垂下,精貴奢侈的房室內熏香缭缭,依舊遮不住濃重的暧昧氣息。

一只清瘦布滿痕跡的手臂無力搭在床上,微蜷的食指堪堪停在床緣。而就在正前方三丈處,立着邢架,上面漆黑鐵鏈穿過瘦弱肩胛骨,将人死死釘住。

汗濕的頭發淩亂落在漂亮的蝴蝶骨、細長脖頸上,白皙皮膚全是不可說的痕跡。

越南澤撩開幾縷長發,露出那清雅蒼白的側臉,他難耐地俯身在眼尾上輕吻,指腹摩挲着咬得青紫出血的唇,嗓音喑啞低沉:“三十位雜役可夠?”

“啊,對,失策。風華師妹可是元嬰真人,三十位可能不太夠。”越南澤輕笑:“不如五十位雜役?”

長睫輕顫,那咬得死緊的唇,慢慢地,慢慢地張開。

越南澤笑容擴大,狹長的眸子裏卻陰沉無比。

瞧瞧,素來衣襟合至最上,清雅有禮的人,一開始淪為階下囚,會因為他的越矩不惜自斷生命的邵雲舒,為了他最愛的師妹做到何種地步。

視線掃過邢架上側臉垂頭的人,最後回到身下。

心中不悅升起,越南澤越發得瘋狂,在又要咬緊時,手指抵住牙關,越南澤冷聲道:“忘了我方才的話?”

瘦弱的身子一顫,渾身皆在發抖。

漸漸地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破碎的,不堪入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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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的無休止掠奪,第十五日,床上那死氣沉沉的雙眼裏,最後一點微末的光徹底粉碎殆盡。

……

“神識受損?”

聽見這句話時,邢架上的手微不可聞動了下,鐵鏈叮當作響,一直耷拉着頭的人第一次轉了過來。

站在床前的人負手而立,眉梢緊凝,身後身着青色丹師服的人正垂頭說着什麽。

風華順着目光很容易找到縮在床角的師兄。

身上蓋着件勉強遮住身子的衣服,脖頸、前胸、手臂、小腿……悉數布滿青紫,嘴唇帶着腫,那雙曾經總會一直含着笑意看着她的眸子,如今混沌一片,霧蒙蒙的,只能無神看着地面。

神識受損,神智不清。

十五日。

宗門覆滅,父親慘死,師兄姐們屍骨無存,師兄被帶到這裏的第十五日。

本麻木的心再次血淋淋地扯開,撕裂般的疼。

“怎麽治?”

“神魂引,若能找到這味藥,在下便能配以神魂丹重新醫治好,而且加以神魂引後,之後定不會再出現神識受損。”

“哪裏有?”

“聖天山。聖天山隸屬水玄族地界,只怕不會輕易讓人進去。”

“嗯。”越南澤漫不經心:“我親自去一趟。”

說完,越南澤下颌輕擡,身後之人當即會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丹藥遞給越南澤。

那丹藥療養身子,是專門為邵雲舒配制的。邵雲舒廢靈根,身子病弱,而自家少主身具返祖龍族血脈,實力強盛。第一次就因為少主沒有節制,事後也沒及時處理,等發現時邵雲舒已經危在旦夕。

自那之後,他家少主便讓他依照邵雲舒體質配以丹藥。

取出一粒,越南澤來到邵雲舒面前,随着越南澤靠近,邵雲舒開始發抖,手指害怕地抱緊雙膝,整個人不停往後面挪,背脊抵着冰涼牆壁。

本想喂丹藥,可邵雲舒掙紮得厲害,越南澤耐心告罄,餘光掃過正看着這邊的風華,嘴角上揚,幹脆自己含住丹藥,随後掐住掙紮的邵雲舒下颌,俯身抵了上去。

“唔!唔唔!”

