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蘇芙悠悠地從睡夢中轉醒, 眼皮無比沉重，仿佛之前正穿梭在一個詭谲的夢境。

“小芙，小芙……”

溫柔的聲音在她的耳畔響起，蘇芙睜開眼睛, 看清了正坐在床邊一臉焦急的人, 輕聲道∶“媽媽？”

“小芙, 你醒了！”

蘇月窈臉上露出了驚喜的表情, 忽而便将她緊緊抱住，眼淚不由自主地從臉頰上滑落下來，輕聲呢喃道∶“謝天謝地，你總算醒了……”

蘇芙感受到自己脖頸處微微的濕潤感, 不由得也僵住了，一直等到蘇月瑤緩了過來, 她才打量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試探性地問道∶“媽媽，我們這是在哪兒啊？”

“我們現在還在索安星，因為你被那些人注射了一些精神力抑制的藥劑, 現在身體還沒有好全，還需要靜養一段時間。”

蘇芙覺得自己可能睡得太久了, 腦子都變得有些混沌，聽到蘇月窈這麽說，她才想起了在自己昏迷之前所發生的情況。

那天她正走在實驗室的樓梯上，樓上有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 正準備要夾擊蘇芙時, 突然出現的時渡出手救下了他, 自此之後他就陷入了昏迷。

“……媽媽, 時渡呢？”

“時渡？對了, 是時教授救了你。”蘇月窈擦幹了自己的淚水，眼底不由得閃過了一絲冷意，“他現在應該正在幫忙處理那個惡心的實驗室吧。”

“實驗室……”

蘇月窈嘆了一口氣，而後幫蘇芙掖了掖被角，低聲道∶“別怕，我們趕到的時候，那個實驗室裏面的人大部分都被時渡給解決了。”

“那個實驗室是一個非法實驗室，主要是通過人體改造來研究非法的藥物，裏面……有很多在帝國數據庫中顯示失蹤的人。”

蘇月窈頓了頓，又道∶“這件事情跟諾頓家也脫不了關系，他們先是投資實驗室，後來又靠着販賣禁藥和拐賣人口形成了一條巨大的黑暗産業鏈，如果不是因為這一次他們把主意打到了你的身上，那還不知道要多長時間才可以真相大白。”

“那諾頓家現在怎麽樣了？”

“資産全部查封，正在接受調查。諾頓議長由于受不了打擊，已經飲彈自殺，而他的兒子埃裏森·諾頓曾經在帝國聯軍的參與處參謀處就職，你之前應該沒有見過。”

蘇芙沉吟了片刻，“略有耳聞。”

“調查的人趕到的時候，發現埃裏森·諾頓因為精神力嚴重遭到破壞，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個白癡，鑒定人員覺得很有可能是他服用了過量禁藥，想要突破精神力所導致的，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吧。”

“原來是這樣。”蘇芙看着窗外正淅淅瀝瀝落下的雨滴，忽而心裏萌發出一絲微妙的感覺。

沒有了系統的提示聲，也沒有了攻略者的心聲，安靜的室內只有雨滴滴落的聲音，在這一刻起，她才突然覺得塵埃已經落定了。

“再休息一會兒吧，我讓醫生過來看一下你的情況，等到身體好些了，我們就可以回首都星了。”

蘇芙窩在被子裏，只露出了一雙水潤的眸子眨了眨眼以示回應，蘇月窈見狀微微一笑，這才放下心來轉身離開。

雖然蘇芙的精神力等級比較高，救治的也比較及時，身體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但是姜茹當初為了避免蘇芙反抗，又給他注射了多種藥劑，醫生看過之後，雖然表示她沒有了生命危險，但是還是要先休養幾天。

期間倒是有不少人過來探視過她，尤其是麗娜和萊恩兩個人在第一次來的時候正好撞上了，原本他們就不對頭，現在見了面更是尴尬無比，僵在病房外許久都沒能進去。

“……萊恩哥，你也是來看小芙的啊。”

