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顏醫生、郁醫生
郁千飛的酒品不太好,也不算太糟。
他不經顏暖的同意便把顏暖買來的啤酒喝了個幹淨,一邊喝一邊絮絮叨叨,訴說自己的不滿。
這讓顏暖很不自在。他坐在一旁,幾次想要偷走袋子裏還剩下的啤酒,都以失敗告終。
“你以前沒那麽啰嗦。”他對郁千飛說。
“是嗎?”郁千飛醉醺醺地看他,問道,“我現在啰嗦嗎?”
簡直煩人,顏暖在心裏抱怨。
“我不是啰嗦,”郁千飛眯着眼搖頭,“我不啰嗦。我是看到了你,心裏的話太多。”
他把還剩下小半罐的啤酒用力拍在地上,問道:“我們多久沒說過話了?”
顏暖皺起眉,起身拿來了紙巾,蹲下擦拭地板上飛濺出的啤酒。
“八十多年了,至少八十多年了。”郁千飛說。
顏暖哭笑不得地看向他:“你今年幾歲?”
郁千飛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雙眼迷蒙着注視了顏暖好一會兒,也不知是不是在思考。那之後,他打了個哈欠。
“晚安。”他對顏暖說。
說完,他非常利落地仰身倒了下去,腦袋砸在地板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顏暖還蹲着,手上拿着沾滿啤酒的紙巾,愣愣地看他。
“喂?”顏暖沖着他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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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回應。也不知是睡死了還是被自己砸暈了。
真恨不得把剩下的那點啤酒都澆在他的頭上。
顏暖坐在了地板上,長長地舒了口氣。
怎麽辦,他想。
郁千飛腦袋後頭似乎被他自己砸出了一個包。
在顏暖試圖把他拖到床上的過程中,不小心按在了那個位置,郁千飛抽着冷氣醒了。
“你在幹嘛?”他迷迷糊糊地問快要累死的顏暖。
“藏屍。”顏暖說。
“噢。”郁千飛很幹脆地接受了這個答案,安詳地閉上了眼。
終于被粗魯地丢在了床上後,他又轉醒了。
“你去哪兒?”他問顏暖,問話的同時還拉住了顏暖的手腕。
顏暖的身體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
“放開。”顏暖說。
“你去哪兒?”郁千飛問,“你還會回來嗎?”
顏暖不回答他,試圖掰開他的手指,卻不料這個醉醺醺的家夥力氣出奇的大。
“這是我家,我能去哪兒?”他反問郁千飛。
“不知道,”郁千飛閉上眼,“茉莉也是這樣,說走就走的。”
“茉莉?”顏暖輕聲重複。
“茉莉走了,”郁千飛喃喃,“我留不住,說走就走了。”
他的力氣逐漸卸去,顏暖終于順利抽回了手。
“茉莉是誰?”他問。
郁千飛不做聲,睡着了。
顏暖站在床邊,垂着視線,安靜地看着他。
茉莉,一個屬于女孩的名字。他心裏又有了一個女孩,又被傷了一次心。
笨家夥,顏暖想。
他伸出手,想要觸碰那張與記憶中稍顯不同卻依舊熟悉的面孔。指尖停留在恰好能感受到郁千飛溫熱鼻息的半空,片刻後,縮了回來。
顏暖逃一般快步走進了浴室,靠在了門上。
郁千飛說想他,說不願再和他分開,郁千飛好像剛剛失戀,需要心靈的慰藉。
一些危險的、令他自我唾棄的想法在腦海中翻騰起來。
顏暖走到水池邊,洗了把臉。
不如想想要怎麽跑路吧,他在心中對自己說。房租還有兩個月到期,他或許應該在這段時間裏找個新的落腳處了。
第二天早上六點,在沙發上将就了一夜的顏暖便醒了。
郁千飛依舊和衣睡着,睡姿不雅。
顏暖遠遠看了幾眼,沒敢走近。他在自己家卻仿佛像在做賊,洗漱更衣都蹑手蹑腳,生怕發出太大的動靜。
離開前他猶豫再三,回想起郁千飛昨夜抱怨時那副委屈模樣,還是留了張紙條。
紙條上只寫着四個字:我去上班。
輕手輕腳關上大門,他如釋重負。希望回來的時候,郁千飛已經走了。
若他晚上再來,自己就假裝不在。
出門太早,時間變得過分充裕。顏暖在早餐鋪子裏坐了一個多小時,期間幾次打開家裏的監控攝像觀察。
郁千飛睡在卧室,攝像頭安裝在客廳,每次打開都見不着人,也不知是已經離開了,還是壓根沒起。
顏暖過去從未見過郁千飛喝醉,不知他酒量究竟如何,是否容易宿醉,需不需要人照顧。
他們分開時還太年少,比起苦哈哈的啤酒,那時的郁千飛更青睐清甜爽口的可樂。
最後一次打開監控時,畫面終于有了些許變化。
他原本放在客廳餐桌上的那張紙條不見了。
顏暖心中一陣莫名慌張,快速地切斷了畫面,為了掩飾還把手機塞回了口袋。
來到診所時,時間才剛過八點。
一進門,便聽見了一個清脆明快的聲音:“顏醫生,不是說今天不過來嘛!”