藥香四溢,越南澤心滿意足退開時,邵雲舒臉色蒼白,頭倒向一邊幹嘔了起來。

越南澤眸子一沉,甩袖離開,帶上房門時,還能清晰聽見他的吩咐:“看好裏面的人,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進。”

屋內安靜了下來。

縮在角落裏的人惶恐不安,雙手抱着雙膝,頭發散亂,長睫濡濕。

風華張了張嘴,想喊喊師兄,喉嚨幹裂疼痛根本發不出聲音。

從清晨到傍晚,房門咯吱一聲,開了。

幾縷光打進來,随手又關上,風華擡頭,靠在邢架上,看着那個婢女端着藥粥走到師兄面前。

“公子。”

婢女埋着頭,放好藥粥,不敢看一眼面前的人,舀了一勺藥粥,吹開裏面熱氣,婢女小心遞到邵雲舒面前。

邵雲舒沒有反應。

“公子?”婢女又往前遞了下。

“他瘋了。”

嗓音粗粝幹啞,婢女手中粥一頓,她依舊垂着眼,往前遞去粥。

“凡世連旱三年,師兄途徑元河,遇見兩個奄奄一息的乞兒。”風華淡聲道:“不僅給了食物,還帶回宗門引入修真界,一人取名為元竹,一人取名為青荷。”

“帶其識字,讓其習武。師門無次勸告,只是區區凡世雜役大抵不必如此,師兄道:相逢即是緣,能善待便善待吧。”

捏着玉勺的手顫得更為厲害。

“可惜。”風華頭後仰,靠着邢架,鳳眸輕閉:“二人雙雙叛主。”

十五日前,古族大肆侵入宗門,聯合宗門叛徒屠殺宗門弟子,所到之處殘肢斷臂,血流成河。本該帶着邵雲舒從風華安排好的唯一生路逃走的兩個仆人,為謀求權勢,親手将人送到心懷不軌的越南澤面前。

鳳眸微睜,視線落在青荷身上:“你可知你們緣何活到現在?按越南澤的性子,你們送上人就該死。”

話音頓住:“那全因師兄說習慣你們伺候,換了別人,他不願意。”

師兄自是沒這樣說的,師兄身子弱,一不留神便會受涼生寒。越南澤不過看這兩個伺候師兄這麽多年,怕別人手生伺候不好,才留這兩人一條狗命。

不過這些不重要。

風華看着青荷雙唇顫抖。

她放柔聲音:“青荷,人為活下去做什麽都不過分,我明白。但你能不能幫幫師兄?師兄以前最愛潔整,可如今……”

若是以前的風華,何曾用這樣哀求的語氣和他們說話?然而此時此刻的青荷心中毫無半點優越感。

她終于擡眼看向面前的人。

雙目呆滞,發絲淩亂,遍體鱗傷,衣衫不整。

她還記得十二年前,那坐在輪椅上對她伸出來的手,掌心放着張疊好方巾,少年一襲藍衣,清雅溫和。

“公,公子。”

青荷愣愣伸出手,邵雲舒瞳孔陡然擴大,驚恐地往後退。

青荷猛地回神,元竹黑洞洞的眼睛出現在腦海,她臉色一白,快速收回手,再次埋下頭不敢再看眼前的人。

藥粥急忙擺好,青荷不敢耽擱,起身欲走。

“青荷,讓我幫師兄吧。”

青荷端着粥,腳步沒停。

“我筋脈全廢,丹海、靈根被挖已是廢物一個。我只是想幫師兄理下衣襟。師兄身子不好,吹點風便會受涼。”

青荷步子慢了些。

“越南澤去了聖天山,沒有三日回不來,我不想讓師兄這樣,他會受涼的。”

“他神智不清,難受了也說不出來。”

青荷步子停下,她來到邢架前,咬着牙,似乎做出很大決定:“只有半柱香。”

風華鳳眸一彎:“好。”

解開鎖鏈,沒有靈力,手筋腳筋全斷的風華砰一聲倒在地上,青荷連忙扶起人。

誰能想到曾經驚才絕豔、天賦異禀,年僅二十便成了衆人仰慕的元嬰真人的風華小師妹,如今竟是連路也走不了。

擡着手臂,青荷冷不丁看見血染的袖衫下,右手僅剩的三根手指:“你,你的手指!”

風華并未在意,鳳眸帶笑,看着她的師兄,在青荷攙扶下一步步走向她的師兄。

“師兄,我是風華。”

“是你的小師妹。”

“師兄別怕。”

僅完好的左手親昵地撫過師兄垂在臉頰的頭發。

青荷看着在風華安撫下逐漸平息的邵雲舒,背過身,該還的已經還了,她已經不欠邵雲舒了。

她只是為了活命,人之常情罷了,不僅是她,換做別人也會這樣做的。不是她和元竹不想帶着邵雲舒離開,只是他們清楚,越南澤身為五大古族最強盛的古族少族主,權勢滔天,只要在修真界就逃不過越南澤之手。

邵雲舒早晚都會落在越南澤手裏,他們護不住邵雲舒,他們沒有修為,邵雲舒也只是個廢物。所以與其賭上性命,為什麽不送出邵雲舒,保住他們的性命?