麗娜似乎是也覺得不能這麽僵持下去，主動挑起話題道∶“最近新出的專輯很好聽。”

“……謝謝。”萊恩別過了視線，落到了麗娜手裏拿着的花，語氣勉強道∶“你帶過來的花也挺好看的。”

“……”

“我聽你的秘書說了一些你的事。”

萊恩垂下了眸子，看着房門上的花紋，低聲道∶“之前我對你的态度不太好，抱歉。”

麗娜聞言愣了一下，而後臉上很快挂上了一個笑容，搖了搖頭道∶“不，那确實是我母親的錯，而且我之前也确實對你有不少的偏見。”

手中拿着的百合花散發的馥郁的芬芳，麗娜覺得這種感覺有些新奇，心裏莫名地産生了一種釋然，她分不清自己對萊恩到底是什麽感覺，是怨恨，還是羨慕，亦或是二者都有。

萊恩選擇從事演藝行業，蘇芙也踏入了喜歡的繪畫領域，有時候在伏案處理那些複雜的外交事務時，她真的會羨慕他們這種不顧一切奔向喜愛事物的勇氣，可是她也清楚的知道，她注定成為不了他們。

所以她對此始終抱有偏見，覺得本該承擔起王儲責任的萊恩不務正業，覺得萊恩不明事理總是添亂，卻忘了萊恩已經努力在自己的領域做到了最好，本該是她最為欣賞的那種人。

“萊恩哥，我剛剛是在說真的。”

麗娜看着萊恩，忽而笑道∶“我有認真去聽，真的很好聽。”

“你們兩個都站在外面幹什麽？”

蘇芙打開門見到站在自己病房外的兩道身影，頓時被吓了一大跳，連忙道∶“你們快進來吧。”

“看起來你恢複的還不錯，我就先不進去了。”麗娜溫柔地笑了笑，把花遞到了蘇芙的手中，這才解釋道∶“外交部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啊？”

蘇芙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地接過了花，一旁站着的萊恩看着麗娜遠去的背影，半響才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對蘇芙認真問道∶“小芙，你覺得我的新專輯怎麽樣？”

“？”

今天這一個兩個的怎麽都這麽奇怪？

“……挺好的。”蘇芙扯出了一個笑容，而後指了指外面站着的醫生，面無表情地提醒道∶“不過馬上到了要換藥的時間了，專輯的問題我們能不能之後在談？”

“……好的。”

————

“蘇芙殿下，這裏是一些注意事項。”

醫生幫蘇芙換好了藥，又叮囑道∶“傷口恢複的還不錯，但是這幾天還是不要再動用精神力了，免得留下後遺症。”

“好，我知道了。”

“有事的話可以按鈴聯系護士，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知我，我會一直待命的。”

見蘇芙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醫生這才放心的準備離開，然而剛剛打開門，見到門外站着的身影，不由得愣了一下，連忙道∶“時先生，您來了。”

時渡不知道在門外站了多久，聽到醫生的問候聲才沉默地點了點頭，像是不想被蘇芙發現自己在這裏。

然而房間內的蘇芙敏銳地聽到了醫生說的話，見他即将關上門，連忙對外面喊道∶“時渡，是你在外面嗎？”

時渡原本想直接轉身離開，但聽到了蘇芙的喊聲，動作不由得頓了頓，輕輕嘆了一口氣，而後在醫生詫異的視線裏慢吞吞地打

看得出來蘇芙最近修養的還不錯，雖然臉色還有些蒼白，但精神氣看起來還不錯，像是已經完全恢複了活力。

“我聽媽媽說……是你救了我。”

蘇芙趴在病床上笑眯眯道∶“時教授，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你呢。”

時渡站在病床前沉默了半響，“不用謝，舉手之勞而已。”

蘇芙聽到時渡的話愣了一下，而後突然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今天怎麽這麽嚴肅啊？不應該開心嗎？系統的事到現在都已經解決了呀。”

“對了，我沒有來得及問席藍她怎麽樣了，最近都沒有看到她的身影。”