顏暖向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過去:“正好經過,進來看看。”
一個紮着馬尾個子嬌小的女生快步向他走來:“已經差不多了,這幾天就能全部搞定。”
“嗯,”顏暖點了點頭,“不急的。下周三之前能完工就可以。”
“輕輕松松!”女孩兒對他比了一個OK的手勢,“設備後天就會陸陸續續到了。”
“好。”顏暖點頭。
“進來診室看看?”女孩兒問。
顏暖再次點頭。
反正來都來了,也沒別的事。他留的紙條上說是去上班,實際上他們的牙科診所壓根還沒正式開業。
兩年前學成歸國,他去了一家公立的牙科診所工作,期間頗受科室內一位老專家的賞識。去年老專家辭職打算開單幹,走時向他發出了邀請。
斟酌過後,顏暖不顧家人的反對,辭去了工作,選擇加入。
“怎麽樣,看起來是不是還挺不錯的?”女孩兒笑着問他。
顏暖點頭:“嗯。”
“好敷衍啊,”對方卻不滿意,“一點誠意都沒有!”
顏暖無奈地看向她,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這女孩兒名叫楊若柳,本職是護士,性格爽利又能幹,這些天在幫着做裝修監工。面對這樣外向熱情的人,顏暖總是沒法子,很被動。
“對了,”楊若柳并不介意他的消極,又笑着說道,“我昨天在附近觀察了一圈,這兒好吃的好玩兒的東西可不少,以後我們每天中午外賣換着吃,至少大半年都不會膩。”
她說着走到大門口:“那邊過去有一家網紅奶茶店,我們可以點完單取了號先回來,等快要叫到了再過去。”
顏暖心想,考慮得還真遠。
“還有那兒,”楊若柳指向了馬路斜對面,“那裏有一家寵物醫院!”
“你養寵物?”顏暖問。
“不是,”楊若柳興沖沖轉過頭,“我昨天去踩點的時候寵物醫院裏的工作人員說今天開始持續一周會有領養代替購買的活動。他們九點開業,我們待會兒去看看吧!”
“你去吧,”顏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我替你守着。”
“不需要,有裝修師傅在呢,”楊若柳跑到他跟前,“我們一起去吧!”
“我對這些不是很感興趣,”顏暖搖頭,“你去吧。”
“就當陪陪我嘛,”楊若柳不死心,雙手合十可憐地看向他,“拜托拜托拜托,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顏暖沒轍。
九點剛過,楊若柳便興致勃勃要出發去對面的寵物醫院。
“你想領養?”顏暖問她。
“不想,就是去撸一下,”楊若柳說,“我只想招惹,不想負責任。所以要你陪我一起,假裝商量。不然我不好意思空手回來。你總板着臉,人家就會覺得是你不想要,也不敢多問。”
居然還有這層考慮,顏暖無言以對。
兩人過了馬路,遠遠便看見了寵物醫院門口關于這次活動的招貼畫。
畫上一只瘦了吧唧的小貓咪瞪着大眼睛楚楚可憐看着鏡頭,下面寫着:請帶我回家。
走近了,下面還有幾行小字,分別是“可以不愛不要傷害”“領養代替購買”“它們會是你最好的朋友和家人”。
寵物醫院才剛開始營業,門口的工作人員見他倆空着手進來,立刻期待地問道:“是來參加領養活動的嗎?”
“對,”楊若柳四下張望,“在哪兒呢?”
“請登記一下。”工作人員拿出一張單子。
真麻煩,顏暖心生退意,被楊若柳一把拽住了衣擺,強行拖着走上前。
“只登記我一個人的可以吧?”她問。
“可以的,”工作人員說着向她介紹到,“上樓以後左轉,在寵物病房裏。貓咪在第一間,小狗在第二間。你想領養哪種呀?”
“我……”楊若柳顯然是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眼神閃爍,“我那個……”
“這麽快就有人來領養啦?”樓梯上傳來一個男聲。
顏暖心中一驚,慌忙擡頭,看清來人形貌後整個人都僵硬了。
郁千飛穿着白色的大褂,笑着從樓梯上走了下來,沖楊若柳說道:“表格填完了嗎?填完我帶你上去看看吧。”
“好了好了,”楊若柳說着回過頭,“顏醫生我們走!”
郁千飛這才順着她的視線往顏暖的方向看了過來。
兩人四目相對,郁千飛驚訝地張開了嘴,顏暖往後退了半步。