對的。

她做得是對的。

現在她已經不欠邵雲舒的了。

“師兄。”

懷裏的人依舊不停的顫抖,但并沒有躲着她,背脊骨節突出。風華小心拿開蓋在師兄身上的衣服,不着片縷的身子入眼全是折磨出來的痕跡。

本來安靜下來的邵雲舒又開始掙紮了起來,無助地縮着身子,想要躲開風華,嘴裏支吾着什麽。

風華費力穩住邵雲舒,受傷的傷口裂開再次滲出血來:“師兄,沒關系,別怕別怕,我在這裏。”

“唔,唔唔。”

聽得喉嚨裏的輕微嗚咽聲,風華低頭,心兀的一疼,長睫不安顫抖,師兄溫雅的臉上全是淚痕。

解開自己沾滿血的外衫,披在師兄身上,風華緊了緊右手:“師兄,不哭。”

“不哭。”

“唔。”

嘴裏有呓語似的話,很輕,很模糊,但風華卻聽得真切。

“不髒。”

“師兄一點都不髒。”

風華埋下頭捧起着滿是淚痕的臉,她微笑,輕輕吻掉師兄眼尾的淚水:“風華最喜歡師兄,師兄不髒,師兄永遠最幹淨了。”

“一點都不髒。”

額頭相觸,父親臨死前,将宗門至寶交給她,告訴她要活下去,不管怎樣,要好好的活。

第二天,在她被關到這裏第二天時,她看見越南澤将師兄帶到這裏,扔到床上。

那修長白皙的脖頸有一道猙獰的傷疤。

越南澤指着她,看着邵雲舒:“想死?”

然後靈刃砍下她一根手指,血液四濺,她強忍痛意,聽見越南澤道:“如果你敢死,我就一根根宰了她手指,将她扔進發情的妖獸堆裏。”

她師兄想死,卻因為她活下來。

活得生不如死,最終成了癡傻

她沒忘越南澤走時的話,等越南澤帶着神魂引回來,對師兄來說就是另一個更為殘忍的地獄。

細數二十年,她從未為師兄做過什麽,甚至在發現自己心意後,因為嫌棄師兄是廢靈根,雙腿殘疾不能修煉,處處挖苦嘲諷師兄。

“師兄,對不起。”風華輕喃。

她眉眼舒展,渾身血液逆轉悉數湧向一處,有什麽一直藏在體內的東西自筋脈、四肢破出,所到之處根骨寸寸燃燒殆盡。

一滴血珠自額間祭獻而出,下一刻血珠崩裂,尤似火星迸濺。

站在床之後的青荷掐算着時間,眼見着還有十幾息功夫,正當她要重新将風華綁回邢架時,屋內溫度無端升高。

怎麽回事?怎麽突然變得熱了起來?

似烈火在身邊灼燒,臉不一會兒燙得通紅,青荷擦着鬓間的細汗,餘光有什麽映得血紅。

火!

青荷察覺不對,沖到床幔之後只見不知名烈火團團圍住風華和邵雲舒。

兩人額頭相觸,風華唇角帶笑。

“啊啊啊啊啊,這是怎麽回事?!什麽火?哪裏來的?!”

青荷吓得魂飛魄散,邵雲舒一定不能出事,一定不能出事!

否則越南澤回來一定會生剮了她!她的下場只會比被挖雙目,砍斷雙手的元竹更慘!

“怎麽回事?!風華,你做了什麽?!”

青荷大叫着想用茶水撲滅,她尖叫着,喊着外面随從,拿着床上被子沖上去,然而火光猛地撲上來,頃刻将她一條手臂吞噬殆盡。

“啊啊啊啊啊啊!!!”

凄厲喊聲中,随從沖門而入,這火很奇怪,只燒着兩人,不往旁蔓延。随從們張皇失措試圖撲滅奇火,卻只能眼睜睜看着二人身體在火光下寸寸湮滅。

青荷捂着手臂,叫聲尖銳怨毒:“風華!你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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