“她是無精神力者，所以姜茹只是給她注射了一些肌肉松弛劑，現在已經出院了，正在配合調查。”

“那就好。”蘇芙聞言頓時松了一口氣，吐槽道∶“我是真沒想到那個姜茹竟然這麽瘋，還有那個娜塔莎，竟然也是姜茹的人，幸好你過來救了我。”

“說起來，你是怎麽知道我在索安星的啊，是系統0211聯系你的嗎？”

“不，是寧星舟告訴我的。”時渡別過了自己的視線，忽而從一旁拉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

“寧星舟……”

蘇芙的眼裏閃過了一絲詫異，糾結道∶“那他現在怎麽樣了？”

“按照我們之前的約定，他幫我提供有關姜茹的情報，在事成之後，我會幫他毀了整個實驗基地，并且讓他回到普通人的生活。”

蘇芙聞言抿了抿唇，“原來他也是那個實驗基地的實驗品嗎？”

時渡眸色沉了沉，望着窗外依舊淅淅瀝瀝的雨，不知道下到何時才會停止，忽而輕嘆了一口氣道∶“在這之前你要聽聽我的故事嗎？”

蘇芙愣了一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可時渡卻已經緩緩開口。

“時家在帝國中算是歷史比較悠久的家族，其中最受人矚目的，便是時家的先輩中有許多優秀的科學家，為帝國的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也因此被授予了公爵的爵位。”

“之前我跟你提起過，精神力的應用和發展在短短的幾十年內迅速崛起，得到了社會各界的關注，很多人都想借此一飛沖天。”

“我的父母，也就是上一任的時家家主和夫人，也是這群人中的狂熱分子。”時渡的語氣非常冷淡，似乎自己敘述的并不是自己的故事，而其中涉及到的人物也只是陌生人，而不是他的親生父母。

蘇芙的心陡然一緊，但是也不敢随意打斷，只能聽着時渡繼續慢慢敘述。

“如果說他們這輩子最得意也是最後悔的事情，莫過于他們生了一個精神力等級極高的兒子。”時渡臉上閃過了一絲嘲諷，“一般來說，精神力測定的最佳時期應該是在7到8歲，這個時候的精神力相對來說比較穩定，很少會出現幼童時期由于心智發展不全而倒是精神力測定失誤的情況。”

“但是時家夫婦卻等不了那麽長時間，他們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檢測的結果，因此在孩子剛剛出生，甚至都無法調動自己的精神力時，他們通過非法渠道，借用外來實驗室所研發的機器，對孩子進行了相關的精神力鑒定。”

“這種非法檢測的機器也是實驗室中的項目之一嗎？”

時渡擡了擡眼，回答了蘇芙的問題，“是的，這種檢測的機器來自暗雲星，而他的主要研發人則是姜茹的老師威廉·阿克曼。”

“至于這個機器研發的意義，不僅是為了滿足那些貴族迫切想知道孩子天賦的心情，更是為了他們挑選實驗品做準備。”

蘇芙聞言睜大的雙眼，難以置信道∶“難道說……”

“沒錯。”時渡直視着蘇芙的雙眼，一字一頓道∶“我就曾經是暗雲星實驗室的實驗品之一。”

“由于檢測出的天賦确實極高，時家夫婦很高興，決定要全心全意培養這個孩子，而與此同時，威廉也盯上了這個孩子。在最開始的時候，時家夫婦并不同意将這個孩子用于實驗。但是威廉所開出的條件實在是太有誘惑力了。”

“在威廉的描述中，他可以讓這個孩子突破現有精神力的極限，成為所謂的‘神’，時家雖然是老牌家族，可是在精神力被開發之後，也逐漸開始有了沒落的趨勢。時家夫婦急于檢測精神力級別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為了振興已經有衰敗之勢的家族，再加上有諾頓家族的保證，他們逐漸被說服了，同意将這個孩子用于實驗，代號Zero。”

蘇芙意識到了時渡接下來要說什麽，抿了抿唇，想要岔開這個有些傷感的話題，可是時渡卻像是已經看穿了她的想法，沖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姜茹和威廉一脈相承，他們兩個人的實驗方法也差不多，都是以人體改造為基礎來提升精神力。”

“比如說在人體的皮下內植入電子芯片，通過電流來刺激大腦，使精神力長期處于高壓之下，為了保證數據的準确性，實驗品全程都要保持意識清醒，所以也不能注射麻藥。”

時渡頓了頓，見到蘇芙想要安慰他但卻不知如何開口的表情，最終還是跳過了這個話題，總結道∶“因為這些改造，Zero在最初喪失了一部分的感知力，之後甚至在芯片的影響下，變成了一個需要依靠電流刺激才會蘇醒的怪物，所有意識和行為都由主腦所控制。”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自稱系統的東西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實驗室的工作人員也開始被那些攻略者所替代，為了完成任務，他們樂意對Zero施舍一些無關緊要的善意來獲取他的好感度。”

“只是Zero并沒有對情感的感知力，所以這一切都只是無用功，但是Zero卻因此獲得了喘息的機會，再加上他精神力的飛速提升，他開始對這種生活感到厭惡，成功在一次實驗中掌握了自身的意識。”

“也就是在這時，Zero成為了威廉口中所謂的神，能夠通過精神力來操縱其他人的生死。也就是在那時，他看着給自己帶來災難的這間實驗室，他選擇了将其徹底埋葬。”

蘇芙定定地看着他半響，時渡一瞬間在她澄澈的目光下感到了一絲慌亂，下意識地想要避開，蘇芙卻忽而伸出手摘下了他的眼鏡，直視着他的眼睛好奇道∶“所以眼睛會變成藍色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沒錯。”

時渡垂下了眸子，他的眼睛原本就是極為深的暗藍色，平常在鏡片的遮擋下毫無異樣，而現在又被睫毛垂落的陰影擋住，如果不是因為兩人靠的極近，蘇芙根本察覺不到他的變化。

“實驗品一旦動用精神力，眼睛便會變成藍色，也算是一些改造的後遺症。”

“挺漂亮的。”蘇芙眉眼彎了彎，笑道∶“有點像夜晚大海的顏色。”

時渡怔了怔，啞然失笑道∶“你還是第一個這麽形容的人。”

“在這之前，我的父母都覺得這是不祥的象征，尤其是在暗雲星的實驗室覆滅之後，他們便開始感到害怕和恐懼，生怕不久之後他們也會落得一樣的結局，因為他們的兒子是一個無法感知情感的怪物。”

“可是我不這麽覺得。”

蘇芙認真地看着時渡，垂落的長發不經意地擦過了他的手背，泛起一絲微微的癢意，可是蘇芙卻像是渾然不覺，認真問道∶“那你對我是怎樣的感覺呢，是覺得陌生，還是無感，更或是厭惡？”

“不是……你是不一樣的。”

“那是什麽不一樣？”蘇芙窮追不舍地問道。

時渡沉默了半響，最後也沒能說出自己的感覺，或者更準确地來說，他不知道怎麽去描述自己的這種感覺。

起初他覺得自己受到影響，是因為蘇芙的精神力等級很高，比起身邊平平無奇的旁人，蘇芙對他有一種特殊的吸引力，可是後來，他看到蘇芙會感到開心，會因為她受傷而擔心，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定義這種行為，這是一種格外新奇的體驗。

蘇芙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忽而掀開被子走下了床，扯着時渡的衣袖把他帶到了窗邊。

時渡不明所以，但還是聽話地跟在了她的身後，亦步亦趨地走到了落地窗前，看着窗外從前幾日前就開始淅淅瀝瀝下個不停的雨，仿佛要把所有的肮髒都給洗刷幹淨。

“看到了嗎，雨停過後，這就是一個嶄新的世界了。”

蘇芙擡頭對時渡粲然一笑，朝他伸出了手，“時教授，接下來就輪到我來教你了。”

時渡愣了一下，這才嘗試性地牽住了她的手。

“既然如此，以後就請蘇老師多多指教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